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舜英小筑大门外等候的严总和另外两名铺头听到了楚天刀的命令，赶忙穿过前院和一楼大厅跑了进过来。

    三人青袍箭衣，腰间别着制式官刀，齐齐跑到楚天刀的面前拱手道：“属下在！”

    站在院子里的还有许多当地的富绅大户，严总就当没看见，有楚天刀在，他不敢有半点的迟疑。

    当严纹龙拱手低头的时候，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地上林府成的伤势，只见林府成的双肩胛骨处血肉模糊，衣衫碎裂，显然是被指力所伤。楚天刀的这手指上的力量竟然远超自己苦练了三四十年的鹰爪力！

    林府成的横练功夫在江湖上是有那么一号的，可是在楚天刀的手下却好像是软骨病晚期一样脆弱！

    这个楚天刀的真正实力到底有多可怕？

    只听楚天刀淡淡地说道：“打架斗殴、破坏公物、聚众闹事、拘捕殴差，拿了回去，慢慢审问。”

    他的话语低沉缓慢，却官威十足，不容旁人有任何的质疑，更没有人上前阻拦。

    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暗自替林府成捏了一把汗，如果进入了府衙的监牢，那么还能不能完整地出来，就完全要看当官的想要怎么办理了。除非你的背后实力够硬，也许还好一些。

    严总点头应声道：“属下遵命。”

    随后，他向身旁的老刘与老王挥了挥手，两名铺头走过来一边一个，架起林府成向外拖了出去。

    严纹龙自己则丝毫也不敢怠慢，垂首站在楚天刀身后待命。

    林府成被拖着，惨厉地大叫道：“姓楚的！三法司刑部王侍郎乃吾妻弟！我定要进京去告你一状！”

    “恐吓本官？”楚天刀声音低沉，突然平伸出右手。

    众人只见，在楚天刀脚下的石地上竟然缓缓地飞起来一块碎石！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石块竟然在半空中折转、直直射向林府成的小腿。

    “啪！”地一声，林府成的右脚踝骨被飞石击中，发出骨头碎裂之声。

    林府成浑身一颤，疼的汗流浃背，却不敢再喊了。

    一旁的雪清澄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虽然刚才林府成对她动粗，可善良如她哪里见过如此酷刑，不忍观看，扭过了头去。

    楚天刀的面容依旧平静，平静得可怕。

    后花园在场的众人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难道楚天刀与欧阳雨晴有什么关系？

    这是众人此时的想法，可是却没有人问出声来。

    楚天刀是官，做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若说硬要从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可能就是他的下手难免有些过重了。

    场面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

    远处的卜鹰也陷入了沉思，他想起在赌局收集的资料里，关于楚天刀的描述写着：可能擅长飞刀。

    如今从楚天刀显露的这一手隔空御物看来，如果他真的擅长飞刀，那么他的飞刀水准必然神鬼莫测，十分恐怖。

    今日楚天刀的出手即在情理之中，又令人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突兀。

    这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牵连呢？

    从雪清澄的表现来看，她即使有些梨园班的身手底子，却也不会什么上乘的武功，那么，欧阳雨晴很可能也是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这个弱女子还能有什么秘密？楚天刀是在秉公执法？还是另有目的？这些事与龙泉剑有没有关联？

    这些事情的内因里还差一条线，一条可以将所有的疑问串联起来的线。

    只是，卜鹰现在还没有找到这个线头而已。

    不过聪明如卜鹰和胡金袖，早已将最近几天所发生的事情设想了七、八种可能性。

    所以，这件事发展到最后，任何一种结局都不会令他感到太惊讶。

    卜鹰的眼睛眯了眯，他发现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他喜欢冒险，喜欢刺激，越神秘的事情岂不是就越有趣？

    ……

    后花园垂花门前，楚天刀淡淡地说道：“聚众闹事，首恶者已被查办，胁从或可不被问责，如果再有挑事者，严惩不贷。”

    众人沉默，过了一会儿，薛百步当先抱了抱拳说道：“楚大人秉公执法，我等佩服。天色不早，在下就此告辞，不妨碍楚大人的公务。”

    说完，他当先向大门外的方向走了出去，在路过大厅时，还不忘记与卜鹰和关二拱手告别。

    张百万见了，也拱手道：“楚大人，林府成与我也只是相互闻名仰慕而已，刚才一时糊涂，多谢楚大人手下留情，在下也就此别过。”

    有了他们二人牵头，余下的众人也悻悻地拱手告辞。

    不大一会的功夫，聚集在后花园里想要闯入内宅的人走得干干净净。

    严纹龙也领命回到衙门里记录口供去了。

    此时，前院的厅堂中就只剩下卜鹰等人。

    卜鹰起身，走到关二的面前微微一笑：“关老板，今天我只是侥幸收了些底池而已，这些欠条和银两，卜某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卜鹰吩咐侍女到大门外去将自己的随从叫了进来，将赌桌上所有的押注用袋子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大袋子。

