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笑得出来！”

    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清微仍是心有余悸，就像是两人同乘一匹马，坐在后面的永远心惊胆战，手握缰绳的人却仿佛总是游刃有余。话虽这么说，可这么大的事黑白讲完还能嬉皮笑脸，清微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没事嘛，清儿你也知道，一旦我感觉招架不住肯定跑得比谁都快，本就萍水相逢我能出手相助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对吧？于情于理的也赖不到我身上！”

    黑白恬着脸赔笑道，以前在歇风镇看到有人对着他人赔笑总是会不屑，此刻面对清微却是没有丝毫不妥之感。

    “自欺欺人！倘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独自逃了回来，这边的闲言碎语也不会少了，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到时候有你头疼的！”

    清微说的确有道理黑白听得连连点头，这道理不难懂可他却是不能说，让清微来说一石二鸟！

    “清儿说的对极了，这阵子我就好好的养伤哪儿都不去了……至多去草棚那边转转，不远走！不远走！”

    ……

    落峰山，一处军帐之中。

    刘劲涛心气儿不高，在得知古薇脱离险境之后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可转头又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还是将生死一事看的太儿戏了！直到商跃战死，他这才逐渐看清了战争的残酷。

    姚靖挑帘进入帐中，几人遭遇褚良的事情并非是什么秘密，性情古怪而又实力极强的褚良本就是需要关注的重点对象，斗不过不丢人！在核实刘劲涛身份之后，姚靖自然而然的让其留在落峰山养伤。

    “见过大人！”刘劲涛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定涛军的两位管事的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江潼与姚靖的画像却是并不难寻。

    姚靖伸手扶起刘劲涛，叩拜之礼太大了，不合适！“今后有什么打算？”

    定涛军想调查一个人太简单了，刘劲涛虽是晋国的修士但在进入蜃土之前，所有的履历早早在大周这边报过了，只要姚靖想看马上就会有一分详细的脚色送到桌案上。

    “我想先把商老哥的尸体送回越国安葬。”

    刘劲涛面色凝重，短短一句话像是用光了所有的气力。

    “叶落归根，是好事，安葬之后呢？”

    “还没想好，应该会在一旁待上一阵子。”

    说完刘劲涛不由得发愣，越国结丹修士商跃小的时候便被其师尊收养，后来其师尊在豢养蛊虫之时不慎被蛊虫咬伤仙逝很久了，除了他商跃也不曾有过几个朋友。而且商跃也不曾娶妻生子自然也就没有后人需要照料，之前是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入土之后也不会有人前去祭拜。

    “阵法一道所耗钱财极多，在晋越两国你所修习那些阵法还看得过去，但在这儿不行，就算是那些被称作是百年一遇阵道奇才也不见得有实力进入蜃土。还有你太穷了！等你攒够足够多的灵石很可能已经垂垂老矣，亦或者不避讳的说你这辈子可能都很难活到攒够灵石的那天。”

    虽说活着就有希望，可身处这三族混战之时，天才太容易夭折了，有所期盼是好事可也要看清现实。

    刘劲涛默不作声，姚靖所说极有可能就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在晋国，没有路子、没有靠山很难有出头之日，他的确是有些天赋，可这么多年来埋没的天才还少吗？与他们相比他刘劲涛甚至就连留下名号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于大部分人来说，你是幸运的，在阵道上你的天赋已经超出了他们，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可问题是你缺少灵石，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致命！你有没有面对烂摊子却能接受惨淡收场的勇气？你想报仇只不过现在就算去了也不过是白白搭上自己性命，而且随着世间的推移你与褚良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可能连死在褚良手上的资格都没有了。”

    刘劲涛依旧沉默，明天究竟会怎样谁也不知道，绝大多数情况是笑嘻嘻的扬起脸说着明天充满希望而明天却又会结结实实的给下当头一棒！明天从来不是希望，希望也不止是明天，明天虚无缥缈而最好的希望无疑是有迹可循！

    “正面厮杀并不适合现在的你，定涛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有机会的，好好把握！”

