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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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若许人间独行(五)

    屋子内灯火通明,无声摇曳的烛影舞动飘荡。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书册在此时此刻仿佛化为了一个个充满恶意的眼睛,直视着这里上演的画面。

    顾溪伦不断后退,他嘴唇颤抖,惊悚无比,背后止不住的冒出一层冷汗,浸湿了干净的校服。

    扑通、扑通、扑通…

    ……

    安寂的空气中隐隐约约能听到顾溪伦的心跳声,鲜活而剧烈。

    张如生带着些许玩弄的眼神看着他。

    漆黑的如夜般的双眸仿佛是冷眼注视人间的黑洞。

    诡秘莫测,没有光亮。

    只剩下一片无尽的暗。

    这一刻,顾溪伦内心深处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暗中咽着唾液。

    “咚、咚、咚——”

    张如生罕见的左腿搭在右腿上翘着腿,手指轻叩桌面。

    “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顾溪伦站在那里,目光有些茫然。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他不懂。

    那可是永夜楼的恶灵。

    残害了数十条人命的恶灵。

    导致多少悲惨事故发生的恶灵。

    什么叫“地府”为它提供了帮助?

    “为什么?”

    顾溪伦喉咙微微滑动,声音嘶哑,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沉默良久,张如生收回目光,低声垂眉,给出了他的答案。

    让顾溪伦又惊出一身冷汗,心灵悸动。

    “因为那些人该杀。”

    停顿片刻,随后又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着。

    “202作为地府摆渡所,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特殊存在之一。”

    “在这里,只引渡遭受意外横死的魂灵。”

    “进这道门的魂灵很少,但每一个都有成为怨灵的几率。”

    “而其中的极少数会选择不入轮回,无尽堕落,徘徊于人间。”

    张如生神色不变,幽幽说道:

    “没记错的话……”

    “永夜楼的那个怨灵还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

    ……

    荒诞!

    听着张如生娓娓叙述,顾溪伦脑海中只浮现出来了这两个字。

    他有些跟不上张如生的逻辑思维。

    他不理解什么人鬼之恨,也不懂什么生死之仇。

    他在几天前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纯良无比的高中在校生。

    “呼~”

    顾溪伦深呼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可眼中的怒火却隐藏不住。

    他内心感到一种莫名的凄凉。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有股说不出口的悲哀。

    那数十条人命在张如生眼中竟如蝼蚁一般,说的毫不在意。

    “你凭什么认为那些人该杀?”

    “呵,”

    “那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不该杀?”

    张如生冷言呵道,字字掷地,声音凛冽:

    “是被害死之人已不再值得留念?”

    “还是就因为他们仍在苟活?”

    “你说的轻轻松松、毫无负担。”

    “那你可曾见过他们的恶?”

    “你可曾见过逝者的伤?”

    “你可曾为消散去的魂想过丝毫?”

    “不,你都没有,”

    “你只站在了道德之上,”

    “你只想着所谓的圣理仁义,”

    “说到底,你口口声声的凭什么也只不过是种可悲的同情。”

    张如生的话语如利刃般道道刻划在顾溪伦心头之上,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当世间是非已不能由人来公正裁决之时,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恶止罪。”

    说完,张如生怜悯的望了一眼顾溪伦,仿佛是在看什么笑话。

    “自愿与摆渡使者画押的怨灵只杀该杀之人,只惩该惩之事。”

    “这才是对众生最好的救赎。”

    顾溪伦嘴唇发白。

    张如生说的话如狂风一般席卷刮来,他身体止不住的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

    思来想去,他竟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

    他不是圣人,他之所以关心永夜楼也只是因为裴思菡。

    虽然同情遇难的其他人,但他却并没有为这些人来此祈求,这就是事实。

    顾溪伦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你还年轻,外面的世界你经历太少。”

    停顿片刻,张如生望向顾溪伦,放缓语气轻轻开口,眼神中杂糅着些许复杂之色。

    顾溪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时而充满痛苦,时而充满困惑。

    张如生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冲击着他十几年的三观。

    ……

    “当世间是非已不能由人来公正裁决之时,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恶止罪。”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顾溪伦抬起头盯着张如生,双目间显露着少许血丝,喉咙嘶哑。

    “我知道,我不是圣人,也高尚不到哪儿去。”

    顾溪伦停顿了一下,指着自己的心,缓缓说道:

    “但我问心无愧,世间的事自有世间人来决定,地府无从干预。”

    氛围骤然冷清下来,沉寂的有些可怕。

    张如生的脸色如常,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执起茶杯,淡然独饮。

    “那个怨灵叫杨文慧,五年前离世,死因丈夫谋杀。”

    “她当初自愿献祭于地府深渊,立下的誓言是杀尽天下负心人。”

    “至于她为什么能够成功签下契约,”

    “或许是某个神恰逢无聊的回应吧……”

    说完,张如生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掀开壶盖,茶香四溢,又沏了一杯。

    顾溪伦有些惊讶,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说道:

    “谢谢。”

    随即以手抚胸,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

    ……

    顾溪伦走到书区处角落里的沙发上坐下。

    托着脑袋独自思索,目光闪烁。

    刚才张如生说那个怨灵是与地府画押立下的誓言。

    可地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尽天下负心人,搞笑呢……

    哦,对了。

    貌似这是地府里某个神开的玩笑……

    顾溪伦嘴角抽了抽,拍下脑门,双手轻柔太阳穴。

    那个神真的是…唉……

    还有,那个叫杨文慧的怨灵是五年前被她丈夫谋杀害死的。

    张如生说这个是想告诉我什么?

    顾溪伦的思维陷入了死胡同,眉头紧闭。

    五年前,丈夫,谋杀,五年前,丈夫,谋杀……

    ……

    哦!我知道了!

    顾溪伦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险些惊呼出来,神情中透露着兴奋。

    我可以去找案发当事人啊!

    五年的时间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公安局里肯定还留有案底,

    如果可以找出来的话我就能清楚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哎,不行不行

    顾溪伦忽然间又惆怅的捏着眉心。

    关键是我拿不到手啊……

    而且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我跟人家又不认识啊……

    更何况都这么多年多去了,又能剩下些什么线索呢……

    顾溪伦抬头悄悄瞄了一眼张如生,看着他调试新茶,依旧从容淡定。

    想的我头都快炸了,他居然还在那喝茶。

    呵呵……

    顾溪伦内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

    看了看墙壁上悬挂的钟表,才发现已经临近两点,夜已至深。

    “时间过得好快啊……”

    顾溪伦伸了个懒腰,用手捂嘴打着哈气轻声嘟囔。

    “唉,还是先睡觉吧,要不然明天上课得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