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中光:坠影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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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影中光

    橘红色的晚霞渐渐被深邃的夜幕吞没,连同哥伦比亚一齐。

    上层区的建筑无一例外地都打开了自己门店前的彩灯,五颜六色如同一泼不规则的虹瀑。年轻人穿着华丽的衣着,三五成群地在熙攘的街道上有说有笑,他们中大多都是哥伦比亚的富家子弟,晚上结伴在上层区玩耍已是他们一天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环节。而在人群涌动的街道旁,大多都是有着彪悍身姿的保镖把守或是身材窈窕的舞女引客的娱乐场所,即使两旁都有同行竞争,他们也不会发愁。因为总会有合胃口的客人主动上门。

    “帅哥,不来试试我们的按摩吗?”

    “谢了,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忙。”

    白零葬轻轻地将放在自己胳膊上的纤细手臂挪开,洁净的面容上一抹温和的浅笑惹得周围的女郎一阵尖叫。“祝你们有个愉快的晚上,我的女士。”他朝那些女郎欠了欠身子,转身的同时调整了下背在身后的长箱子。对于那些女孩来说,这个穿着一抹白色风衣的黑发男人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尤其是他那双湛蓝的瞳孔,清澈得就像一颗无需打磨的钻石。

    不过,今天的他确实有事情要做。

    穿过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来到的是相对没那么豪华的街区:破烂且密集的居民楼,堆成山的垃圾堆,不时的狗吠和小孩的哭闹是今晚特别的曲目。披着毛巾的工人们随着刺耳的下班铃零零散散地走出工厂,他们有的人衣着肮脏,有的上身打着赤膊,难闻的汗臭味和烟草味弥漫在鼻腔之间,呛得人直犯恶心。

    白零葬平静地走过工人堆,来到了一间装修不是那么华丽的酒吧里。在柔和的灯光下,几个工人坐在吧台前喝着最廉价的啤酒,高亢的嗓音盖过了旁边点歌机的歌声。

    “又加班,又加班!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被当成狗一样使唤?”打赤膊的工人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脸上的黝黑不知是天生肤色还是被机械油烟熏的。另一个工人也把酒喝个大半,打着酒嗝说:“没办法,和平之翼需要更多的防护栅栏和电网来拦截那些示威的外来者。”

    “所以我们就这样一直给他们当工具?”黑脸工人懊恼地举起手想拍桌子,但当他瞥眼看向吧台时,正在擦着酒杯的酒保正以一个诡异的笑容与他对视。那冷峻的目光似乎在说“你敢拍一下试试”。

    工人把手收了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珍惜现在还能工作的机会吧。”他旁边的工人把剩下的酒喝完,将空杯递给酒保,“外面再怎么乱,至少现在战乱还没有蔓延到我们这里。要有饭吃,还得遵守秩序。”

    ……

    等那两人走后,坐在角落的白零葬才将背后的箱子放到一边,随性地坐在凳子上:“我说老步,你刚刚那眼神好像要把那人吃了一样,这样可招不到客人呐。”

    “你觉得影中光的收入来源只靠咱这酒吧吗?”

    酒保把擦干净的被子放回到原位,一个眨眼的功夫方才的那股冷峻便荡然无存。此人名为步罹心,是影中光中负责接收任务和报酬的中间人。他有着和其他九州贵公子一样精致的面庞,嘴上常挂着的笑容让人很难琢磨透他的想法。

    “既然你回来了,那就代表任务完成了吧。”他搬来一张高脚凳,双手交叉在放在桌上。白零葬从衣兜里拿出一片沾血的鹰头徽章,贴在桌上甩给对方:“目标和其护卫都全歼,无一活口。”

    那是众议院“郎宁”的家徽,除了血亲以外是不会出现于他人之手——除非他们都死了。步罹心拿出一块手帕,细致地擦去上面的血污后又拿到灯光下照,确认无误后便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张已签好字的支票递给白零葬:“这是报酬,回去记得修理下装备。”

    “我说咱都是一家人,用得着分那么清吗?”白零葬乐呵着,顺便开了罐从街上买回来的饮料。步罹心将支票塞到他胸前的衣袋里,说:“亲兄弟,明算账。这是九州老人常说的一句话。”

    “你和老板一样,说话做事都神神秘秘的。”

    在“影中光”这个组织里总共有四个人,但都来自不同的地区。白零葬和兰斯洛特来自科技之都“约顿海姆”;步罹心则是遥远古都九州的人;至于老板,除了知道他来自魇之故乡“帝陵”以外就一无所知了。可以说大家对彼此的履历都一无所知,却靠着步罹心这个中间人用委托和佣金互相调和。如果要做比喻的话,就像在两块砖头上面放了个扳手,然后扳手上面顶着一口大缸一样,只要中间的扳手稍有差错,这个组合就会分崩离析。

    “你说,老板让咱们猎杀那么多官员究竟是为了什么?”沉默了许久,白零葬吐出了藏于他心里的疑惑。步罹心调试着电视的信号,淡淡地回答:“这是兰尘殇特别要求的。”

    “可我们这样干已经差不多一年了!”白零葬不悦地皱起眉头,机械瞳孔也跟着收缩起来,“没有理由,没有要求,单纯的就是为了杀死他们而杀。就算那些家伙有罪,那也应该只有和平之翼来解决吧?我们这样做,只会招致通缉,让行动处处受阻。”

