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

    赵瞎子面馆外。

    严总的脖子直到现在还很疼，他不住地用手揉搓着颈部。

    “睡落枕了？”一旁的衙役老刘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严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因为楚大人正在现场办案。

    老刘抬撇了撇嘴，仰头看了看天，雨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愈发的阴郁。

    这个鬼天气，如果不是因为这位楚大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来到现场这么早的。

    此时面馆已经被封锁，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而楚天刀本人则正在隔壁的当铺里与账房先生问话。

    当铺不需要起这么早，所以账房先生满脸的困意和不耐烦，可是在官差面前又不敢发作。

    不一会，东侧隔壁家的酒肆掌柜与伙计也被唤了来。

    “赵瞎子年纪不小了，至少也有七十岁？自从我们六年前搬过来，他就在这里卖面，听街坊们说，他已经在这里干了十多年了。”

    “他平时没有什么爱好，从来也没见过他找个老伴或者小媳妇什么的。”

    “赵瞎子膝下无儿无女，没有亲人，也没有雇伙计，就是自己一个人撑着那个面馆。生活倒不算艰苦，也还过得去。”

    “今天风大雨急，我们没有听见有打斗的声音。”

    “我们也没有听见。”

    “更没有注意到大早上的有什么人来到刘家巷子里。”

    “我们也没注意。”

    ……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巷道上，泛起的水雾弥漫朦胧，整条巷子里充斥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不知何时从巷子口，远远地过来了一顶双抬软轿。

    前后两名轿夫配合的很默契，轿子很平稳。

    在软轿的两侧各走着一名花季少女，手中撑着青花伞，步履轻盈。衣摆在风雨中被浸湿，紧紧地贴在娉婷婀娜的身段上，可是两名少女的面容依旧平静淡雅。

    这样一顶小轿，走在烟雨朦胧的巷道里，格外引人注目。

    等轿子靠近了赵瞎子面馆，门口的两位差人横官便要阻拦，却发现楚大人竟然从隔壁的当铺里走了出来，面带着笑容亲自降阶相迎。

    于是差人们也不敢怠慢，各自低头后撤一步，让出台阶前的通路。

    轿子停下，两位少女一人撑伞，另外一人掀开黑色呢子轿帘。

    “老爷，我们到了。”

    少女的嗓音清越，皮肤细腻，更加吸引了围观群众和官差们的目光。

    轿中人终于走了出来。

    从轿子里下来的是一位穿着一身大红袍的小老头，他的身材本来可能是很高，可现在萎缩得就好像是一阵风都能够将他吹倒。

    两个女孩各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将红袍老人搀扶住。

    站在老人对面的那两名官差不知为何，竟然心中莫名地产生一阵悸动！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这老人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传说中久已绝迹的洪荒怪兽一样，就算明知他已不能伤人，还是会让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诡秘和妖异。

    ——“消魂小青衣，夺命大红袍。”

    站在楚天刀身后的严总瞳孔一缩，他虽然不认得这位老人，却听说过这一身大红袍。

    楚大人请来的这位老先生赫然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李红袍！

    楚天刀双手抱拳，躬身施礼：“李先生，近来可好？”

    李红袍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不好，不好，人老了之后就会变得又怕死、又怕寂寞。吃的也少，喝得也少，就连对小姑娘的兴趣也变少了。活着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怎么会好？”

    他一边说，一边迈步走上石阶。

    “其实你和我客套也没有用，我既然答应了你给的报酬，既然就是拿钱办事。”

    刚一走进面馆里，这位老人那一双仿佛总是在昏睡中的老眼里忽然发出了光。不知是发现了什么。

    蹲在尸体旁的仵作老周看到楚天刀进来，赶忙站起身施礼：

    “楚大人。赵瞎子没有中毒的迹象，骨骼也完好，死因是胸口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股间、双眼，各有一处刀伤。

