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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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山(1)

    早年新建此城时,掌司大人说不喜欢中正四方的格局,故而整座佘山的格局都是鳞次栉比的,全不似人族皇城那般四四方方。如今佘山,楼台林立,山上山下无处不高楼,仙台院落勾心斗角,光是进入佘山的大道就有数十条,更别说数之不尽的小传送阵。好在大规模的周天地脉传送阵都在城外。

    不然何冉凤等青衣的工作还得复杂数倍。

    青衣司,有点像人族皇城的守城兵马司,就是负责佘山城内治安的衙司。何冉凤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一个青衣小队的队长,今天的任务是普普通通的在文石门附近巡逻。

    何冉凤此时刚刚结束一上午的忙碌,前脚刚带着队友们进了角门茶楼,订了一个顶层的包间打算喝喝茶休憩一下,就在包厢里见到了玳珠姑娘。

    说句心里话,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玳珠姑娘名义上只是御斛宫的一等婢女,但是整个御斛宫,也就这么一个一等婢女。整个佘山谁不知道,玳珠就是御斛宫顶层的传话筒。

    见到她的一瞬间,何冉凤把自己此生三百一十二年犯的错全想了一边,只恨自己想不起上辈子做的孽。顺带着还把家族最近的大大小小事都想了一遍,一时竟然不知道犯了哪一头的忌讳——什么滔天大罪要玳珠亲自来一趟啊,何家的哪个混账犯天条了?调戏到佘山夫人头上了?

    念及此处,何冉凤膝盖一软,堂堂七尺男儿,佘山七十二大家鬿雀世家这一代的新贵,直直就要跪下来。

    但又没完全跪下,不知哪里有一股力扶住了他,让他不尴不尬的保持着一个欲跪未跪的样子。

    一刻钟后,还算宽敞的角楼顶层茶室内,玳珠姑娘身着一身精简小褂长裙,却是常见的婢子打扮,立身站在视野最好的那扇窗前,似乎是漫不经心开口道:“何公子不妨猜猜看,那座黑顶马车中的两位是什么关系?”

    何冉凤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扩出神识扫了文石门一圈,此刻正有一队车马入城,领头车架上挂着千巧宫的牌子。再往后就是那黑顶马车,可是其中什么光景,却是完全无法探查。

    何冉凤不敢说谎,低声道:“回玳珠姑娘的话,我,我道法低微,探,探不清其中。。。”话未说完,却发现自己竟然凭空出现在玳珠之前的位置上,二人竟然瞬间互换了位置!

    “现在呢?可有分断?”那轻柔的嗓音又道。

    何冉凤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往窗口外望去,正看见车中公子由身旁人扶着下车走动。犹犹豫豫道:“正下车的这位仙子,啊不是,公子,应当,应当是主子,那个服侍左右的应当是,是。”他本想说奴才,可是当着佘山一等婢子的面说这些跟找死没有区别,于是临时改口道:“是,是侍从。”

    玳珠姑娘轻轻笑了一下,:“我看倒像是一对恩爱情人。”

    何冉凤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感觉到一道算不上友好的神识停留在了自己身上,没有一丝掩饰。他有些鄂然的抬起头,正对上那个衣着活像竹子成精的侍从那一双黑眸。明明隔了百丈有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压迫。

    “有劳何公子了,”玳珠姑娘浅浅行了一礼,“最近城中无事,可以回族中看看,小辈闹得不成样子,家里老人的面子也不好看,旁人去,总有失脸面,不如族人去,当家事处置,您说呢?”

    何冉凤有点茫然的转过身子,浑浑噩噩的回礼。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眼前窈窕倩影就已经消失了。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虽然心头苦涩,知道是家里有人不守规矩,惹了祸端。却不敢捶胸顿足招人口实。思量半天,招了之前打发在门口等待的队友们进来喝茶。下值后,回青衣衙司请假回家处置此事不提。

    “有‘人’在看我们。”灵清微微贴近了师兄一些说,“似乎是青衣。有穿制式衣裳。”

    浮生微微颔首,并不答话。他们这一行人,外边用千巧宫商队掩饰着,搭乘大传送阵,直接从吴城传送到了佘山城外,来往一番不过须臾。只是浮生之前伤势过重,修养时日又不长。现下胸闷恶心,虽然有碧鼎安抚气息,仍不能轻易开口说话。

    浮生修为虽然全封,但是血统尚在,冥冥之中,只觉得有什么熟悉的气息来了又走。想去追寻却没有神识去探查,一众车马现正在佘山东南角的文石门内,各式各样的生灵夹杂着数量不少的人族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浮生一时也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师兄,可好一些了?”灵清一手扶着他,一面低声道。此地人多眼杂,其实不应当在车外停留,但是师兄在车内不知怎的,难受的厉害,边干呕边咳嗽,灵清修的是草木丹道,应对不来这些凡俗晕车之症。只得听了管恒一句,一过了城门就停下让师兄透风。

    浮生仍不答应,细细感应了一会,一无所获。只得长长喘了几口气,微微点头。

    灵清又小心将师兄扶上车坐定,传音给管恒安排车马起行,往秋水长街去——那是千巧宫在佘山城中最好的一套宅院,只有宫主与亲自来佘山商议买卖时才会小住的地方。因为在秋水长街南边,所以又请了文人写了桂清小筑做匾额挂上。

    佘山东南角的一座高台顶上,绯色小褂长裙的婢子用自己惊人的目力隐蔽的追随着那一队人马,或者说,紧紧追随着那座黑顶马车。

    她面容大气,眉眼端庄。只是神情略有呆滞,她漂亮的头颅缓慢且坚定地伴随着视线的转动而转动,直到达到那部分脊椎能转动的极限,并且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

    与此同时,秋水长街最高的那座仙台暖阁中,一个丹色小褂长裙的婢子,不紧不慢的走向朝南的窗边,同样仅仅只用目光注视着那座马车。

    她们,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