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会打钉耙过来凑什么热闹，滚开”

    黑熊那一年四季飘在外面的胸毛十分唬人，所以吆喝的事就归他了，现在正在一个县城外的破房子里转悠，县城倒是没有关门，只是排起了长队，哭喊求情声此起彼伏，除非出示本县户籍幷交一笔进城费，不然你就等好心人派粥吧，至于等多久，反正已经十多天没人派了，什么时候有还真不好说，张涯这边也聚集了不少人，原本准备挑选五个的，可谁成想，这难民里人才这么多，木匠铁匠几十个，你只要问，他就一定是，这就尴尬了，只好将问题问的专业些，才好不容易避免有人浑水摸鱼。

    此时的张涯正在跟一个秃顶中年人聊天，中年人还领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老季，你真的会打鱼鳞甲？你讲讲鱼鳞甲都有哪些部件”那中年人老季张口就来，说的头头是道，是怕张涯不信，不光是鱼鳞甲，还有藤甲，软甲，皮甲，可谓是样样精通，唯一的缺点是，他胳膊受了伤，现在拎不动锤子了。

    “无妨，不就是胳膊有伤吗，你这种人才哪还需要自己拎锤子，黑熊，黑熊过来，这是老季，以后就是咱公鸡山的铁匠大师傅了，你带着，让他自己挑三个人”张涯喊过黑熊，把老季介绍给他，又转头跟其他几个师傅聊起来。

    真正年轻力壮，还有手艺傍身，或者身手不凡的，基本都已经被大户人家或者各个山头挑走了，那事发生都一个多月了，还剩下的要么没啥竞争力，要么自己有点问题，就比如张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明明已经吃了他的饭，还是那个一脸高傲的死样子，整的好像张涯吃了他的饭一样。

    “吾家累世为官，岂能自暴自弃，落草为寇，蝇营狗苟，荒唐一生”

    年轻人气势还挺足，背着一只手，挺着胸膛，慷慨激昂，一副誓死不愿与尔等鼠辈同流合污的神色。张涯也觉得当山贼拉人入伙有些丢人，可是你饭都吃了，要是就这么放你走，别人怎么想，于是只好又问道

    “既然如此，那不知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年轻人激动的一挥袍袖，扇起一阵臭风，熏得张涯一阵咳嗽，他却是宛若不知，还是那个气死人的调调说道

    “自是北投广武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万死不悔”

    张涯听到这个广武侯就头疼，这家伙有两把刷子，带着新招募的一千孤勇，硬是打退了匈奴皇帝，稳定了并州局势，算的上是个大英雄，遇到好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精神小伙结果都要投奔他，各个山寨，坞堡，大户庄园，出钱出人，鼎力支持这广武侯干事业，把正打算干一番伟业的张涯打击的不轻，听到这小伙子这么说也不好翻脸，只能悻悻的说道“少侠雄心壮志，又肯为国效力，今日这顿就算张某请你了，你自去吧，后会有期”。

    马上要入冬了，哪怕一腔热血再怎么热也扛不住连绵不绝的刺骨寒风，血肉之躯饿上十天八天照样得死，像那个年轻人一样的小伙子终归是少数，张涯回山的路上一直在合计，要不要归顺这个广武侯，听说这大哥是个靠谱的，要名望有名望，要实力有实力，要背景有背景，听说他哥哥也是个名士，朝中地位还不低，怎么看怎么有前途。

    等一行人来到公鸡山，在山下见到二十多人围着粮车，警惕的打量着他们，张涯上前随意的打了个招呼就带人上山了，穿过吊桥，摸出哨子吹了个两短一长，又跟墙上的弟兄们打了个招呼，等里面传出哨声，才放心的进了寨子。

    “笃笃笃”，来到寨子的校场上，灵娘正在一个突兀的木头案板桌上忙碌着，见到张涯等人回来，将刀剁在案板上赶忙敬了一礼道“涯哥，查哥，黑熊，你们回来了，英子犯了事，按照涯哥吩咐，已经剁碎了，饭已经煮好了，大伙都等着你们开饭呢”张涯看着灵娘这拙劣的表演，念台词一样的语气，嘴角都快压不住了，眼看就要笑场的样子，赶忙回一句知道了，就带着众人匆匆绕过校场，专门去问候了从木寨往石寨搬粮食的兄弟，拍了拍大嘴的肩膀，指着一个袋子漏出的粮食训着话，什么袋子漏了，粮食再多也不能这么霍霍云云。

