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彭在有些空荡荡的街道上狂奔。

    如果说，对付城内暴乱的农户和城外蠢蠢欲动的难民，庞格还能庇护一二，

    面对变兽人，他自己都未必能保全。

    猎人公会有服从当地领主保卫领地的义务，卡彭属于猎人公会的一员，还经过骑士训练，拥有战力，自然也应听从调令。

    但由于卡彭年龄小，不在城主府对于街区青壮的征召范围内，这种情况就模棱两可了。

    庞格选择出言让卡彭离开，麦克也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

    少年对此很是感激，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直面变兽人的冲击，这三四米的围墙，变兽人都不用减速的，一个照面就扑上来了。

    火枪子弹射空，他估计连一个变兽人都挡不住，面对成熟体更是会被见面杀，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进入居民区，此时街上依然冷冷清清，妇女小孩都躲在家中，就一些老人拿着刀剑、火枪在巡逻交谈着。

    “千万不能让那些该死的外乡人，溜进来了！都是他们把变兽人引过来的！”

    “这次怎么连城都破了，就一些变兽人不至于吧。”

    “伯爵大人怎么还不出手，他如果出手……”

    “咳咳，赶快巡逻，别废话了！那小子，站住，哦，是卡彭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溜达，还不快回教堂！”

    卡彭朝几个老人微笑点头，匆匆赶到教堂。

    此时礼堂大门紧闭，他来到后院，敲了敲门。

    “谁？”是神父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卡彭。”

    大门立刻被拉开一侧，神父仅剩的一只手拿着火枪出现在卡彭面前，用另一只假手招了招，

    “快进来。”

    少年赶紧进去，关上门。

    院子里，

    艾莉亚着急地打量着少年身上的血迹，旁边是汉尼斯夫人和几个孩子、老人。

    “卡彭！你没事吧！”

    卡彭张开双手，转了转身子，

    “没事的，多亏了庞格先生，让我提前回来了。”

    “呼——”小修女见卡彭身上没有伤口，拍了拍已经开始发育的胸脯，随后又有些心忧，

    “听说城墙都破了，街区会不会也守不住了啊。”

    神父开口了，安慰地摇摇头“不会的！放心吧，南加图家族才刚刚开始认真了起来。”

    “哇哇哇——！”

    汉尼斯夫人则抱着哭闹孩童，不停地拍打后背。

    至于她身边两个小孩终于不再打闹，老老实实的，而老人手里则是拿起了利剑。

    众人待在院子里，沉默不安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

    而此时棚户区——

    田地里，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一张满是脓包大手抓起一个躲藏在草丛里强捂着嘴的小孩。

    小孩再也忍不住地浑身颤抖，满眼的惶恐，但是他没有尖叫。

    从他被父母抛弃的那一刻，他好像就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咕咚，一张牛头模样的大脸靠近，将其一口吞下。

    小孩，绝望的意识中最后喊出了一声。

    “妈妈……”

    声音迷茫、颤抖、绝望。

    ……

    农田间的主干道上，七八头变兽人，正在惊慌逃窜的人群肆意杀戮。

    血肉横飞，它们肆意狞笑着。

    有人精神崩溃，抱头蹲在地上装死；有人即将被变兽人追上，推倒身边的同伴；还有人为了给亲人争取时间，拿着满是缺口的菜刀、锈迹斑斑的草叉就向变兽人冲去。

    “哈哈哈！！！”

    “哈——哈——哈——！”

    然后在怪异疯狂的狞笑中，被扭下脑袋，开膛破肚，一爪扫成两半。

    就像水花撞上几块凶恶的岩石，被拍个粉碎，无法动摇分毫。只不过这浪花是血色的。

    人群很快便被杀光了。

    几个几乎毫发无损的变兽人，将目光看向几个逃离的家伙，和不远处的另一批人群。

    ……

    守卫营地，上百个变兽人，来到营地的木头栅栏前。

    营地里的众人瑟瑟发抖，就像鸡舍里，小鸡看到了已经闯进来的饿狼，没有人认为这些营地周围的破栅栏能保护什么。

    嘶！

    嘶嘶！

    嘶嘶嘶！

    一声声如蛇般嘶鸣中，一只长着尾巴的如同蜥蜴人的两米怪物，直接一马当先，一头撞碎了栅栏。

    “吼吼！！！”

    “哈哈哈哈！！！”

    身后一个个兴奋、暴虐的身影紧随其后，杀戮惨叫在偌大的营地里蔓延。

    廖廖十几个守卫，只来得及放出几枪，就被淹没、粉碎，吞噬。

    他们都是棚户区出身的，就和身后的同乡一样。

    “孩子！！”

    “跑，快跑啊！”

    “别挤了，别！”

    “杀杀杀！！！”

    “救我！”

    “不！”

