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误打误撞
镇边堡,太原卫驻军营地。
此前吴央带着大军如实抵达镇边堡,原地待命后,就真的开始不动弹了。
甚至看到烽火浓烟时,也依旧不发一兵。
他的理由是没有接到杨一清的飞马调令,不敢擅离职守。
这一想法得到了军中半数将官的同意。
而另一半人,则是觉得既然狼烟燃起,说明鞑靼入寇情况紧急,必须尽快开拔支援。
然后两方人马就在中军大帐里吵开了。
吴央自是乐于见此,高坐上首,眯着眼睛看着下边激烈的吵嚷。
一直慢悠悠拖了一个半时辰,杨一清的调令终是到了。
众将闻知白登山被围,天子危在旦夕的消息后,点起兵马以最快的速度奔赴白登山。
吴央对此全力配合。
在他看来,小王子只要心智没出问题,总该是快要拿下白登山的。
估摸着等太原卫大军到了,朱厚照的骨灰都已经被扬了。
可叫他没想到的是,刚行军没多久,堪堪走了镇边堡以西两里地后,就遇到了大股的鞑子军队。
黑压压一片,不下三千人,铁骑阵阵,有着莫大的震慑力。
吴央目光一凝,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忧虑。
因为这鞑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大胜归来,反而是一路溃退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小王子兵败突围以后,奔赴大同,将消息告知了对着大同久攻不下的火筛,然后两人合兵一处,疯狂逃往关外。
只是因为后边明军紧追不舍,他们便将兵力分散奔逃以吸引注意,让他们能从容撤出关去。
吴央遇到的便是其中一支。
而在他眺望到后面有明军追兵时,他愈加肯定小王子是失败了。
心中暗骂一声废物,旋即下令大军据地利而守,务必全歼这支溃军。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只能将这些鞑子变作自己的军功了。
“将军,前方有明军拦截,怎么办?”
“慌什么?我们草原上的勇士不会惧怕一切的风霜雨雪!
杀过去,杀回草原去!”
身上插了七八支断箭,伤口多达二三十处的哲布仍然没有战死,依旧威猛地挥舞着狼牙棒冲在最前。
见自己将军如此神威,鞑子们稍稍提起士气,鬼哭狼嚎地纵马往太原卫军阵冲去。
不过他们不求杀敌多少,只求快速通过拦截,逃回草原。
“挺枪,突刺!
弓箭手,三段齐射!”
吴央虽是个冒牌的指挥使,但统兵本领却是实打实的。
太原卫将士在他的命令下,顶着鞑子骑射而来的漫天箭雨,阻挡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冲锋。
同时,在后边追击哲布的明军将官见有友军拦截,自然不好再装模作样,当即提速冲杀过去。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方合围之下,饶是英勇如哲布,也只得饮恨当场,战死在了马背上。
自此,这支三千余人的鞑子溃军全军覆没。
太原卫将士见己方刚入关便打了如此胜仗,尽皆欢呼不已,喊声响彻云霄。
却无一人发现他们的指挥使,嘴角正猛烈抽搐着。
朱厚照乘着天子仪仗回城了。
由于火筛率部退去,早早收到消息的大同百姓们,群情激动,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真挚而崇敬的笑容。
一如欢送朱厚照出城,他们这次拥挤城门外的道路两旁,用最高声的呐喊迎接他们的圣天子归来。
因为他们听到的传言是,朱厚照指挥若定,亲自设下圈套引诱小王子来攻,而后大败鞑靼,一劳永逸的英雄故事。
“万岁!大明圣天子万岁!”
“大明江山永在,日月山河永在!”