    他的声音穿过步罹心的耳膜,顺着酒吧敞开的大门飘入漆黑的夜色中。

    “你想要一个理由对吧。”步罹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对。”

    他挥手示意白零葬把门关上,之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小沓叠得皱巴巴的文献:“四年前,帝陵和神居爆发了一场战争,那场战争最后以帝陵丢失一座城池收尾,负责把守那里的人员,几乎全灭。究其原因之后,发现是统治阶级‘长老会’的人在内部瓦解势力,使其首都的兵力无法支援到战线,知晓这件事的另一个统治阶级‘八部众’清肃了长老会,但因为战线紧张的原因留下了一些残党,那些家伙靠着投敌获得了一份不菲的收入,足以让他们在另一个国都活过下半生。”

    “你是说,我们处理的那些家伙都是从帝陵来的残党?”

    “不然为什么他们和我们一样身为外来者,却能在上层区活得那么潇洒。”步罹心从文献里抽出一连串黑白照片,里面的人像全都被画上了鲜红的叉,“在中转站,如果你获得了当地的合法居住证明,那无论你的过去再怎么肮脏,只要不触犯律法就可以重新生活。当然这个过程十分的繁琐且艰难,一个白手起家的外来者要想混到上层,就得无休拼搏上百年。或者花重金买,只要你投资或赞助中转站的公共事业,钱达标了和平之翼就会给你颁发居住证明,若是还有闲钱,你还可以潇洒一阵子。”

    “所以这算是私人恩怨咯。”

    听完步罹心的话,白零葬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步罹心也收起那些文献,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所以我也和你们说过,若是觉得这里待不惯,可以选择自行离开,在这里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自主离开……吗”

    白零葬低声呢喃,深处的记忆仿佛被拉回到那年的瓢泼大雨。那时的他穿着并不像现在那样的华丽,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遮雨衣物。但是为了活下去,他和那些出逃的外来者一齐躲避着和平之翼的火舌和轰炸,在蜂鸣声中寻找活下去的路。

    “如果没活下来……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白零葬捏着挂在脖子上的铁制铭牌,在塌陷的掩体中大口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就像跌入海水中一样,每次呼吸都呛得他咳嗽,几乎要将里面的人造器官咳得报废。

    “后面来人了!”

    待他转过头看时,眼前的景色几乎要将他的呼吸完全扼断:那是来追杀他的仿生人部队,有着能够释放电子麻痹毒液的“毒蝎”部队。这个部队全都装备着锋利无比的高周波军刀,随手一切就能将肉体连同器械一同斩断。误以为是和平之翼部队的反抗者们和他们扭打在一起,鲜红却越溅越多,直到再无战力。

    他只剩下自己,和那把已经被打空弹匣的狙击枪。那些杀人如麻的改造人将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他,手中的军刀不断地闪烁着明晃晃的电光。“目标,确认。”领头的队长将刀夹在关节处,用力一扯将刀擦得雪亮。

    “要么战,要么……死!”

    说也奇怪,这时的白零葬不知何来的勇气捡起了地上的砍刀,像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朝着队长急袭而去。他的砍刀经过自身甲胄的外部强化,在电光火石间与队长打了个交锋。双方被冲击各自震退两步,队长翻转手腕,刀刃朝下甩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毒液,白零葬顺势向后翻滚躲避开来,重新调整姿态再次发动攻击。

    如果你们的目标只有我,那就都朝我来吧。

    孤独带来的刺痛在大脑中扎根,并随着砍刀的崩裂蔓延至全身。高周波的锋利足以砍断一切由普通材质打造的刀刃,队长低身扫腿将他给扫倒,起身的同时舞动军刀自下而上地砍掉了白零葬的右手。电子毒液通过伤口直扎他的神经,剧痛无比却无法发声。

    那时的他头一次祈祷,在这片曾经有着神明存在的大地上祈祷。

    唰——

    炽热的风息斩断潮湿的雨水,直直地扑过他的面庞。在漫天的大雨下,一个披着斗篷,手持太刀的男子站在他身前。那人在风中摆出了迎战的姿态,身上黑红色的生物铠甲随着闪电散发着妖艳的色泽。他就像一把能斩断一切的刀刃,如同迅雷一样闪入毒蝎部队中,然后将他们的头颅尽数斩下。

    毒蝎们的速度很快,但他的速度更快,仿佛一个致命的舞者跃动于钢铁之中,冰冷的刀刃染过血液,再被雨水冲刷殆尽。

    回过神时,白零葬只看到了一副形似剑齿虎的恶鬼面容。他踩过毒蝎的残骸,走到他的身前,一言不发。

    接着,他对着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是在邀请他。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里老板只选择了我。”从记忆里回来的白零葬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给予了我和兰斯洛特新的机体,给了我们可以生存的工作,却一直都不告诉我们这样做的目的。要我走的话,其实也可以。可是如果离开了老板,我是否还能像这样生活呢……”

    “我觉得——”

    没等步罹心把嘴里的话说完,影中光的门就被推开了。两个人立刻停止了对话,像搭载弦上的箭矢一样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

    “你们的待客之道还挺别致。”一个手持英伦帽的男人走进店里,带着几分戏谑对两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