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弄清影
繁体版

第三十二回 客套

    这位雪姑娘想必就是吃苦和尚曾说过的两位探花之一了。只是未曾想,这位舜英小筑里的花吟娘子与想象当中的竟完全不一样。

    她有着能够让所有男人侧目的美貌,具备大家闺秀的文雅气质,写得一手刚柔并济的好字,想必诗画音律也皆不在话下。

    最难能可贵的是,身为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她居然不卑不亢,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

    正当卜鹰疑惑之时,雪清澄回眸甜甜地一笑:“卜老板是不是觉得我的心性未免过于开朗,与此地应有的调调不搭?”

    卜鹰老实地点点头:“是有那么一点。”

    雪清澄神秘地一笑:“那是因为欧阳姑娘偶尔会帮我们做一做心理辅导,让我能够想通了很多事情。”

    ——心理辅导???

    这是什么?听起来十分生僻的字眼,难不成又是什么服务项目?

    卜鹰与胡金袖对望了一眼,便随着雪清澄继续向里面走去。

    ……

    厅堂内的脊檩很高,空间宽敞宏大,足以容纳下上百人,给人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一盏盏华丽的宫灯将大厅映照得金碧辉煌。厅堂内的装饰古朴典雅,陈设考究,细致入微的雕刻花纹和华丽的西洋栽绒地毯,让人感受到独特的贵族气息。

    外面的天气渐冷,而在厅堂之内,几根顶梁丹楹旁各放置着一只狮口三足青铜炭炉,将大厅内的气氛烘托得犹如身处温柔乡。

    卜鹰进得厅堂略微看了一圈,他发现大厅内已在场的人当中,他竟然还认一些得。

    在大厅的西侧角落里,有一人独占着一张方桌,并不是因为这人霸道,而是因旁人怕沾染了晦气,不愿与他同桌。

    这人正是一袭白衲僧衣的吃苦和尚。

    此时的吃苦和尚面带着和蔼的微笑,端坐在方桌旁,一点也不像是吃苦的样子。看到卜鹰来了,他也只是轻微点头,显然,这里并不是与熟人攀谈的场合。

    雪清澄看了看卜鹰所望的方向,轻声地说道:“这位吃苦大师喜欢给人看手相,这几天时常来给我们姐妹看,深得我们的喜爱,据说他还擅长摸骨相。”

    卜鹰感觉自己的下巴差一点掉下来,他点了点头,继续看向厅堂内的一众客人。

    东侧的一张方桌旁边坐着两位锦衣狐裘商人模样的男子,一位正是薛百步,另外一位看上去年过四旬,身穿青缎员外氅,脚登乌缎粉底靴。他的身体微微发福,面白无须。

    不用猜也知道,这人应是当地远近闻名的富贾,清风御剑堂的老板,姓张名宥年。清风御剑堂所打造的佩剑精致奢华,也可以将旧剑翻新,配置上华丽的装饰,价格不菲。

    前些年,这位张宥年因捐钱获得一个员外郎的官职,所以人们都尊称一声张员外。也有人直接叫他张百万。

    张百万有一个喜好,在他的手中始终把玩着两个物件,并不是核桃或玉石,而是两枚特制厚重的大铜钱。

    在西北方向的一张大圆座桌旁坐着三个人。正座上是一位骨瘦如柴的病汉,两边各坐着一人,皆是胖得直流汗,不时地用手帕擦拭额头。

    别人的桌子上放的是茶水点心,这个病汉的桌子上放的是一鼎青铜火锅和十几盘生切牛羊肉,另外还有青笋、豆腐、胡萝卜、茼蒿、菠菜、莴苣等等不一而足。

    吃得正欢的这位病怏怏的汉子正是关西著名的富豪,生裂虎豹、关二关玉门。

    火锅的格调与这里品茶赏月、以文会友的情调格格不入,旁人却视若无睹,就好像是根本看不见这样一个人。

    卜鹰能看见,他微笑着走到关二的面前,讪笑着调侃道:“关二爷也来青楼?”

    关二连头都不抬:“嫖伎犯不犯法?”

    卜鹰摇摇头:“不犯。”

    关二点点头:“既然不犯法,我为什么不能来?”

    卜鹰一愣,还不等他回答,一旁的胡金袖突然笑道:

    “卜老板是担心你的身体不行。”

    关二被一口肉噎得差点翻了白眼,他看了看胡金袖,皱了皱眉:“女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胡金袖眨了眨眼睛:“嫖伎犯不犯法?”

    关二没有回答,胡金袖却自问自答:“既然不犯法,我为什么不能来?”

