第二天早，

    离开教堂，卡彭、庞格两人穿戴整齐，去往公会。

    路上庞格格叮嘱道，

    “走，待会记住，多拿几支箭，平时用弩，把子弹留在关键时刻，如今城里的子弹已经卖断货了。”

    卡彭左腰挂着剑，右腰挂着枪，背后背着庞格给的重弩，紧随其后，

    “知道了，庞格先生。”

    来到公会，常年不在大厅露面的会长正坐在大厅里吃着早餐，旁边雷蒙依然在看着外地送来的报纸。

    “会长。”

    庞格憨厚地朝凳子上的小老头问好。

    “嗯。”

    小老头淡淡地点点头，插起一块肉排。

    这是卡彭第一次见会长和雷蒙参与公会的事物，上次棚户区暴乱，两人一个都没现身。

    没有多言，庞格带卡彭在一旁坐下。

    慢慢的，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四十多个整装待发的猎人和公会招待或站或站，静静等待小老头的发号施令。

    小老头用白布，擦擦嘴，站了起来。

    “出发吧。”

    一众人离开公会，走在大街上。

    而不同于上次，即使这次人更多，会长都亲自出马，也不再有人关注。

    街上的人比以往多了许多，却又冷清了不少。

    多了很多脸上刺了南加图纹章烙印的欠债人，少了行商的叫卖和街坊邻居的欢声笑谈。

    但无论是纺织厂、炼钢厂还是一间间工匠铺依然忙得热火朝天。

    离开南加图大道来到街区通往棚户区的路口，就和之前棚户区暴动一样，低矮的土木围墙边，整整两队守卫队，三十来人严阵以待。

    离开路口，没过多久，一座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高高的木栅栏，木质的塔楼，双头牛皮营帐、厚实的木屋和几间石制的库房。

    这是守卫队的驻扎营地。

    此时营地里，十几个守卫正在忙碌登记些什么。

    旁边还来了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身边还跟了五六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团侍从，正和炼金工坊的一个白衣男人在商量着什么。

    二三十个炼金工坊的工人、师傅站在其身后。

    那两个是南加图家的贵族？另一个白衣男难道是炼金工坊的坊主？

    卡彭试图记下三人的脸庞。

    “肯尼会长，你来了，我代表南加图非常感谢贵公会的援助。”稍年长一些的贵族，看到小老头，赶紧热情地迎了上来，握着小老头的手感谢道。

    小老头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点头回应，

    “都是应该的，替我向亚古拉伯爵问好。”

    之后小老头也加入了三人的会谈，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蒸汽同盟、土木联合会，铁匠之家，纺织工会，两个商会的首脑……齐聚一堂，

    几乎整个南加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与此同时，来自各方势力，快两百个舞刀弄枪的暴徒，“侵占”了守卫队的营地。

    “那就这么说定了，猎人公会、铁匠之家的诸位负责支援南城门，

    炼金工坊和蒸汽同盟、土木联合会负责照看西城门和东城门，

    纺织工会、巨石商会、红河商会帮忙组织下棚户区的青壮一起巡逻，南加图就拜托各位了。”

    年轻一些的贵族站在高台上，朝着众人鞠躬道。

    卡彭看着这红发的年轻男子，这才知道他就是南加图未来的继承人，亚古拉伯爵最优秀的儿子亚摩斯，旁边年长一些的是他的叔叔。

    “乐意效劳。”

    “收到。”

    “没问题。”

    ……

    众首脑也欠身回礼，带着各自的人手离去。

    离开前，守卫队的库房大开，卡彭听从庞格建议，拿了两筒破甲箭，和庞格的弩一起背在身后，这些箭占用了他全部的个人份额。

    走在黑红橙的土地上，两边东一块西一片的棚户木屋。

    因为干旱，田地还是没有多少人，但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起码眼睛里没有那种疯狂和绝望。

    南加图家族联合城里各方势力，不断从外面高价进购粮食，开仓放粮，虽然不能让这些棚户区的人吃饱，但吊着一条命还是没有问题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免费的，所有的棚户居民都和外来的逃难者一样背上了债务，只不过欠的钱和利息比逃难者要轻太多了。

    来到城门附近，周围的人群开始增多了起来，大多是棚户区本地的青壮。

    幸福总是对比出来的。

    曾经的兵戎相见，在外来难民和危机的冲击下，和守卫队、猎人公会又走到了一起。

    他们巡视、保卫着自己的家园，一旦让外面的难民进来了，难民多吃一口，他们就得少吃一口，难民活一个人，他们就得死一个人。

    原来是为了活，现在也是一样。

    此时的南城门大门紧闭，但城门上下的和两侧箭塔上站满了人。

    一个双眼凹陷的络腮胡带着几个守卫，欣喜地迎了上来，

    “肯尼会长、默多克首席，你们终于来了，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在下已经给二位搭好了帐篷，之后辛苦二位了。”

    小老头点点头，

    “雷蒙，你带人和格罗弗队长交接一下。”

