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幸得教诲
“学院的学生们，歹徒已经肃清，危险已经解除”
她犹豫片刻
“明天”
“会是美好的一天”
就这么以空灵的嗓音传遍全城后，艾卡娅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走进山上的青白殿堂中，徒留下缓缓关闭的青白殿门。
空荡的殿堂
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过往的一切似乎在眼前浮现
吉姆森的一切都被化作“知识”，汇入了【启迪古典】中，这本古老的书籍，记载着第七界陆的所有，也是她作为神裔【诞生之缘】，全知权能的来源。
滴...
一滴晶莹的泪珠自脸颊滚落，砸在白玉地面上，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活的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她本应在漫长的寿命中对一切麻木，但钻心的疼痛催促着她的泪腺。
艾卡娅莎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在大殿上，走向她的“王座”
“你是谁？”
艾卡娅莎很诧异居然有人不认识自己，但很快她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毕竟在异乡，就算自己是第七界陆的神裔，也不会像在学院城一般人尽皆知吧。
她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废墟里抱着破烂布偶的小男孩温柔的道
“我叫艾卡娅莎，你呢”
“我没有名字”
“...”
不是很好沟通的样子，是因为自己神裔的样子吓到他了吗，艾卡娅莎不禁想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她努力找着话题，或许是在格纹德琳跟KTV一样吵闹的暴风城里待了太久，她今天突然兴趣盎然地想找个人聊上几句。
“爸妈都死了，我自己来这讨点吃的”
“...”
她的心有点酸酸的，她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情，但这种感情驱使着她作出决定：把这个小男孩带回她的学院城。
“我有的吃的，你要跟我走吗”
“...”
“我没有东西能给你换，兔子先生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不能给你...”
小男孩抱着怀里已经快变成黑兔的白兔子玩偶，蜷缩在废墟里，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性。
咕噜...
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艾卡娅莎有些想笑，但是从慧那儿学来的人类相关知识告诉她，现在不是笑的场合。
“不用和我换，免费的”
“...”
“真的吗...”
“真的”
“我...我才不信你，你们这些大人总喜欢骗小孩，我知道了，你想把我骗回工厂里”
“...”
“放心吧，我是好大人，和那些人不一样”
“...”
现在回忆起来，那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对于神裔的生命来说，不过是南柯一梦，艾卡娅莎不禁感慨，原来时间能够承载如此多的东西，若是平时的话，真想去请教一下“时间”的神裔。
“老师，你看我做的这题对不对！”
穿着整洁制服的稚嫩小男孩拿着笔记本跑进智慧之殿，一个老者在他背后追着。
“都跟你说了，吉姆森，艾卡娅莎大人开会的时候你不能打扰她”
老者气喘吁吁的，终于拽住了顽皮的男孩。
“有什么不好呢，卡特先生，小孩子就该有是这么有活力的”
“唉，您太纵容他了”
正在开会的艾卡娅莎暂停下来回应吉姆森，识无奈的道。
“哈哈哈，识你也该了解一下《人情世故》了”
“艾卡娅莎大人才是，前几个月您才刚开始看这本书吧”
“而且这不叫人情世故吧...”
“是吗...？”
艾卡娅莎笑着，解答着吉姆森笔记本上的问题，一旁的识与慧，无奈地笑了笑，温柔地看着这个求知欲极其旺盛的小男孩。
“艾卡娅莎大人，就像有了亲骨肉一般呢”
“哈哈，这不挺好吗，最近艾卡娅莎大人都没关在书房里关几个月了”
“那也是”
“老师，我发现灵力在水下传导公式的谬误了！”
“嚯？给我看看”
“您看”
艾卡娅莎接过少年递过来的厚厚一叠报告，仔细地看了一遍后，对着欣喜若狂期待着她回应的少年道
“你看，你这儿算错了不是吗”
“啊？我瞅瞅”
......
男孩眉头紧锁地看着报告，他感觉脸颊有些羞红，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证明了一个错误的结论。
“我再回去算算”
“哈哈哈好，路上小心点”
转头跑走的少年撰紧手里的报告，神情失落地嘀咕着
“不能丢艾卡娅莎大人的脸...”
你听说了吗，隔壁班那个吉姆森是艾卡娅莎大人从乡下捡来的。
听说他爸妈都是他害死的！
你说，他成绩这么好不会是托关系的吧？
......
“为什么...大家总是对我恶语相向呢...”
“只是因为我喜欢天天关在书房子里不合群吗...”
“没事儿，我有艾卡娅莎大人和识哥他们就好了”
...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少年抬起头，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向他搭话的是一位端着餐盘的少女，好像是因为午间食堂的拥挤找不到位置正困扰着。
“嗯，请随意”
“谢谢”
...
“你好用功呐，吃饭的时候都在看书”
“嗯...这是我的兴趣...”
“你在看什么，小说吗还是故事集？”
少女期待地问着对面的少年，吉姆森害怕和这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对视，撇过了头
“灵力传导学理论”
“诶...这是什么”
“就是讲灵力在各种场合下的传...”
“我知道，呜，总感觉这些书看着很容易让人犯困呢...”
“...”
也是，谁会闲着没事干天天抱着这些晦涩难懂的理论书啃呢，嘛算了，我也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吉姆森，一起回去吧”
“啊..啊？抱歉我还要去图书...”
“今天就别看了，卡芙卡大桥那儿新开了一家面馆，一起去吃吧！”
“可是...”
少年拗不过她，亦或是他本身心里就期许着这种生活呢。可是他不能停下学习的步伐，为了不给艾卡娅莎大人，这个好像他再生母亲一样的人丢脸。
但今天一天，就这么放纵一下也没事吧，吉姆森想
“那好吧..”