    临走前姚靖怕了拍刘劲涛的肩膀，自从点燃蜡烛的那天就应该明白红烛总有燃尽的那天，可以缅怀、可以念念不忘但不能一直盯着烛泪不放！

    ……

    蜃土。清微依旧在洞府中埋头修行，自打黑白受伤她心中对于实力的渴望愈发的迫切。黑白回到镇上带了不少典籍回来，顺路还买了不少的糕点，都是清微喜欢吃的，可此时却是变得索然无味。

    自蜃土出来至今三天过去了，以现在的情况黑白想要痊愈至少还得大半个月的光景，对于自身伤势黑白反倒不是很上心，大厦将倾那还能有什么闲情逸致，不如翻翻典籍增益一分是一分。

    洞府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差不离都是蛮族，阿古伽和古薇黑白自然是认识，余下的男子既不赤裸上身也没有蛮族男子一贯的大块头黑白笃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可看着古薇不断点头的乖巧劲儿，若说这男子不是蛮族之人就说不过去了。

    “几位这是有事啊，怎么不进去啊？清儿应该在啊！”黑白开口道，也不知道这三位来了多久了，他这一去一回至少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这三位不会后脚就来了吧！

    黑白随即就要将人带进洞府中，鳞光阵本就没什么防御功效完全无法阻挡闯入者的脚步。

    “哦对了！清微现在正在修炼，很可能没有察觉到三位的到来，抱歉。”

    “黑白兄弟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三个此行是为了感谢你当日的援手之情，若不是你我这位妹子恐怕就出不了蜃土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古薇堂兄，古戚！咱们几个就别进洞府了就去草棚那边吧。”

    阿古伽心思细腻，黑白的情况大不一样，作为有道侣的人黑白开辟的洞府哪能随便进？还是不进去的好！

    古戚张开双臂抱住黑白，正当黑白不知所措之际古戚很快松开双臂，“黑白兄弟，多谢你救了我妹妹，刚才那一抱是我们蛮族对贵客的礼仪，千万别见怪！”

    古戚很是歉意的笑了笑，拥抱一位陌生男子同样是他从未做过之事，虽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便平静下来。

    黑白细细的打量古戚，柔顺的长发披肩，线条硬朗，剑眉星目，衬着身上静谧的气质无愧于美男子之称，若是不知其根底很难想象古戚竟然是蛮族！

    “夫君，阿兄，这两位是？”

    清微“恰巧”修炼结束从洞府中走了出来，黑白离开后不久这几位就来了，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清微自然也不会主动出来，谁让她正在进阶结丹中期的“紧要关头”呢！

    “清微姑娘也出关了？正好，我们一起去草棚坐坐吧！”因之前打过照面又是身处蜃土阿古伽自然不会认为清微是弱女子，随即开口邀请道。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草棚那边压根不怕没地方坐，五国修士或是进蜃土厮杀，或是回到自家地盘修炼，晚上的话人会多点，白天简直是门可罗雀。

    清微不动声色的时不时地打量古薇两眼，对于这女子她已经闻名好几天了，实在是黑白一个劲的说二人之间没什么听的她耳朵都长茧了！也不见得腿有多长脸蛋儿有多好看，也就比自己高那么一丁点儿，除了穿着暴露，没什么出奇的！

    黑白的胳膊搭在清微肩头，忍俊不禁，清微的小心思他一早就察觉了，否则的话哪能那么凑巧四人刚要去草棚清微就结束修炼了！

    一行五人在草棚找了张桌子坐下，四条长凳清微与黑白共用一条，阿古伽、古戚、古薇每人一条。

    “黑白兄弟，清微姑娘，二位是喝茶还是品尝一下我族内秘制的酒水？”古戚笑呵呵的问道，古薇虽说大大咧咧却并不擅长与人活络感情，斗部出身的阿古伽就更别说了，人情世故倒是懂的就是不屑于做，而祭祀一脉又是人丁稀少因此蛮族对外之事自然也就落在了古部身上。

    看到黑白颇感兴趣的样子，古薇开口说道，“黑白大哥，你可能有所不知，我蛮族精于草药却并不擅长炼制丹药，唯有制茶和酿酒还算拿得出手。”

