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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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二世元年

    秦以十月为历法首月,轮至次年九月为年末。

    时间一入十月,便算是进入了新的一年。

    二世皇帝元年。

    这本该是家家户户欣喜过年的时节,可在冷风呼啸中,将人心也吹得冰凉凉。

    十月初六一大早,里典和父老章伯便绷着脸一户户登门,收缴户赋。

    “章伯,往年不是十月下旬才开始收户赋吗,今年怎的这么早,大过年的就不能先让人高兴几天?”

    “上面要的紧,说是郡守下了严令催促各县速速缴齐,县令被催的急了,又催到乡上,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头上来,唉。”

    章伯同样无奈。

    楚人信鬼神,视过年失钱为破了运道。

    都是乡里乡亲,谁也不想大过年的跑人家里要钱。可这一入公门,就由不得自己,上面一道命令下来,再得罪的人事情,还不是得捏着鼻子干下去。

    里人们或是黑着脸拿出一石十五斤的刍稿,或是一户缴纳16钱,也有无钱又无刍稿的,就拿家里的蚕茧或者麻布抵债,也算补了十月的户赋。

    如果有实在交不起的,就会被里典记在木牍上,下个月去县里做苦力抵债,名为居赀赎债。

    等里人关上门,送走要钱的里典和章伯后,少不了在家中骂上几句黑心鬼。

    吴广和文姬母女属于两户,合在一起要缴纳户刍3石14斤,因为九月交了田租的缘故,家中刍稿不够,便换成户钱的形式,总共缴了32钱。

    吴广交钱时面色如常,甚至还笑着问里典今年户赋提前征收的原因。

    里典自秋社后,就很欣赏吴广,见他问询,便道:“听说是上蔡那边出了个叫做周章的大盗,手下有上百号人。上蔡县发兵去讨,反被打得大败,连县尉都死了。郡上大怒,决定开年后就要剿除这些盗贼,所以要提前征缴户赋作为军用。”

    章伯在旁叹息:“据说这周章是当年春……”

    里典瞪了章伯一眼,止住对方话头。

    “原来是这样。”

    吴广明白过来,秦的户赋原本是起源于军赋,最终去向不是咸阳的朝廷,而是交给各地郡守,以作为当地财政。

    现在郡守要发兵围剿盗贼,提前征收户赋就很正常了。

    等送走了里典和章伯,吴广靠在院门上,皱眉不语。

    大盗周章?

    这名字吴广没听过,不过看章伯的模样,这家伙好像有些来头的,连秦的县尉都弄死了。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秦人控制的天下并不稳固。

    表面上皇帝君临天下,是万民至尊,实际上天下到处都是窟窿。

    先是二十九年秦始皇东巡,在博浪沙挨了张良一锤,大索天下十日没有抓住。

    两年后,秦始皇微行咸阳,与武士夜走兰池,遭遇盗贼拦路,把始皇帝吓了一跳,事后在关中大索二十日,使米价都涨到了一千六百钱一石。

    关中皇帝眼皮子下,尚且有盗贼横行,更别说是秦人控制力弱的六国故地了。

    这些年官府徭役繁重,动辄征发黔首到千里之外服役,许多人受不了,在服役的路上就逃去山野中做了盗贼,这也是天下贼寇的一大来源。

    “秦法严苛,其实就管一管咱们这些有家有业不敢跑的小老百姓,只要心一狠跑到野外做贼,官府的力量也就那样了。”

    吴广想到了刘邦,这老小子好像就是在去服役的路上跑掉的,也不知他现在躲在哪座山里逍遥,反正官府是抓不住。

    官府提前收赋去剿贼的事,让吴广再度意识到天下局势就像是被架到了火炉上的鼎,只等着水沸腾的那一天到来。

    “还有七个月。”

    吴广算了下时间,接下来的日子便开始下一步动作,打听这太康乡中的人才。

    以吴广的身份,文吏他是不敢奢望,但山野雄壮之士,则是能够结交的。

    见吴广询问乡中壮士,阿牛举出了一人。

    “吴叔,我去舅家为你寻狗时,曾听闻他们里中有一人名为毋(wú)死。此人身高八尺有余,体壮身强。几年前有人辱其母,被这毋死一拳打碎了牙,要不是乡人拦着,毋死差点将人活活殴杀。我后来在路上见过他一次,那体型啊,一个就能打我十个。若说乡中壮士,此人当为第一!”

    “毋死?”

    吴广惊讶此人之能,问道:“他伤了人,没被官府判刑吗?”

    “判了,说是黥为城旦,不过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他早干满刑期放了出来。只是黥面后,大家都不愿和他家打交道,我在路上看到他那张脸,都有些发憷呢。”

    阿牛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当时的场面,不由打了个颤。

    吴广来了兴致,说道:“此人为母伤人,我敬他是个孝子,想去原阳里拜访一番,你可陪我去一趟?”

    阿牛怔了怔,见吴广一脸认真,苦着脸答应:“诺。”

    吴广计划去拜访这位乡中壮士,但还没成行,就听闻里中发生了大事。

    “王媪跳井自杀了!”

    那个吴广见过几次的老漂母,曾经一心等着儿子归来,央求人为她儿介绍好女子的王媪,转眼就成了一具湿漉漉的冰冷尸体。

    王媪的丈夫趴在打捞上来的尸体旁边痛哭流涕,周围乡人看得脸色不忍。

    “我看王媪前几日都还笑呵呵,说是打听到朝阳里有家女子甚美,想等她儿子回来就去伐柯,为何今日就自杀了?”有人疑惑不解。

    另一人悄声道:“我听王媪男人刚才哭言,说他们的儿子回不来了。说是关中传来的消息,上个月始皇帝下葬,二世皇帝将修陵的工匠全埋在了里面。”

    “嘶……”

    “不只这些工匠,听说二世皇帝还把先帝的嫔妃都杀了殉葬呢!”

    “天吶,这得好几十个吧?”

    “什么几十个,我猜测恐怕有几百几千人,都是些貌美的女子啊,就这般杀了,真是可惜。”

    “里典来了,快别说了。”

    里典和章伯闻询赶来,脸色黑的和炭一样,止住了众人的私下议论,开始帮着处理王媪的后事。

    吴广默默看着这一幕。

    相比里人们的惊讶。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二世皇帝,注定让天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