“太好咯！”
他无奈地看着蹦跶的少女，少女的笑容让他感到安心。
她是第一个主动向他搭话的女孩，即便她是转学生，并没有接触太多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
就这样，他们成了好朋友，除了说什么都铁打不变的读书日，他和少女总是形影不离。
喂，你听说了吗，那个转学生和吉姆森最近好像走的很近呢
不会是在交往吧，和吉姆森这种人？！
我估计也就是想借着那家伙成绩好，傍点东西吧！
......
他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不就是被人背后说几句闲话吗，艾卡娅莎大人说过，清者自清，能决定命运的只有知识。
他本以为自己能一直不管这些流言蜚语，就这么下去。
直到他某次放学，目睹少女与和说他闲话的人争吵起来。
他躲在门后，不知道是否该推开这扇门。
“吉姆森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他一直都很努力！”
“我看你就是看上了他成绩好受那些教授青睐才和他走得近吧？”
“就是，况且谁知道那家伙的成绩是不是有猫腻”
“你们...！”
当打斗声自门后传来，他不自觉间猛地推开门
“够了！”
“...吉姆森”
“呜额，英雄救美来了，真晦气”
“就是，走吧，没劲”
黄昏的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少女两人，彼此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谁该先发话。
“那个...”
“我没事儿”
少女缩回了手
“抱歉...”
“你不用道歉的...该说抱歉的是我，因为我...”
“没有的事情，吉姆森的努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
“没关系的，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习惯这种事情！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少女不知为何，哭着跑出了教室，他楞在了原地。
那一天，他没有追上去。
那一天，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自那之后，两人并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少女开朗快乐的脸庞总是充满着忧郁，吉姆森摸不清为什么。他很后悔，为什么这时候没有去问她为什么，要不然，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吉姆森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医院的急救病床上，然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少女。
后来他才得知，原来自那天吵架以后，少女一直瞒着他，为了他的名誉，她总是和那些说闲话的人争吵，吉姆森能够习惯，她没法强迫着自己习惯，在少女的心里，不对的事情就是不对的，为什么要习惯不对的事情便宜恶人呢。
也正是因为这个“荒唐”的正义感，让少女一次一次地失望，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换来了更多地流言蜚语，唯一的长进可能就是目标更多地变成了她自己。
她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每天郁郁寡欢，只有和吉姆森在一起的时间，她才会罕见地露出笑容。
流言还在扩散，恶意的重伤只会落井下石，不会因为你已经遍体鳞伤就停下。
她选择了从教学楼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老师...我不明白...”
少年倒在艾卡娅莎怀里痛哭，艾卡娅莎轻抚着他的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在嘲弄他的无能，连心爱的女孩子都没法保护，甚至因为自己，害死了她。
吉姆森哭到昏睡，醒来后又在新一次的嚎啕大哭下睡去。
艾卡娅莎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
因为缺乏证据，她没法惩罚施暴者。就算惩罚了又如何呢，逝去的生命已经永远消散在世间。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某天，吉姆森拿着他的报告，来到智慧之殿，对着艾卡娅莎道
“老师，我想完成这个课题”
艾卡娅莎看了看报告的名字
灵传导理论实践
“嗯，去吧，她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嗯”
即便看了《人情世故》，她也没法了解人类的一切，她浑然不知，眼前的少年，已经踏入了偏执与疯狂的道路。
“将灵力提取出人体，集中到更有用的人身上....”
“停”
艾卡娅莎打断台上少年的毕业汇报，所有人目光看向贵宾席的这位学院长，如此精彩的演说与构想，为什么要打断呢
“吉姆森同学，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你自己计算过代价吗”
“...”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艾卡娅莎眉头微皱，紧接着道
“被抽离灵力者，是否会有安全问题呢，你又该怎么控制这种情况呢”
“......”
台下一片哗然
吉姆森呆滞地站在原地，撰着手里的手稿，那是他和少女一起在图书馆时写的，无论多久他都会回忆起那个黄昏，少女在他对面睡着觉，他静静地看着书，做着计算...
他沉思片刻，对着质疑回答道
“不...我并没有做相关的计算...”
“是吗...”
艾卡娅莎站起身，全场肃静
......
“很抱歉，吉姆森同学，你的毕业论文，不合格...”
......
深夜，智慧之殿
“艾卡娅莎大人，为什么，那些明明可以稍后让他修改...”
“不，那不是主要问题”
“我希望他能认识到，做这些疯狂的课题前，必须考虑到生命本身的伦理问题，而非学术上的谬误...”
“......”
几个月后，在艾卡娅莎学院某一小岛上
吉姆森的实验室被发现，正做着违禁非法人体试验的吉姆森被保卫处逮捕，并正式由识主持，提请学术裁判。
吉姆森上了学术法庭，被指控学术反人道罪等9项罪名。
即便在最后，终生监禁的判决在艾卡娅莎的据理力争下，变成了流放...
艾卡娅莎此生都无法忘怀，吉姆森背着些许行囊，离开艾卡娅莎城大门的那一刻，他回过头那怨恨的眼神，似乎在咒骂自己，为什么不让他完成他最重要的研究，为什么不帮自己减刑，为什么不惩戒散播流言蜚语的施暴者，为什么...
她的心宛若被千把刀凌迟，剧烈的绞痛让她闭着眼沉下头，不再看这个她视作亲骨肉的学生...
过往的一切似乎在眼前浮现
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在空荡的殿堂里
她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
这是她曾经与吉姆森高谈阔论“智慧”为何物的地方，艾卡娅莎抹去脸颊的泪水，倚在靠背上，闭上眼沉睡过去。
直到月光照进，像是在嘲弄她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