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苏玄还是如往常一样对待陈小婉。

    在苏玄眼中，小姑娘有着自己的坚持。哪怕贫穷，落魄，也从不曾放弃希望。

    尽管小婉自己没有发觉，但她的乐观和坚强，却是超越了太多太多成年人。

    苏玄对待小婉的态度越来越温和了。

    纵使苏玄心硬凉薄，可面对一个愿意与自己分享一切的小女孩，他那凉薄的心也出现了缺口。

    苏玄并没有抑制这份情感。

    以前，对苏苏，对安若素，对罗天擎，他从未表现任何柔软。

    因他苏玄，是隐于黑暗的杀手，是世人唾弃的邪修。

    任何软弱，都应扼杀在摇篮。纵使感情难自抑，表现的也极为含蓄。

    这是他苏玄的人生！

    不能软弱！

    否则，他的敌人便会发现他的弱点！

    但此时此刻，或许是没有了力量，也或许是经历了太多，苏玄第一次清晰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情感。

    苏玄感受到了自己的软弱，甚至感觉自己有了弱点。

    但是此时此刻，苏玄情难自禁，忍不住想要对小婉好一些。

    “先生，先生，你看我写的怎么样？”陈小婉指着地上的字，兴奋的叫着。

    苏玄忍不住一笑，道：“挺好的。”

    “先生，明天便是过年了，我想送你一件礼物。”陈小婉忽然道。

    “什么礼物？”苏玄笑道。

    陈小婉小脑袋枕在苏玄大腿上，嘟囔道：“先生等着，小婉要给先生一个惊喜。”

    “是么，那么明日先生也给小婉一个惊喜。”苏玄轻轻抚摸着小婉的脑袋。

    夜色下，飘雪里，火堆边，两个身影似乎相融，温暖着冰冷孤寂的雪夜。

    ……

    翌日。

    小婉如往常那般早早离开了小庙。

    而小婉一离开，苏玄也是艰难的站了起来。

    尽管缓慢，但终究是站了起来。

    苏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并没有变化。

    这点疼痛对于他来说，自然能轻易忍着。

    “以我如今的状态，应该可以去做一些事情了。”苏玄低语，似乎想到了什么，会心一笑。

    寒风冰冷。

    苏玄裹着单薄的长衫，走出了青华村。

    漫漫大雪。

    苏玄的身影越发瘦弱。

    整整走了小半日，才来到了临近青华村的小镇。

    这里是磐龙镇，附近最大的城镇。

    哪怕大雪封天，这里也极为热闹。

    苏玄拖着瘦弱的身躯，一路打听，终于是寻到了镇里的书院。

    那里，一个老先生正在临摹字帖。

    他神情肃穆古板，一丝不苟。

    苏玄安静站着。

    许久。

    老先生扭头，问：“有事？”

    “你好，你们这里缺教书先生么？”苏玄低语，态度诚恳，温润。

    这一刻的他，就像个普通的瘦弱书生。

    ……

    青华村有一个酒坊。

    整个酒坊在附近极其有名。

    纵使大雪封天，客人也是洛泽不绝。

    小婉便是在这里工作

    小小的她在这里端茶送酒，也负责洗东西。

    对此，附近的村民并没说什么。

    因为对一个孤儿来说，能活着便是天大的幸事。

    尽管酒坊的主人是小婉的表舅，有着血脉联系。

    小婉父母的房子，也是被他给拿去用了。

    尽管很多人看不惯酒坊主人如此对待小婉，但酒坊主人在青华村有很大的地位，没人敢说什么。

    今日是过年，酒坊的生意更是好。

    酒坊主人陈飞眉开眼笑的算着账，偶尔瞥到忙里忙外的小婉，却是看普通人一样。

    在他看来，让小婉在此地工作，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施舍。

    这世间哪来这么多平白无故的友善，让身为孤儿的小婉活着，就是他陈飞最大的仁慈。

    似乎感受到陈飞的注视，小婉看了过来。

    她眼中有畏惧，但也有感激。

    对于这个对她极其刻薄的表舅，小婉心中只有感激，并没有埋怨。

    在小婉小小的心里，亲人是重要的。陈飞没有舍弃她，就是很好了。

    再说了，尽管每天工作很累，但却是能分到食物。

    而且今日，小婉特别高兴。因为陈飞答应她，将一件破旧的棉袄给她。

    小婉想着苏玄平时一人在小庙里，肯定很冷。有这棉袄，苏玄肯定会暖和很多。

    这般想着，小婉工作更是卖力，眼睛更是眯起。

    “先生身子弱，有这棉袄，或许会好一些。”小婉想着，小脸上不自觉的流露笑容。

    时间悄然流逝。

    临近中午。

    酒坊忽然出现一群人。

    带头的是一个女子，即使大冷天，也仅仅穿着单薄的裙子，明艳动人。

    小婉看了眼，顿时低头，不敢多看。

    因为这女子太漂亮了，就像小说里的仙子一样。

    陈飞亲自走了出来，谄媚的弯着腰。

    他虽是乡村之人，但见识不小，知道这群人应该就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

    “大人，您要喝点什么？”陈飞脸上笑得像朵菊花，却也低着头，不敢多看眼前美的过分的女子。

    不过女子也没看他，倒是看了眼小婉。

    “小女孩，我要了。”女子丢给陈飞一块中等灵石，指着小婉。

    陈飞一惊，慌乱借助灵石，谄媚笑道：“行，行，您带走就是！”