    至少今天卜鹰的收获还是不小的。

    关二的脸色不好看，张五和张八也笑不出来。

    卜鹰笑道：“走，我请你换一个地方喝酒。去不去？”

    关二道：“为什么不去？至少还能吃回来一点，谁不去谁就是小狗。”

    楚天刀从后花园里缓缓走了进来：“却不知卜老板赢了这么多，能否在请客时多加一双筷子？”①

    卜鹰哈哈大笑：“谁不去谁就是小狗。”

    厅堂之内还剩下吃苦和尚在角落里品茶，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

    卜鹰问道：“和尚去不去喝酒？”

    吃苦和尚叹了一口气，反问：“和尚是不是人？”

    “当然是。”

    “既然和尚也是人，当然要去喝酒，否则就成了小狗。”

    卜鹰再次哈哈大笑。

    胡金袖眼神敏锐，她发现，吃苦和尚面前所看着的那张纸，正是上官舞的礼单，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了去，刚才后院里打得火热，吃苦和尚却一直端坐在那里揣摩着这张礼单。

    于是胡大小姐正色问道：

    “吃苦大师可是从礼单中看出来有什么端倪？”

    吃苦和尚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回答：

    “是的。”

    听了这话，胡金袖和卜鹰、楚天刀、关二、张五、张八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围拢过来观看。

    ⌊上官舞，彩礼四品：铜镯一对，两斤装汾酒一坛，芝麻酥一盒，五仁月饼一盒。⌉

    众人盯着这礼单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什么头绪。

    上官舞的这四样彩礼普通得简直不能再普通了。

    胡大小姐问道：“吃苦大师，你若看出来有什么异样，但请直言。”

    吃苦和尚微笑，缓缓地讲述：“汾酒产自山西太原，相传当年禹治洪水，划天下为九州。”②

    他说的不紧不慢，众人即便着急，也只得耐着性子聆听。

    “这太原府，在古时候乃属并州下辖之地。”吃苦和尚晃着头说道：

    “故此，若从这四样礼品中各挑出一个字，便组成了一句话。”

    胡大小姐眼睛一亮，看着礼单缓缓地念道：“铜、并、芝、仁——同病之人？”

    吃苦和尚点了点头。

    卜鹰和关二等人哑然，这上官舞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玩这么肤浅的文字游戏？

    而且这个谜底十分勉强，就好像是故意东拼西凑才凑上去的。

    楚天刀不禁苦笑道：“听大师这样解释，是否未免过于牵强了？”

    吃苦和尚摇头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贫僧过度解读。

    “是否那位上官公子果真有此一层深意？又或那位欧阳姑娘是否也有此诠释？就只能问他们自己了，和我已经没有了关系。”

    卜鹰也笑道：“还是和尚看得开，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管那欧阳姑娘好哪一口，至少这件事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说罢，他拿起桌上用黑布包裹的佩剑，当先向门外走去。关二和吃苦和尚也起身跟随。

    此时，雪清澄走到楚天刀的身前，飘飘万福道：“今日多谢楚大人解围了。”

    楚天刀摆了摆手：“职责所在，雪姑娘不必多礼。”

    胡金袖过来拉着雪清澄的手微笑道：“走，姐姐带你一同喝酒去。”

    雪清澄脸红了红：“姐姐，看来今日我只能做一只扫兴的小狗了，姐姐勿怪。”

    一番话，看似说得诙谐幽默，却有着道不尽的辛酸苦涩。这青楼之地，就是雪清澄的禁锢之地。

    雪清澄从来也不出堂差，胡金袖知道自己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否则今日陪了你出去吃酒，他日就会有别人召了她去应酬或献艺，久而久之，清倌的身份就保不得了。

    胡大小姐的嘴唇动了动，旁人听不见，雪清澄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待此间事了，我给你赎身。”

    雪清澄的眼圈一红，赶忙低头下拜：“小女子恭送各位大官人。”

    注释①：

    我国古代民间将“箸”称为“快”后来又加了一个竹字头。小说中，如《菽园杂记》（明）、《儒林外史》（清）、《红楼梦》（清）等著作内多次用到“筷子”二字。

    注释②：

    根据《尚书·禹贡》的记载，九州包含：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

    根据《尔雅》所记，九州中有幽州与营州，没有青州和梁州。

    根据《周礼》所记，九州中有幽州与并州，没有徐州和梁州。

    所以九州也有十二州的说法。到了东汉时期，又划分为十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