    城外的惨相在城内再次上演，曾经对城外难民不屑一顾的棚户区青壮，也都面临了同样的绝望。

    ……

    视线从城外、农田、主干道、守卫营地，直至围墙。

    此时十几二十个身高三四米，肌肉爆炸如同肉瘤的巨型怪物，正缓缓出现墙上火炬的照射的阴影里。

    它们狰狞的体型，似乎比围墙还要高壮。

    让站在围墙上的众人，额头直冒汗。

    而它们身后是隐隐绰绰上百头怪物的身影。

    围墙上，猎人公会会长肯尼、炼金工坊的坊主、蒸汽同盟的大师、铁匠之家的首席……

    一众各方势力的首领也一一出现在围墙上和巨型怪物对峙着。

    终于——

    隆隆隆，地面摇震，来自街区深处的城堡。

    只见五六台钢铁巨兽，冒着腾腾白雾，从城堡附近的几个仓库里驶出，在主干道道集结。

    后面跟着二十铁骑，五六十位背着铁箱拿着蒸汽枪的守卫。

    教堂靠在石磨边休息的卡彭，也不由爬上院墙查看情况。

    下一刻，

    “隆隆隆隆！”

    一台架着根短粗炮管、八个枪枪口，足有六米长、三米高的蒸汽坦克从自己面前驶过。

    身后还跟着几匹南加图骑士团的重装铁骑，他们“踢踏踢踏”紧随其后，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接着是一阵碎碎的脚步声，是常驻街区的守卫第二小队！

    很快眼前的庞然大物消失在视野里，没过多久，远方就传来枪炮声。

    不同于火药的轰鸣，蒸汽的喷涌更为沉闷。

    就这样。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蒸汽大炮声。

    “噗噗噗噗……！！！”

    “砰砰砰！！！”

    “噗噗噗噗……！！！”

    “砰砰！！”

    接连不断的火枪和蒸汽子弹的收割声。

    “杀啊！”

    “吼！！”

    “哈哈哈！！！”

    “不准退，冲！！！”

    “守住！！！”

    “吼！”

    嘈杂、愤怒、绝望的嘶吼声、厮杀声。

    ……

    混乱噪杂中，一夜未眠。

    今晚的夜过得很快，但也似乎也过得很慢。

    终于白天降临。

    南加图逐渐恢复平静，城外一处处尸堆和溪流一样的血泊。

    修修补补的城墙上也残留了一段段血渍，沁入本就有些发红的砖石。

    城门前更是尸山血海，一张张血掌印拍打在城门上。

    而三条联通城门和街区主干道上，躺着不知多少具难民、棚户区农户的尸体。

    远远看去就如同三条血水、尸体、破碎衣物、农具、粮食……各种各样乱七八糟凑在一起组成的五彩斑斓的血色地毯。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变兽人的，它们被一颗颗弹头射从马蜂窝。

    有守卫正在切割它们身上的零件。

    不止是主干道，尸体、血腥味从田野到屋舍，一直飘向街区。

    守卫营地更是惨烈，一圈木栅栏被撞的粉碎，只剩下一点一点的残留木桩。

    一圈又一圈的尸体从外向内蔓延，外面的尸体多是被拧下脑袋，被利爪开膛破肚，死状已经够惨了，但和里面相比，又不值一提。

    一片片被踩踏成肉泥的血肉碎魂和破碎的内脏眼珠混在一起，如同血肉炼狱。

    至于街区，倒是好了不少，除了几道像被什么庞然大物撞开的大洞，围墙基本完好，但也有不少人收拾着尸体，包扎着伤口。

    而那十几具巨型怪物、千疮百孔的尸体已经被马车送往城堡。

    打开教堂后院的大门。

    一辆盖着血色白布的马车带着刺鼻的血腥从面前路过，后面露出一双双永远无法动弹的脚。

    昨晚卡彭拿着重弩趴在围墙上四处观望，守了一夜了，此时精神又紧张又有些疲惫，

    直到他，看到一个满身血腥气的身影，扛着巨斧缓步靠近。

    他瞬间打起了精神，赶紧欣喜地迎了上去。

    庞格满眼疲惫，刚一进门，把平时从不离身的重斧往地上随手一扔。

    沉重的落地声中，院子里的神父和艾莉亚他们也被惊醒，擦了擦惺忪的睡眼。

    “呼——。”

    庞格叹气中，一屁股坐在水缸旁边，瞅了瞅水缸里清水，很想一屁股跳进去，但想到最近格外高昂的清水，还是忍住了。

    接过小修女递来的湿毛巾，狠狠擦着身上黏糊糊的汗渍和血迹。

    神父、老人纷纷围了过来，艾莉亚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庞格，

    至于汉尼斯夫人，她早就哄着孩子睡觉去了。

    后院里虽然卡片四人都围了过来，但没有说话，很是沉默。

    庞格也没有立刻开口，院子里只有他毛巾擦拭的声音。

    终于，他放下毛巾，狰狞的疤脸上，挤出笑容。

    “没事了，变兽人都被解决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机灵的，小伯爵大人也带人出城去追了。”

    “真的，太好了！！”

    “玛丽亚娜之神，保佑。”

    “总算结束了。”

    “我就说，南加图不会有事的。”

    众人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只是，南加图真没事吗？

    今晚已经太多太多的绝望，永远地凝固在血泊中的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