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弄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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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神秘的女子

    夜渐深,秋意凉。

    城中一隅。

    ……

    一条偏僻静谧的窄巷里,一座简陋粗糙的竹棚下。

    两张木桌,三个人,几条歪斜摆放的长凳。

    还有一盏被烟火熏黄了的残烛风灯。

    摇曳的灯火将三人的影子在小巷的墙壁上拉得老长,飘渺虚幻。

    三人中只有一个人坐着,另外两人垂手站在旁边。

    这是一个面摊,摊位的老板早已不知去向。炉灶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显然已经打烊了。

    坐着的这个人却正在吃。

    他吃的是烧鸡,桌案上的三个油纸包里装着三只城南“王记”烧土鸡。

    他吃的很节制,因为不够吃。

    ——不够吃的意思并不是不够分,而是不够他自己吃。

    王记烧制的土鸡远近闻名,不仅因其配料足、食材好,更得益于王老头祖传的好手艺与秘制配方。

    无论哪行哪业,有一手精湛手艺的老师傅或多或少就会有一点自己的规矩。

    规矩越严格的人,脾气往往也越倔强。

    王老头的规矩就是每天只卖二十只,卖完就打烊关店。

    可是,当王老头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被人叫出来,手里又被塞上一锭黄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规矩在今天是没有办法继续坚守下去了。

    等王老头将新烧好的土鸡交给对方的时候,发现对方竟然是飞走的。

    一个华衣锦袍的胖子,天庭饱满,活脱脱就像是年画里的财神。

    可就是这样一个走路都要摇三摇晃三晃的胖子,一跳居然就跳过了一丈多高的墙头。

    ……

    此时,这个胖子正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动作,在一旁恭敬地看着别人大口朵颐。

    坐着闷头吃烧鸡的这人身材很高,骨架也很壮,却偏偏骨瘦支离,仿佛一个恹恹欲倒的病人。

    他脸上的表情也总是带着那种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这世上除了吃就再也没有其它值得关注的东西了。

    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旁边站着的两人眼里则只有尊敬。

    这位面黄肌瘦的病汉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关西关玉门、关二先生。

    关二先生懂吃、会吃、能吃。

    所以当他连续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来到了本地首县府城之后,当然就要先尝一尝用赣水煨制的秘法烧土鸡。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还平放着一支竹笺。

    ⌈卜先生足下:适此金时爽节,鄙当于城外西山麓林邑庙兹会先生,翌日午时,若蒙先生亲临赐教,实乃鄙人三生有幸。⌋

    竹笺是财神内部传递高等机密时才会使用的样式,而且在竹笺的最下方,竟然还有财神的“玄级”火印。

    此等信件的保密等级赫然是只有财神总管级别以上的大人物才能够动用的。

    关二连皮带肉地吃了一块烧鸡,说道:“张八啊张八,看来我们内部的保密手段也只不过就是一个笑话。”

    他的吃相并不雅观,直接用手抓着吃,手上和嘴角的油脂泛着光泽。

    被叫做张八的这位正是连夜跑去买烧鸡的富态男子,本来他已经在城内最著名的酒楼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席,可这位二爷却唯独要吃烧鸡,而且要在街上吃。

    时值金秋,弄堂里清风渐凉,张八的额头上却见了汗。

    张八掏出一块绢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弟失职,甘愿受罚。”

    关二翻了翻眼皮,将目光又重新落到了面前的烧鸡上。显然只有烧鸡看上去才不会令人生气:

    “这笺上所说的翌日是哪一日?鄙人又是哪个人?”