    陈飞可不敢因为这事得罪眼前女子，自然干脆的答应。而且在他看来，这是小婉的造化。

    要是他陈飞看上，他也愿意舍了酒坊，跟女子走。

    小婉却是浑身一颤。

    “我…我…我能不走么？”小婉说着，眼泪却是止不住的簌簌流下。

    “说什么混账话，大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陈飞脸色大变，喝道。

    随即，他又惶恐的对女子道：“大人，您别在意，这是我家侄女。她从小在家呆惯了，不敢……”

    女子罢罢手，打断他，看向小婉道：“为什么不愿意？”

    “先…先生腿脚不方便，我…我要照顾他。”小婉哽咽道，害怕极了。

    女子轻笑一声，似乎带着些许不屑。

    她又是扔了几块中等灵石给陈飞，道：“照顾好那人。”

    陈飞不敢多说，连连称是。

    而女子则是毋庸置疑道：“你那先生不值得你照顾，你将来会成为修行者，注定远离凡俗。你也无需收拾，我喝完酒，便随我离去吧……”

    ……

    临近黄昏。

    苏玄轻笑着拜别老先生。

    “等过完年，便来上课。”老先生和蔼至极。对于这个博学的少年，他满是好感。

    “好。”苏玄轻轻笑着，手中握了握一些碎银。

    他走到了卖馒头的地方，买了十个，又去买了只烧鸡，全都揣在怀中。

    苏玄觉得，吃惯了又冷又硬馒头的小婉，或许会不习惯……

    这般想着，苏玄眼中流露暖暖的笑意。

    此刻的他，就像个刚刚成为父亲的人，眼中带着无法抹去的宠溺。

    风雪夜归。

    苏玄走的艰难，冰雪冻人，但苏玄内心却极其温暖。

    许久。

    他回到了小庙，看到里面的人，身子却是一颤。

    里面的，并不是小婉，而是陈飞。

    他边上放着一件棉衣，以及一块中等灵石。

    看到苏玄进来，顿时冷笑一声。

    “这是小婉让我带给你的。”

    陈飞对于这瘦弱的少年无感，也知道这段时间小婉跟苏玄待在一起。

    若不是怕那女子，他都不会来。

    苏玄脸色大变，踉跄走到棉袄前。

    那里，放着一封信。

    “先生，小婉走了，可能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先生，天气冷了，要多穿衣服。先生，不要忘了小婉，小婉会回来的。”

    短短三句话，写的歪歪扭扭。有些字笔墨更是晕开，显然是小婉边写边流泪。

    这些字，的确是小婉写的，也是苏玄教的。

    苏玄猛地握住薄纸，眼中流露滔天的震怒。

    “找死！”他低吼。

    那个小女孩，连他都不舍得惹哭。但此刻，竟有人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苏玄面孔微微狰狞，不顾虚弱的躯体，夺门而出。

    他看到了陈飞，上去就是一脚。

    “砰！”

    陈飞倒下，脑子都是懵的。

    而下一刻，他就看到苏玄的脚狠狠踹在了他脸上。

    “啊！”他惨叫。

    但很快，又是一脚接着一脚。

    力道不足，但苏玄每一脚都揣在陈飞脸上。

    很快，陈飞就再难起来。

    苏玄气喘吁吁，嘴角更是溢血。

    不过他却是狠狠抓着陈飞，低吼：“小婉呢？”

    “她…她被人带走了。”陈飞一脸惊恐。

    “谁！”

    “我…我不知道！”

    “砰！”苏玄一拳砸在陈飞脸上，再问：“谁！”

    “他们是修行者，路过青华村，我真不知道。”陈飞带着哭腔道。

    苏玄狂震。

    “修行者？”

    苏玄气得浑身发抖。

    随后，他狂笑不止。

    “哈哈哈，修行者！好一个修行者！”

    苏玄嘴角不断溢血，却是癫狂至极。

    “我苏玄隐于凡尘，你贼老天也要这么玩我？”他仰天怒吼。

    风雪中。

    苏玄踉跄前行，没回小庙。

    那里的灯火，已经无法温暖苏玄。

    不知故去多久。

    苏玄走到了一处悬崖，浑身都是染了血。

    他扭头，风雪乱长发，茫茫无回路。

    “小婉，等着先生。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先生让整个八宝国给你陪葬。”苏玄无情低语，跳下了悬崖。

    肉身化凡，本意犹在。

    今日，苏玄要逆法而行，以生死渡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