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山赶紧回答：“以前在山寨的时候，那里挖有几条逃避官府围剿时候用的密道。”

    说罢她探身向前去看那堆棉被：“阿沈，你哥哥藏在这里呢。”

    沈招摇也赶紧走上前去看，刚想用手去拉被子，突然被马姑娘拦住。

    她似是还有些不放心。

    站在地上的鹿署与沈招摇之间，微微张开双手：“我来。”

    沈招摇点点头，沉默后退。

    马姑娘把手中烛火递给夏南山，慢慢跪在地上，双手环抱住埋在被中的身影，把他扶了起来，轻轻靠在墙上。

    如果说上一次夏南山在地下密室里见到这鹿署公子时，他有几分人气，也有几分仙气。

    那么现在，他就只剩一分人气和九分鬼气了。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唤不起一丝暖意。

    整张脸苍白而没有血色，脸颊凹陷，唇色发青，头微微歪向一边，似是脖子的力量已不足以支撑他的头部。

    “他怎么变得如此憔悴！”夏南山吃惊询问。

    马姑娘温柔的替他理了理扭在一起的领口。

    “他太久没有站起来过了。鹿署本是四处奔走的族类，长期躺着会影响他身体内血的流动，时间越长，体内脏器都受到影响，连呼吸都会渐渐衰弱。”

    她回头看了眼沈招摇：“这你应该知道啊。”

    沈招摇看着靠在墙上的身形。

    他的领口微张，佩戴的香包自领口滑出，青色布面透着红光，上面绣着水蛇般的草饰纹样，正是余淼的香包。

    马姑娘见他痴痴望着鹿署，嘴巴微张不能言语，双手紧握，眼中隐隐竟似有泪光。

    倒确实如同看到久寻重逢的亲人一般。

    心里对他的兄弟之说又信了一分。

    她轻轻唤着半靠在自己怀中的鹿署：“阳公子，阳公子，快醒醒，我带你弟弟来看你了。”

    鹿署的双眼微微颤动了一下，像被从一个深沉的梦中唤醒。

    挣扎了几下才睁开双眼，只是这眼中毫无情绪，只留一片青色，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碧色深潭。

    “他的眼睛怎么了？”沈招摇颤声问道。

    “不知是因为太久不能站起还是因为放血太多，我带他出来时他已经不能视物了。”马姑娘黯然道。

    夏南山回忆起自己见这公子的时候他还能看墙上画的一轮残月，没想到现在连这个自由都失去了，心里也是一沉。

    “是.....谁？”鹿署刚刚被叫醒，神志还不太清明。

    “是我啊。”沈招摇硬着头皮回答。

    “公子你的眼睛怎么了？”夏南山突然在旁边开口。

    鹿署闭上眼睛似沉思了一下，又好像在回忆辨认这个声音，接着他突然直了直身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南山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的声音，想起自己与他在密室中的一面之缘。

    但马姑娘却以为他是认出了沈招摇的声音。

    “是我带他们来的。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要不要吃点什么，还是先喝点水吧。”

    马姑娘手忙脚乱的开始从怀中掏出裹着布巾的干粮和一个装了水的竹节桶。

    鹿署摇摇头，又缓缓靠着墙：“我已经看不见了，再下去只会更糟，何必还要这样挨着。”

    马姑娘全然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从容。

    她不知所措的看看鹿署叫了声：“阳公子。”

    接着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转身晃晃沈招摇的胳膊。

    “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你哥哥，快劝劝他啊，这不是已经得救了嘛！”

    沈招摇呼吸一窒，看到那鹿署满脸疑惑的用空洞的双眼望了过来，只好赶紧说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我从招摇山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找余淼，找余兰....找你。我们失散已经百年，现在你在这里，余兰已经不在了，余淼又在哪里？她安全吗？”

    鹿署听了他的话猛地坐了起来，寻着声音无力的挥挥残臂：“余淼？你也认识余淼？你莫非是沈狌！”

    马姑娘在一旁觉得不对，但是也没有插话，只是冷眼去看夏南山。

    夏南山心虚的靠了过来，也说道：“对，他就是余淼在招摇山上的那个弟弟。这次就是为了来找余淼，却看到她的香包在你身上。你能不能和我们说说她在哪里，你们又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你出去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时候望向马姑娘。

    马姑娘没有言语，也不再看她，只是怔怔的望着鹿署苍白的面孔。

    鹿署静默了下，摸索着将脸凑近马姑娘手中举着的的竹筒，喝了一口水，开始诉说自己的过往。

    “我属鹿署一族，长居杻阳山。我们族类不太入世，惯于呆在自然之中，汲取万物之灵气，修养自我。但是我偏偏对这人间充满了好奇。五百年前妖界发生了那件大事后，整个三界纷乱，很多妖族都开始举族迁徙。我虽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是也忍不住有了到人间来看看热闹的心思。”

    他苦笑一下，似是在笑自己现在的境遇。

    “那你如何认识余淼的呢？”沈招摇忍不住插话。

    鹿署没有回答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绪继续说道：“我为自己取名陆阳，下山后倒也很是自在快活的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我在一个沿途表演戏耍的戏团子里发现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奇怪兽类。那是一只长得有些吓人的野兽，外形像羊，但是多尾多耳，全身布满了眼睛，一双巨角直戳天幕。但是它也就仅仅是长得吓人而已，那时候它天天被关在笼子里展示于人，戏团的人以抽打它为乐，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魔兽羊’。说它是十八层地狱派来的恶鬼之畜。还起了个噱头，只要五两银子就能亲自鞭打它一次，抽够二十鞭子就能吓退地狱阴司，增寿十年。一时之间人们趋之若鹜，有点闲钱的都愿意来抽打它为乐。”

    沈招摇听到这里又气的咬牙切齿起来：“这帮吃饱了撑的，为人怎么会以暴虐为乐！”

    陆阳公子摇摇头：“据说女娲造人的时候取了各种动物的精髓，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摆脱不了的兽性吧。当时那野兽每天被打的血肉横飞无法站立，却又不知为何不愿寻死，只是硬抗着一身伤上加伤的疤痕，还勉强自己吃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