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中光:坠影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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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委托

    “再过五分钟我们就打烊了,若是想在这小酌一杯还请前往别处。”步罹心冷冰冰地和男人解释着。男人不怒反笑,走到吧台前轻声说:

    “愿你能在阴影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

    听闻此言的步罹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那是属于影中光的交接暗号,一般知道的人都是带着委托目标前来找中间人的。男人似乎看到了步罹心眼中的惊讶,将帽子轻轻地扣在桌上说:“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自我介绍下,我的名字是潜亚·伦提斯,目前是哥伦比亚自由反抗军的一员。”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步罹心,“早听闻影中光清扫众议院的行迹,自由反抗军们都十分尊崇其作为。但我们终归是民兵组织,实力无法和影中光与和平之翼比拟,所以特地前来委托一件事。”

    “什么事?”

    “清肃哥伦比亚的掌权治安官——普利森。”潜亚的语气十分坚定,带着一股淡淡的威压,“他的存在影响到了我们在哥伦比亚的一切活动,无论是游行还是争取在当地的自治权,他都给予了最冷酷的回绝,并以军队的火力来还击。既然影中光有着能从他眼皮底下抹杀议员的能力,那么抹杀掉他应该也不成问题。”

    他拿出了一张支票,上面的价格足以让一个外乡人三代不愁吃喝。“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会有补款。”

    “成交。”步罹心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委托,并将支票收到柜台底下。眼见交易达成,潜亚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明朗,拿起帽子对步罹心郑重地鞠了一躬:“那我就等你们的消息了。”

    待他离开后,酒吧再一次归于死寂。

    “杀掉当地的治安官?”白零葬起身往外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开口吐槽,“那家伙没毛病吧?先不说能不能干掉,治安官所在的地方可是和平之翼总部,要爬上去见他可比在大街上跟着游行队伍嚷嚷要难。”步罹心清点着今日份的收入,目光游离在翻动的纸张上:“有委托,我们就干,这是大集会定下来的规矩。”

    “你又不用跑腿,说得肯定简单。”白零葬幽幽地瞪了他一眼,走到旁边的沙发前一屁股跌坐下来。见他满脸的怨气,步罹心停下手头的对账,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卡片放在桌子上。“你要的机动甲胄我已经叫兰斯洛特做好了,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可以去他那里更新一下。”

    “哦?”白零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步罹心。步罹心别过头,与他的视线交叉而过:“不用你给钱,算是这次任务完成的奖励。”

    “欸嘿嘿,老步你对我最好了。”白零葬一改先前的幽怨,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小男孩闪到步罹心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步罹心一把将他推开,拿起一块白布擦着手臂:“你一个大老爷们,别整那么肉麻。”

    “那我去找他了!”相比步罹心的嫌弃,满脸欣喜的白零葬根本没在意他的话,拿起桌上的卡片就扬长而去。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步罹心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被弄乱的账本说:“情绪变化跟翻书一样,说变就变。”

    在林克街26号有一家修理店,小到修理家电,大到制作机动装置,只要和金属类有关的这家店都能处理。每每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熄灭之时,它那微弱的灯光就如同海面上的灯塔一样,默默无闻地照映着这条街。

    兰斯洛特擦了擦面甲上面的机油,拿过身侧的发动机给车装上。在拧紧最后一颗螺丝后他坐了上去,试探性地踩了踩油门。

    “呜——”摩托车发出了沉重的轰鸣,仿佛巨兽的喉咙在翻滚。

    “好了。”他拍了拍手从车上下来,“新的发动机,这段日子都不可以骑着它进行长途旅行,不然容易过热。同时记得定时保养,去其他店铺里上点油或者祛除里面的杂质都可以。”

    “好嘞,谢谢师傅。”兴高采烈的车主付了钱后骑上车,像一个鉴赏家一样品鉴着摩托带给他的低鸣,“以后有什么事我都来光顾。”

    “好的,慢走。”

    在送走今天最后一名顾客后,兰斯洛特走到外边,静静地看着天空中流动的星星。他已经在哥伦比亚的中层区工作了将近一年,虽然每个月的收入都不足够给他买新的部件,但作为改造人的他却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钻研与机械有关的学问上。

    在那之前,他也是和其他外乡人一样,是被驱逐的目标之一。

    “五区!五区!请回答!”

    “快跑,他们已经——”

    通讯兵最后的言语化作了嗞啦作响的电流声。兰斯洛特倒吸一口凉气,丢掉耳机拿起通讯器大声喊着:“队长,你们全体从莱茵河过境,五区的队伍已经不能和我们会合了。”“你呢?你怎么办?”那一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依稀能听出是个厚重的男声。

    “我给你们争取时间。”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挂断了通讯,拿起信号枪便往天上扣下扳机。

    漆黑的雨夜,天穹之上的一抹艳红着实惹人瞩目,仅是一会的功夫和平之翼的军队便来到眼前。兰斯洛特解开披在身上的雨衣,将挂在背后的双链刃卸了下来:“阿莲娜,谢谢你教会我如何编织衣物;伊弗罗多,谢谢你教会我如何修理机械;诺娃,谢谢你教会我如何烹饪,感谢你们在这段时间的教导。作为回报,就让我为你们从和平之翼手中抢夺更多的时间吧。”

    “开火!”

    子弹出膛的火舌贪婪地向兰斯洛特伸去。兰斯洛特双手一震将链刃震成直剑,尔后右手高举指向天空:“天启!”