    “刀口模糊，显然刀锋很钝。用如此钝拙的凶器所造成的伤口，就好像是用一把锥子用力划出来的。

    “可令人费解的是，如此粗劣的刀口，竟然没有鲜血流出，地上也没有血迹。”

    李红袍驼着背，闭上眼睛认真地听着，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楚天刀问：“周总，以你多年的经验判断，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恕老朽无能，”仵作老周摇摇头：“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简直就不敢相信。江湖传闻，有一种凶手在杀人之后，会拿馒头堵在伤口处，一来为了阻止鲜血喷溅；二来这种人血馒头吃了可以壮胆。

    “可是现在这起凶案显然不是那种情况，因为就算是伤口外的血迹被擦拭干净，这种程度的伤害也会导致体内大出血。可是赵瞎子的体内就好像是……”

    想了想，老周又表述道：“就好像是人先死了，待血液凝固之后，又被人用钝刀子捅了几下。

    “可，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暂时除了钝器伤之外又找不出其他的死因。

    “等尸体被带回衙门的停尸间之后，我与徒弟们在再进行详细的解剖验尸，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楚天刀微微一笑：“周总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仵作老周拱手告退，走了出去，楚天刀又朗声说道：

    “严总。”

    在门外屋檐下避雨的严纹龙闪入门口，拱手道：“属下在。”

    楚天刀下令：“封锁整条街巷，疏散街坊邻里，你们也退至三丈外待命。”

    严总躬身拱手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退了出去，开始布置外面的警戒线。

    等面馆内再次安静下来，就只剩下楚天刀与李红袍，以及李红袍带来的两个年轻丫鬟了。

    李红袍没有看地上躺着的赵瞎子，而是在面馆内缓缓地来回踱了几步，又看了看四周的墙壁。

    他伸出手在墙壁上摸了摸，然后拿起一只筷子在墙壁上刮下来一点石灰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他的鹰钩鼻紧了紧，眼神也不断闪烁。

    楚天刀始终安静地等候在一旁不做打扰。

    李红袍最后才蹲在地上仔细地端详起赵瞎子的尸体。面馆内安静的就好像是太平间。

    最后，李红袍站起身，用手捻着花白的胡须，仿佛在斟酌。过了半晌，他缓缓地说道：“你答应给我的报酬……”

    楚天刀立刻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来，双手奉上：“京字号开源钱庄发出来的银票，中原十八家银号都可以兑现。”

    谁知李红袍却没有接，反而推了推楚天刀的手背：

    “楚大人。”

    “不敢。”楚天刀恭敬回应。

    “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天刀正色道：“李先生如果有什么要求，吩咐一声便是。”

    李红袍微笑地看着楚天刀，深邃的眼睛光芒逼人，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等你们抓住了这个杀手，麻烦你让老朽审他半日。这一次的费用老朽便不收了，权当是与楚大人送一个人情。”

    楚天刀不解：“恕小子愚钝，不知先生这是为何？”

    李红袍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凶手是一个女子。”

    楚天刀并不否认，他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体香残留。

    李红袍眯起眼睛：“所以，老朽想……嘿嘿嘿……”

    楚天刀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恭敬地说道：“还请先生直言。”

    李红袍看着楚天刀，沉吟了良久，然后缓缓地问道：“楚大人的见识不浅，如果依大人的眼光，江湖中有哪些武林绝学算得上是翘楚？”

    楚天刀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小子所知晓的，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绝学当属少林七十二绝技、武当内家三十六功、华山清风十三剑……”

    李红袍摆了摆手，打断道：“楚大人可听说过，明玉功、无相神功、天佛卷？”

    楚天刀愣了愣，眼神闪烁：

    “李先生说的可是移花宫不传世的绝世武学，明玉神功？昔年东郭先生的无相神功？以及素有天下第一奇书之称的天佛卷？可是，这些只是传说啊，从来也未曾有人真正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