朱厚照乘坐在龙撵上,看着激动欢呼的百姓们,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壮怀激烈的感觉。
“江侍读,我看到这些百姓们如此开心振奋地迎接我这个皇帝,我觉得纵使今日崩在白登山也值了。
朕是天子,是国家,自有保护百姓,守卫国门的职责。
日后,你一定要伴在我身边,时刻督促我做个造福百姓的好天子。”
“陛下能这么想,实乃大明万民之福。”
江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朱厚照虽然年龄尚小,但总归是一天天成熟了。
相信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得的皇帝。
仪仗继续行进了一会儿,来到城门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在城门前跪了一地的人。
皆是以代王、杨一清、周南等人为首的大同文武。
他们没有及时救援天子,便是死罪。
其中又以代王和杨一清为甚。
一个主张坚守大同,拒绝出兵驰援。一个糊里糊涂地就被鞑子破关,致使长城防线全部失效,还迟迟未曾率部赶到。
“罪臣未能及时救援陛下,万死莫恕,还请陛下降罪!”
代王带着众人齐声高呼,拜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迟迟不敢抬起。
而在周围,又有数万将士齐齐跪倒。
朱厚照下了龙撵,走到众人面前,原本还高兴的脸色突然又冷了下来。
江宁见之暗道不妙。
这位少年天子容易感情用事,怕不是又想起了之前在白登山上时的狼狈。
他连忙给一旁的吴丑奴使了个眼色。
吴丑奴会意,猛地高声大喊道:
“陛下雄才大略,英明睿智,亲赴险境,大败鞑靼,实乃我朝圣天子,大明不世雄主,千古一帝!陛下万岁!”
紧接着,数万将士顿觉气氛到了,连忙齐声高呼:“万岁!万岁!”
朱厚照见此只觉豪情万丈,心情又飘飘然起来。
江宁趁机凑过去小声道:
“陛下,这次白登山之战,实乃主动引诱鞑靼所致,非众文武之罪也。”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
朱厚照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换上笑脸,亲切地扶起代王和杨一清:
“代王叔言重了,若非你坚守大同,拖延火筛大军,朕在白登山上,也不能如此容易便重挫小王子啊。
杨将军,你上任未久,便以一己之力扭转战情,屡立大功,纵有一时疏忽也无伤大雅。
说来还是朕之前为了隐秘,未有将实情告知于你,你就不必自责了。”
代王和杨一清对视一眼,齐声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周南跪在两人身后,见皇帝半句话都没提到自己,自知罪不可恕。
因为北门守将钱平以及破胡关守将张盛这两个白莲教妖人,都是在他任上任命的。
这个罪,必须有人来担。
而跪在一干军将中间的吴央,悄悄抬头注视朱厚照,发现了他的神色变化,不由得将目光投到了江宁身上。
他没想到江宁在皇帝面前竟是能得宠如此,区区几句话就能叫他改变心意,转怒为喜。
这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念及此处,吴央眼中闪过一道火热的精光。
之后一连五六日,大同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杨一清和代王,还有一干大同文武,知道自己无罪都是因为江宁说好话,尽是变着法地邀请他赴宴吃喝,联络感情。
美其名曰庆贺鞑靼大败倾颓,大明国势昌隆。
而通往大漠的路上,小王子则是苦不堪言。
身后有穷追不舍的明军,频频作出合围姿态,迫使他不得不加紧赶路遁回草原。
因伤重得不到救治而死的鞑子不知凡几。
自此元气大伤,数年之内不能南下。
这一日。
江宁再次结束了一干边军将领的宴请,回到驿馆。
“江侍读,你来啦。婉凝姑娘染了风寒都好几日了,却还是不曾见好,愁死我了。”
一身校尉打扮的朱厚照给躺在床上,闭目昏睡的孟婉凝掖了掖被角,紧张地跑到江宁面前。
“陛下勿忧,姑娘家总归有些体弱的,想来再吃点药,睡上几觉便好了。”
江宁看了眼双颊潮红的孟婉凝,也是一阵叹息。
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他早就真的把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了。
朱厚照满是忧虑地点了点头,忽然将他拉到角落,哭丧着脸道:
“江侍读,这几日你频频去赴宴不在驿馆。
没看到婉凝姑娘她醒的时候,就对我拉着个脸,还经常骂我笨,说我这干不好,那干不好。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江宁好笑地摇了摇头,宽慰道:
“陛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有没有发现,婉凝就对你一个人这样,对其他所有人包括臣都是温柔和气的。
这说明你在她心里是与众不同的啊。”
朱厚照顿时转忧为喜:“江侍读,你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