    这次麦克并没有过来，而是留在公会主持事物。

    一旁戴着护目镜的默多克，一点不像城里最好的铁匠，反而像个学者。

    他微笑着朝身后的属下招了招手，

    “吉恩，你跟雷蒙先生一起去吧。”

    “是。”

    大部人跟着守卫上了城墙，卡彭跟在庞格身后。

    南城门，作为南加图最大的城门，站在城门上往下看足有十二三米高，身后是大路一样的城头。

    外侧是两扇八米高的厚实铜铁木门，宽五米，由钢架、硬木和铜皮铸成。

    内侧还有一扇纯钢铁打造的铁闸门被高高吊起，一旦外面的木门被攻破，铁闸门将在瞬间落下。

    城门向两边延申，城墙逐渐变矮变薄，但仍有八九米高，三米多宽，足以让马车在城墙上奔跑。

    此时的城门和周围的城墙上或坐或站了不少守卫，三十几人，只是脸上都有难掩的疲惫。

    他们很多人已经几天没有离开城墙了，吃喝睡都在城门上。

    而城下是密密麻麻，十几人几十人一群，互相戒备、对峙的难民，一个个脏兮兮的、衣衫褴褛、满脸的灰，眼里不是麻木绝望就是凶狠，围着城墙，向两边蔓延，一眼望不到头，至少有七八千人。

    “葛兰，你可以带八队的兄弟们回去休息休息了，明天下午记得赶回来。”

    络腮胡格罗弗朝一个站在箭塔上四下打量的秃顶男人招呼道。

    “什么？终于可以回去了！”

    “想死我家那臭婆娘了！”

    “格罗弗队长！我们呢！我们呢！”

    “队长！我也想回去！”

    …

    城门上瞬间沸腾了，守卫们一扫刚刚的疲惫和些许颓丧，叽喳喳地围住格罗弗议论起来。

    秃顶男则兴高采烈地带着身边的同伴下了塔楼，和格罗弗抱了抱。

    格罗弗翻了个白眼，推开秃顶男，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放心，你们看猎人公会、铁匠之家的兄弟们已经来了，之后就是六队，然后是二十一队。大家轮着来，都有休息的。”

    说罢指了指一个小个子守卫，

    “小艾克快带人上塔楼去。”

    “唉——，我还以为呢。”

    “不错了，明天你就能休息了，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你老婆的吗？”

    “滚一边去！”

    ……

    守卫们渐渐散开。

    格罗弗也开始给大家安排任务，卡彭跟着庞格以及两个守卫一个蒸汽之家的技工来到某一段城墙站岗，防止有难民想翻墙进来，城墙下还不时能看到棚户区和纺织工会的人巡逻而过。

    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就是无聊，和让人有些心烦。

    少年从背后取下重弩，把两筒箭放在地上，看着外面的难民。

    “不要！放开手！走开啊！”

    只见十几个难民朝一个孩童围了过去，孩童脏瘦如黑猴，分不清男女，声音奶声奶气，色厉内荏。

    可已经如恶鬼一样的难民哪会在意，兴奋地扑了上去，将孩童扇飞。

    他们像那畸变骨狼一样，用手恶狠狠地“咬”住孩童身后躺着的一个大些的少女，好像睡着了，没人知道他们两个妇孺是怎么来到南加图的，这一路上又历经了怎样的艰辛。

    然而少女终究是永远的倒下了，畸变骨狼一样的难民们，撕咬着，进食着。

    疯狂、血腥而没有理性。

    没过多久，原地只剩下一片血水，连头颅都被人割了去。

    少年几次想抬起弓弩，但是一旁的守卫朝他摇了摇头。

    庞格开口了，

    “你自己决定。阻止了这些家伙，可能会饿死更多人。他们实在撑不下去了，还没有宣泄的途径，只剩下攻城暴动这一条路，到时候……”

    卡彭犹豫了。

    孩童爬起，痛哭地看着被分尸只留下一片血迹的女孩，但已经绝望到发不出声音，瘫软在地。

    可即便如此，仍也没抢到食或者嫌肉少，已经被血激发兽性的饿狼在角落里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这个孩童的确还活着，但是他们可以把他变成死的。

    先是一个人往前迈了一步，随后数头“狼”一拥而上。

    这次卡彭没有丝毫犹豫，瞄准，就像面对公会的稻草人靶子一样，平静地扣下扳机。

    “夺夺！”

    强弩的反震顶了顶肩膀，一发箭矢刺入头骨，一击毙命；一发只射中了小腿。

    群狼呜咽惊恐，止住脚步，抬头看向少年，充满愤怒和嫉恨，不敢上前，但也不敢退去。

    少年快速转动弩机上的转盘，上弦，继续对着下面的饿狼，射击。

    “夺夺！”

    这次群狼一轰而散，少年烦躁的心也平静。

    他看着逃走的饿狼，融入远处骚乱躲避的难民群，默默注视着。

    低下头，孩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能否活下来吗？

    卡彭不知道，其实也不太在意了。

    他管不过来的，只是那些家伙看得有些心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