    身旁另外一位静候的张五轻声回道:“这支竹笺是今日下午卜鹰先生派人送到我们手里的。由此推断,信中的约定时间应该就是今日的午时,而且卜鹰已经去西山的城隍庙赴过约了。”

    张五顿了顿,看关二没有想插话的意思,于是继续说道:

    “至于和什么人赴的约,暂时还不知晓。所以当我们收到此笺后立刻就向您传递消息。”

    关二认真的吃,仔细地听,并没有插言。

    张八补充道:“我们已经派人在西山脚下方圆十里内的几处农田里找有可能目睹的当事人佃户打听消息。目前虽然还没有进展,不过我相信只要赴约之人不是飞走的,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关二沉吟了一瞬,问道:“卜鹰派人送来竹笺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张五摇头:“没有。”

    关二说道:“你们说一说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尽量让属下说。就算属下所说的话他早已提前想到了,也会耐心地听属下再说一遍。

    张五应声道:“有人偷了我们的专用竹笺和火印,冒充财神的名义约见了卜鹰。

    “至于用意么,首先可以排除是仇杀,因为现场一没有打斗的痕迹,二没有事先埋伏好的机关销器,而且卜鹰本人也完好无损。”

    张八接着说道:“会面后,卜鹰发现与他邀约之人并不是我们财神的人,于是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又使人将竹笺送还给我们。”

    张五点头道:“关键就在于此,以卜鹰的身份和地位,他完全没有必要把竹笺再送还给我们,而他却偏偏这样做了,这说明卜鹰当时很生气。”

    张八也点头继续说道:“由此我们也可以进一步推断,在赴约的当天,卜鹰与对方之间有一场豪赌,而且卜鹰大概是输了,所以才会有送还竹笺这一举措。其用意是责怪我们的管理不够严格,导致他被骗上当。”

    关二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张五和张八却丝毫也笑不出来,因为他们知道,每当关二先生像现在这样子笑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很生气。

    关二笑了一阵,骂道:“放屁,全他妈的是放屁。”

    张五和张八不敢顶嘴,垂头道:“请二哥指点迷津。”

    关二说道:“卜鹰绝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之徒,他既然将这支竹笺归还给了我们,至少说明两点原因。”

    张五问道:“哪两点?”

    关二用两根手指夹起竹笺放在眼前一边端详一边说道:

    “第一,这竹笺上一定是留有盗笺之人的蛛丝马迹,而我们却没有发现。”

    “至于第二点.....”说到了这里,他的瞳孔缩了缩:

    “卜鹰在预警,这件事情的危险程度,值得我们警惕。”

    “危险?”张五和张八感觉自己的后背升起寒意,能够让卜鹰都提前预警的事情,就绝对是足够危险的。

    联想到了危险,二人不自觉地向巷子左右看了看。

    这时,关二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卜鹰派来送竹笺的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张五回道:“男人,姚三,是赌局在此地的分堂掌柜,我与他打过交道。”

    关二又问:“他是怎么把竹笺送来的?”

    这句话如果一般人听起来可能会感觉问得莫名其妙,张八却听懂了:“竹笺被装在一个信封里,他只是将信封送了过来。没有人再碰过这枚竹笺。”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对叠了一折的信封放在桌上。

    关二看了看信封,又仔细地观察着手指间的竹笺,陷入沉默。

    面铺风灯中的烛火婆娑摇摆,也使那挺秀的字迹看上去更加的飘逸潇洒。

    字里行间没有具名、没有注姓,却有一丝淡淡的香气。

    关二的目光闪烁。

    他又仔细地嗅了嗅竹笺上的味道,除了墨水和竹子本身的味道之外,确实还有一丝淡淡的香味。

    ——这是女人的汗渍渗入竹笺的纤维里才留下来的味道。

    在关二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只女人的手紧紧握住竹笺的画面……

    拿着竹笺的手心里溢出了汗水,是紧张?还是惶恐?

    竹笺上的味道已经非常黯淡了,可是仍旧没有逃过关二敏锐的嗅觉。

    如果在这个期间里没有其他人碰过这只竹笺的话,那么就可以推测,那个盗用财神名义下帖的神秘人很可能是一个女人。

    这一条线索依旧是少得可怜,可总比没有强。

    关二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

    醉生楼,望月轩。

    “你是说,那个竹笺上还残留着她手心里的汗水味道?”胡金袖问道。

    卜鹰点了点头。

    胡金袖微微皱起秀美,喃喃地说道:“若如此,便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这个女子的体质极易出汗,而且还是汗液凝香的特殊体质。”

    顿了顿,她缓缓地接着说道:“其二,这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说的不错,”卜鹰表示认同:“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胡金袖问:“哪一种?”

    “你刚刚说的这两点原因,可能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