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二堂内。

    楚天刀正陪着知府赵季城坐在堂前饮茶叙话。

    这位两榜进士出身的四品正堂赵大人是一位威严庄重的中年人。

    他的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国字脸，短须凤眼。身穿圆领补褂绯袍，胸前绣着两只展翅云雁，栩栩如生。

    他端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面容和善，显见得平时很少需要他动手做事，只需发号施令。

    午初四刻刚到，就有差役前来禀告：

    “赵大人，楚大人，衙门外有一对虞氏夫妇想要求见楚大人。”

    楚天刀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躬身抱拳道：“赵大人，恕下官失礼，还些事情需要办理，下官告退。”

    赵季城微笑道：“楚大人请便，无需客气。”

    看着楚天刀下得堂去，赵季城端着手中的茶盏陷入沉思，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此时，从窗外有一人仿佛落叶般飘了进来，无声无息，轻飘飘落在堂前，单腿跪拜躬身：

    “草民聂小雀，拜见赵大人。”

    赵季城并没有因为聂小雀的突兀现身而表现出震惊，显然是早已安排了此次见面。

    “站起来说话。”赵季城将手中的茶碗放下，然后问道：

    “昨日一个叫上官舞的年轻人，凭借着四样再也简单不过的彩礼脱颖而出，成了欧阳雨晴的入暮之宾？”

    聂小雀起身回答：“是的。”

    “欧阳雨晴最近还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除了昨日恩客选的是上官舞之外，再往前几日选的人之中，有些是乔装改扮使用的化名。经过小人的调查，这些人包括王府的师爷宫七、省镇营兵参将刘俸山、本地的商户虞秀才，李红袍的弟子李筱谨……”

    赵季城手捻着短须，沉默良久。

    这些人之中有的身怀武功，有的是文弱书生，似乎相互之间没有什么交集。

    如此看来，欧阳雨晴的行为并无可疑。那么王爷要去选梳拢这件事也就没有必要闹得全民皆兵了？

    “那个上官舞是个什么身份？”

    聂小雀回道：“此人的本名不详，来历不详，就好像是突然在城中出现了一样。”

    ——这个上官舞很有可能与卜鹰见面的那个神秘人是同一个人。

    这句话聂小雀并没有说出来，官场之上，有时候一句话说出来，就要牵连出许多人、许多事。

    他不知道卜鹰要找神秘人做什么，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证明上官舞与神秘人是同一个人。再者，就算这两人是同一个人，也不能说明卜鹰有可能会对王爷不利。

    府台大人在西道州县手眼通天，聂家需要攀附；卜鹰也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聂家同样需要结交。所以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少说少做、尽职尽责，非必要时保持缄默。

    赵季城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道：“盯紧这个上官舞。还有，如果今晚，那个欧阳雨晴再次选了上官舞做恩客，立刻将他就地缉拿。”

    聂小雀低头拱手道：“回禀大人，小人虽然拿钱办事，提供信息线索，却从来不会出手。”

    赵季城点点头，感慨道：“聂家不想卷入江湖是非，所以对你们这些在江湖中行走的子弟要求甚是严格，我倒是能够理解。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知你这操守能够坚持到何时？”

    聂小雀笑道：“多谢大人垂怜，草民也无非是江湖中的一叶浮萍，顺势漂泊而已。”

    赵季城想了想，又问：“王府那边有什么消息？”

    聂小雀回道：“王府内看似依旧风平浪静，没有警戒，小人昨日午后和前日夜间分别去了两次，都没有遇到阻碍。如果说王府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太平静了。”

    赵季城再次陷入沉默，他起身走到门口石阶之前站定，负手向远处眺望，心中暗自思忖：这个王爷外表粗犷朴实，实则大智若愚，城府又极深。虽说从来也不过问朝廷和地方的事务，可实际上周边县城内与王府有牵连的事件实在是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这位王爷的几房妻妾，其本家各自都是城中的大户，所经营的生意繁杂、四通八达，涵盖了丝绸、药材、古玩、茶叶等等各行各业。

    这些亲戚们仰仗着有王爷的这一层关系帮衬，在同业之间就免不了摩擦与恶意竞争，不时就会托人在府衙内上下打点运作。无论王爷本人是否知情，这个面子都不能不给。

    所以自己的这个知府坐的也是如履薄冰，很多时候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王府那边只要稍加留意即可，”赵季城说道，“最近几日多有江湖人士在城中活跃，坊间又接连出现了几桩命案，虽有京城的楚大人在办理，本官却也不想再多出现什么意外。”

    也许一个青楼的伎人对王爷不会有什么恶意或者威胁，也许是本官想多了？也许王府的幕僚早已经前去拜访了欧阳雨晴，已经对欧阳雨晴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赵季城在心中暗自思索着……不好做啊，既怕王爷闹出什么事端来，又怕王爷遇到什么事端。

    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思考了片刻之后，赵季城并不隐瞒心中的拉拢之意，对聂小雀说道：

    “你很能干，也有原则。虽然出身下五门，却从来不做为非作歹之事，我很是欣赏。如果你有意，本官可向御史推荐，先安排你在府衙内做一个差事，可好？”

    聂小雀拱手道：“多谢大人提携，非是草民不愿，只是自知斤两，在官场内反而发挥不出作用，望大人明鉴。”

    赵季城话已点到位，便无需赘述。他挥了挥手道：“若如此，本官也不强求。下去吧，记住，如果今晚欧阳雨晴又选了上官舞，或是近半月之内的重复之人，立刻报于我知。”

    “草民谨遵大人谕令。”

    聂小雀拱手，再次从窗棂飞身跃出，消失在花园之中。

    ……

    从北侧的二堂里出来，楚天刀顺着甬道向南穿过机关大院，在大堂与仪门之间有一座三门四柱的石制牌坊。

    仪门平时关闭，只有东侧的生门打开，有一个差人在此处守候。

    楚天刀从生门里出来，便见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虞秀才和虞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