    最后，来到议事堂，此时正有七八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姑娘在拿着布匹缝制衣服，精心打扮，头发梳成各种时兴的发髻，抿着嘴浅笑着跟涯哥一伙人打招呼。张涯回到座位上坐定，跟众人招呼一声“来来来，弟兄们快请坐，今个山里比较忙，县里刚送来一批物资，等弟兄们搬完，大伙一起开饭，也好互相认认脸”。

    这次上山的不多不少刚好十个人，其中的两个饿着肚子都比张涯力气大，黑熊查哥就更不是对手了，由不得他们不小心，费尽心思搞了这么多节目也是没有办法，谁知道明天人家会不会给你脑袋摘了自己当老大，那俩哥们还是两兄弟，连个软肋都没有的那种，脾气又臭又硬，说啥都不肯上山，非要去投奔广武侯，说要死在疆场上好过死在路边上，张涯只能好言相劝，使出绝招，上山留个后，这才好不容易忽悠上来。

    等人到齐了，查哥为大伙一个个介绍起来

    “这位就是老季，以后咱们公鸡山的铁匠大师傅，一身本事顶天了那么大，涯哥说了，以后老季就是咱公鸡山的第一个班长，比我这代理班长官都大，大家鼓掌欢迎”

    说完掌声雷动，弄的老季顶着的秃头脑袋都有些发红，站在那频频鞠躬，完事查哥又介绍道

    “这两位可了不得，杨兴，杨起两兄弟，臂力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真正能擒龙伏虎的猛将，有了这两位兄弟加入，咱公鸡山…”

    “且慢”还不等查哥说完，大哥杨兴站起身来打断了查哥的介绍，张涯看这情况心里也咯噔一下，极力的进行表情管理，保持着自己懒散轻松的神色，就听这杨兴说道

    “来时我们大伙都见到了，这什么狗屁涯哥”说着还指向了主座上的张涯“稍有不悦就将人碎尸万段，还有那个女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恶事，竟然还强忍笑意，这种地方我们兄弟可待不下去，就此告辞”

    说完拉着旁边的杨起就要走，众人都呆住了，一齐望向张涯，这叫什么事，弄巧成拙了嘛不是，本来想着找两个匠人上山，吓唬吓唬免得闹事，谁成想这两位武力过人根本不吃你这套，你没人性，我就找个仁义点的效力，要么怎么说刘皇叔厉害呢，人性这一块摸得透透的。

    这俩兄弟最后还是没能下的了山，张涯给出的解释是，那英子偷粮食不干活，被逮住了死不承认，关起来还想偷跑，所以才施以酷刑，以儆效尤，拉着两兄弟好言相劝，说着来都来了，天色已晚，无论如何吃顿饭，吃完再想走我决不拦着，吃完饭又相逢恨晚，天黑路滑，天亮再下山，今夜不如就跟两位好汉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硬拉着两人在床上聊了一夜，哥俩第二天就誓死相随了，那架势跟被洗脑了似的，谁敢说一句张涯的不是，恨不得上去活撕了人家。

    张涯说了一夜，连口水都没喝，从秦始皇聊到刘邦，从刘邦聊到刘备，说到动情之处又抱着两个人哭，嘴里念叨着“人间疾苦，正需要二位兄弟扫清阻碍，大展宏图，救万民于水火，你俩现在就是我的救世主，是公鸡山的大英雄”之后又慷慨激昂的把后世一些法律法规讲成自己的梦想，这俩人哪经历过这阵仗啊，仔细一听，好家伙，这山贼头子不是吹牛，还真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五好青年，那什么科举制，什么土地兼并，什么免征税，什么铸币权，什么贸易顺差逆差，头头是道，唬的俩人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我涯哥是明主，顶了天的明主，跟着涯哥做的才是正经事，什么这个皇帝那个将军的，哪有人为老百姓想这么多。

    两兄弟早上没睡几分钟呢就又起了床，看着校场上那群站着笔直的众人，那像模像样的队列，心里越发敬佩起来。除了铁匠大师傅老季他那个六十多的老母，痴儿以及倩娘，其他所有人都得在校场上练队列，就连刚刚下夜班的弟兄们都不例外，此时的倩娘和痴儿人手一个哨子，在寨墙上站岗，倩娘看着校场上喊着号子的张涯，心里始终有种抹不去的担忧，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山上，虽说日子比以前的山寨好，可世道比当年可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