    “先拿茶叶来说，族里最广为人知的茶叶有三种：霜眉、灵秀、以及醒身！霜眉茶是族里对外的大宗货物适合修行时饮用，具有物我两忘，聚气凝神的效果。”

    “再说灵秀茶，灵秀茶产量较少基本不会对外售卖，有着壮大体魄的功效，无论是皮、血、骨还是五脏六腑都能得到滋养。”

    “至于最后的醒身茶，族里每年的产出并不多，若非大人物亲临族中根本讨要不出来！与之前两种茶叶不同，醒身茶会让人陷入一种似梦似幻的境地，这个过程极为风险，一不小心容易心神失守沦为只会杀戮的凶物，可一旦渡过，灵识至少能够壮大一成！”

    古薇介绍的很详细，一点都不曾藏私。

    “酒水的话族里最出名的就只有苦提酒了，这苦提酒最早的时候是由药浴演变而来。小的时候族里的孩子都会进行药浴，能够起到很好的固本培元的作用，只不过长大后这种药浴的效果就跟不上了，这才有了就连元婴修士喝了也裨益良多的苦提酒。”

    桌上几人神色各异，最显眼的古薇脸上有着掩藏不住的骄傲，然后则是听得津津有味的黑白，黑白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事隐约一副原来如此的无知模样。至于阿古伽，阿古伽的心思完全不在桌上他想的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与黑白交手一番。

    温文尔雅的古戚笑意盈盈，古薇的介绍极为全面甚至是透露了不少的族中秘辛，但这算不得什么，来蜃土之前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功课，对于黑白清微的为人和脚色总体上有了了解。

    清微读过的各种很多，对于蛮族也了解了不少，结合她所了解的证明古薇的确是有一说一，是个诚实的人！可这样一来貌似就对她的威胁又大了一些，清微忿忿的剜了黑白一眼。

    “那咱们就喝点酒吧！固本培元嘛，怎么都不会嫌多！”

    黑白犹记程伯说师尊在的时候经常会酿一种名叫白日曛的酒，只是这种酒每年对外售卖的数量少得可怜，其功效同样有着固本培元的用作，而且别说元婴就算化婴期的修士喝了依旧有效果！只是这酿酒的方子，师尊好像没留下。

    闻言古戚挥手间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两尺高的酒坛，一旁的古薇也是乖巧的拿出五个陶碗，恭恭敬敬的一一满上。

    “听古薇妹妹说黑白兄弟体魄强横，欢迎黑白兄弟和清微姑娘有机会到蛮族做客！二位可能有所不知，古薇妹妹的父亲也就是昊叔可是古部中说一不二的存在，而且昊叔就古薇这一个女儿宝贝得紧！二位若是去了族中，我族必奉二位为座上宾！”

    古戚娓娓而谈，阿古伽是斗部之主的大弟子，古薇是古部之主的亲生女儿，皆是大有来头之辈。

    古薇站起身来敬酒，“黑白大哥清微姐姐有机会一定要去族里做客啊，届时定要定带着二位好好的玩一玩，这不止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父亲的意思！”

    古薇仰头便将碗中酒水饮尽，蛮族豪迈饮起酒来同样称得上海量，一碗酒下肚古薇放下手中陶碗立马便抓起酒坛子喝了起来，敬一碗酒是礼节，抓起坛子继续喝无疑是心中的情谊！

    一部之主的邀请这个情面不可谓不大，黑白自然应下。他庆幸还好当时并不知道古薇的身份，不然的话免不了要被人说是别有用心！

    “我见过古薇当时动用了一种叫做蛮文的东西，这种力量应该与气血之力还有不小的差别，于是不由得见猎心喜不知道几位能否不吝赐教？”

    古戚笑了笑，但凡体修见识到蛮文的力量之后都会如痴如醉，黑白能有此问并不奇怪。相比于那些藏着掖着的，如黑白这般人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虽然有些直白甚至是犯忌讳，可就算不回答却也不应该抱有敌意！