    关二无奈地摇摇头,又开始吃了起来,不再搭理胡大小姐。

    他始终认为,如果和女人讲道理,就好像从狗嘴里抢骨头。

    ……

    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浓妆艳抹的虔婆手持着一只小团扇,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脸上一笑就掉粉渣滓:“清澄,别缠着这位大官人,那么多客人赶紧去招呼一下。”

    雪清澄撅了撅嘴,将要离开,却见卜鹰伸手在虔婆的眼睛前摆了摆,在他的手中夹着一张纸。

    虔婆眼尖,后撤了一步立刻就看出来这是一张银票。

    她伸手将银票接过,口中不停地碎碎叨叨:“郎君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花吟娘子可是不出差的……”

    一边说一边将银票打开,话刚说到了一半突然眼睛直了,差一点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因为她看到手中拿着的这张皱皱巴巴的桑纸宝钞上面的面值赫然竟是纹银一千两!

    虔婆伸手抓住雪清澄的胳膊,将雪清澄那娇小的身躯往卜鹰的怀里推了推:“官人、相公、郎君,就让她陪你,她除了不会生孩子,剩下的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如果官人你不满意,老婆子我也可以陪你……”

    说完,她伸手想在卜鹰的胸前拍上一拍,却看到一旁心不在焉的胡金袖,于是又识趣地将手收了回去。

    抛了一个媚眼,虔婆一扭一扭的走了。

    雪清澄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贵客请稍等,我去准备一下,去去就回。”

    胡金袖好奇地问:“准备什么?”

    雪清澄眨了眨眼睛:“准备得干净一点,防止姐姐你扒人家的衣服。”

    ……

    不多时,大厅内已经容纳下了四十多人,却依旧显得十分宽敞。这些人,卜鹰有的面熟,有的并不认得。

    正当他思量着是谁给自己预定了位子时,就看到楚天刀从外面走了进来。

    楚天刀换上了一身锦缎曳撒官服,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腰间佩戴着一把制式官刀,威风凛凛。

    楚天刀大步走到卜鹰的面前,拱手说道:“卜老板果然守信用。”

    胡金袖看到了楚天刀,不知想起了什么,蓦地咯咯笑出了声来,直笑得小肚子疼。

    她的笑声仿佛林间清泉潺潺,清脆悦耳。

    楚天刀却被笑得有些发懵,问道:“不知何事引得胡小姐如此发笑?”

    胡金袖捂着小肚子:“楚大人穿着官服来青楼,让我想起来一句老话。”

    楚天刀问:“什么话?”

    胡金袖的眼角笑得微微发红:“莫要拿着大奶瓶吓唬小孩子。”

    说完,她又捧腹吃吃地笑了起来。

    楚天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出入官场、游走江湖这么多年,他什么样的荤段子没听过?可是从这位胡大美女口中说出来的段子就是那么容易让人难为情。

    他本想回怼两句,可是看到一旁的卜鹰,硬是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楚天刀干咳了几声,问道:“不知卜老板预定的是哪桌?”

    卜鹰愣住:“不是你给我预定的位置?”

    楚天刀木讷地摇摇头:“在下还真的不太懂这里的规矩,我也没有预定位子。刚才我是到了大门外才发现没有预定是不让进来的,于是才回去换上了这身衣服,这样子门口的随从也就不敢阻拦于我了。”

    胡金袖不笑了,人家是白嫖的,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她甚至目光中带着一些赞许地对着楚天刀的一身官服点了点头。

    楚天刀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敢和胡金袖搭话了,就当没看见。

    ……

    不多时,雪清澄回来了。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翟衣礼服,宽袖交领,端庄大气,这表示她今晚已经被点了名,不会再服侍其他桌的客人了。

    这在以往可是不常见的,因为她们这些清倌儿摸不得、碰不得,吟诗作对一般人还不是对手,琴棋书画更是贵的要死。再则,来这里的人都是奔着看欧阳姑娘,那位正主还没露面呢。

    雪清澄显然补过了淡妆,在额头眉间还画了一点妖异的蓝色花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令人侧目。

    她走到了卜鹰面前,飘飘下拜万福,柔声说道:“上官公子已经为卜老板预定好了位子,请几位随我来。”

    ——上官公子?

    卜鹰纳闷,三人跟着雪走到一处内柱旁的木桌前,这里的位置不偏不倚,一侧靠近墙垛,另外三侧与邻桌各间隔一条宽敞的过道,恰好可以将大厅内的各个角落尽收眼底。

    卜鹰坐下来之后问道:“雪姑娘,却不知,是哪位上官公子给我预定的位子?”

    雪清澄轻声回答道:“小女子也并不认得,未曾见过,只晓得那位上官公子在礼单上留下的名字是:

    “上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