    “黑白兄弟，这蛮文是我们蛮族独有的一种手段，不同于气血之力蛮文就像是一颗种子，不过这颗种子需要气血之力蕴养方能开花结果，我们蛮族注重气血之力的修行为的正是蕴养这蛮文。不过修习蛮文只能算是登堂入室，真正的蛮文是蛮纹而非蛮文！早些时候，我族没有文字蛮中祖先使用的最早的蛮文不过是一种类似于鬼画符的纹路，这种纹路最贴近于道，蛮纹的力量也正是来源于此！”

    听了古戚的话，黑白和清微像是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门内与门外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光景。

    “蛮纹之事，但凡是知晓此事的体修没有一个能够按捺住内心的渴望，所以蛮族自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阻挡体修们去探寻这种力量。”

    “这样的种子怕是很难寻吧，我虽然并不清楚这东西，但我猜你所说的这种子与蛮族的干系不小吧，或者说这种子正是蛮族能够安身立命的关键吧！”

    蛮族体魄强横是独一份的，不同于其他四国，蛮族是唯一一个能与妖族正面厮杀且胜负仍在五五之数的强悍存在，蛮纹和图腾之力功不可没！

    “黑白兄弟果然聪明，想要获得种子势必需要得到蛮祖雕像的认可，而蛮族雕像一直都掌握在祭祀一脉的手中，此事就连古斗二部之主都插不上话。我族的祖先雕像每年只有三十个对外的名额，毕竟我们族里的许多小家伙也需要，名额再多的话先祖雕像也会承受不住的。还有一事，这三十个名额之中有半数早在年初就定好了，剩下的一半才是真正的名额！”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黑白的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好！可转念一想，三十个名额中世家大族占了一半，勉强也是可以理解的。眼下情形危急世家子弟虽说不一定是最为合适的，但他们所拥有所享有的无疑是贫贱出身之人想都无法想象的，成就高一些无可厚非，虽不公但这是事实！

    “古兄，不知若是想获得种子还有没有其他的限制？比如年龄、修为、功法之类的要求？”

    清微说话了，一直以来黑白都少有什么心心念念的事情，唯独蛮纹一事，黑白已经提了好多遍，虽然只是顺带，可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无不透露着神往。

    “这个贤伉俪放心，并没有什么别的限制，蛮文好修，蛮纹嘛就说不好了。别说你们，就算是我们这些纯正的蛮族也不敢说必定能够修炼出蛮纹。”

    “蛮文好修？此话怎讲？种子的意义又是什么呢？”黑白和清微听得云里雾里。

    古戚继续解释道，“蛮文不过是蛮纹的铺垫，最早的时候蛮文不过是用来记叙、交流，那时候的蛮族修行的一律都是蛮纹。可时过境迁，如今的蛮族已经很难做到一步修成蛮纹，蛮文也是因此被赋予了更多一重的意义。所谓的种子自然就是蛮纹的种子，只不过成功的机会不大，于你们而言至多半成吧！”

    如今的蛮族早已不是昔日的蛮族，这些年里蛮族虽然从未被奴役却是付出了极重的代价。在那个时代能不能修成蛮纹根本不能成为衡量一位蛮族修士成就的标尺，概因能否修成蛮纹根本无需去考量，板上钉钉的事罢了！

    阿古伽、古戚、黑白三人开始喝酒，古戚随手又从储物袋里取出几碟小菜、点心，黑白酒量如何他并不清楚，不过阿古伽这家伙喝多了闲不住，容易撒酒疯！古薇和清微两人倒是对喝酒兴趣不大，两人坐在邻桌上有说有笑聊得还蛮不错。

    等到黑白三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清微竟然已经和古薇成了聊得来的好朋友！不愧是女人，关系建立的莫名其妙，仅是一句赞美便仿佛亲如姐妹。

    “黑白兄弟，这三罐分别是霜眉、灵秀、醒身三种茶叶，不成敬意千万不要推辞！”

    古戚拿出三罐茶叶放在黑白面前，蛮族从来不会吝惜表达自身诚意，滴水之恩更是会报以涌泉。

    黑白笑了笑满饮杯中之酒，酒这东西，从滋味上来说并不如何，说是喝酒，但喝的其实并非是酒。

    “古兄为人坦诚黑白自然不能矫情，那就谢过几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