    一道凄厉的闪电如重锤般砸向大地,所及之处皆被碾成粉末。滚滚的雷云在连成幕布的落雨中交织在一起,不时的雷光在兰斯洛特老旧无比的机动甲胄上翻腾,一举一动间频频迸发出锐耳的爆裂声。

    “喝啊!”他大喝着朝和平之翼的军队奔去,双手上下翻飞砍向迎面而来的子弹,有着高频的雷电加持,那些子弹连刀刃都未触及就已经变成了粉末。

    他就像一道凛冽的雷光,在沉闷的天响中斩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路,哪怕老旧的关节已经崩裂,哪怕身上的装甲已经千疮百孔。

    在斩杀掉一个机枪手后,他左手一振洒去剑上的血,回身翻转手腕柄击试图偷袭的士兵,再一剑将其钉死在地。“破!”伴随他的低语,那名保卫军的尸体霎时充斥了噼啪作响的电流,还没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兰斯洛特就以剑刃为中心将这股高压电波尽数释放。弧形的电流像一道银色的圆刃,干净利落地将范围内的所有人一分为二,那些家伙甚至连惨叫都未出口,就被电流烧成了粉末。

    雨在高压的电流散去后又重新下了,即使轻柔无比,点在兰斯洛特的身上也犹如重石,将他压得单膝跪地,将他压得鲜血淋漓。

    “不愧是最后的天启骑士。”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兰斯洛特疲惫的神经再次绷紧。他没有犹豫,忍着关节带来的酸痛扭头挥剑,在电流的反射下,他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一个打着油纸伞的九州贵公子。

    九州人?

    没等兰斯洛特继续思考,那人抬起右手,化为掌状挡在身侧。一阵强烈的斥力从他的掌心迸射而出,如同一面巨盾挡在了他的剑刃前,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他的手臂粗暴地震得碎裂,手中的链刃也因为失去操控朝地面坠落。

    那人弯腰接住他那失主的链刃,细细地端详着上面的古文。“是把好剑,就像他的主人一样锋利无比。”

    “你不是那些家伙的一员?”兰斯洛特有些不解。

    “你叫兰斯洛特对吧,曾经的天启骑士,现在在七区当工程师。”九州人走到他身后,将链刃放回他的剑槽里,“你对工程的理解和改装能力是目前所有外来者里最高的,我看中了你这个能力,不知道你有无兴趣与我们随行。”

    “为你们卖命吗?”兰斯洛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语气也逐渐不耐烦,“如果是让我做出那些杀害外乡难民的东西的话,那你现在就可以杀死我了。”

    “这样啊……”

    身旁的九州人呢喃了几句,然后忽然抬手朝他面前一扬。剧烈的风啸夹杂着被撕碎的雨滴无情地刮过兰斯洛特的面容,他将链刃切进地面,单膝跪地才勉强稳住脚跟。

    身后的建筑碎裂声和惨叫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待到风啸停止的时候,回过头看到的尽是高楼的残垣断壁和压在其中的士兵,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粗鲁地扫过面前的一切一样,让他瞠目结舌。

    “兰斯洛特,我们已经过河了!”通讯器里熟悉的男声再次传来,“刚刚我看到和平之翼的大营被飓风给刮得七零八落了,那里可是有五万士兵在那驻扎,都是你一个人将他们扫除的吗?”

    “不,其实是——”

    “兰斯洛特,你还好吗?”这次对面传来的是一个女性声音,“现在已经没有和平之翼的人来追杀我们了,你快回到我们身边,我们等着你回来。”

    “是就这样一走了之,还是像这样扫除弊端,由君选择。”九州人转了转手中的伞,期待着他的回答。

    “阿莲娜……”短暂的思考后兰斯洛特接起了通讯器,语气中充满了疲惫,“谢谢你们,我不过去了。”

    “为什么?你被困住了吗?”那头的阿莲娜焦急地问道。

    “我找到了可以继续抗争下去的理由,”兰斯洛特看向九州人,“你们离开后,找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重新生活,毕竟你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

    说完,他就将通讯器给捏碎了。

    “在下步罹心,很高兴认识你。”他微笑着将伞递了过去。

    “兰斯洛特。”

    ……

    “老兰!”

    白零葬一脚踹开了店铺的门,蛮横的力道震得货柜上的零件叮当作响。兰斯洛特只手捂脸,颇为无奈地警告着:“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撵你走了。”

    “你撵我走我就在你店门口耍赖。”看白零葬嬉皮笑脸的样子,想必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我直接化身长舌妇在周边邻里唱衰你,说你待客态度奇差。”

    “你够了……”

    “好了,不跟你皮了。”白零葬重新给货柜上的零件摆放好后将话锋一转,“老步说你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新的机动甲胄,什么时候给我拿来?”

    “在里面。”

    兰斯洛特走到一个陈列柜前,用手挪动了下藏在里面的按钮,没一会身后便出现一个与手术室大差不差的房间,精密的仪器、贴满墙的手写文献、整洁的手术台和摆放整齐的崭新零件,无一不在透露着科技与肉体的奇妙气息。

    “‘西格玛’型号机动甲胄,我最新研发出来的。”关上门后兰斯洛特拿起挂在门边的毛巾擦了擦脸,“根据老板提供的有关‘魇铠’的文献加以改造。和普通的外穿甲胄不同,西格玛是内嵌神经型,植入后通过指令从内而外进行组装,在加强功能性的同时也能让使用者在战斗和日常间来回切换。”

    他打开桌上的存放箱,里面躺着的银色铁脊像造型奇特的剑刃,拿起时又如初醒的游龙轻轻地摆动着尾部。白零葬脱掉上衣,背朝天地躺在手术台上问:“植入的时候会不会很痛啊,这东西看着跟人的脊梁骨差不多。”

    “不会。”兰斯洛特将西格玛放到手术台上,同时搬来一台随身电脑,“我会在手术的时候给你的驱动更新,你只会感觉自己在数据海里游了一圈,除此之外什么感觉也不会有。”

    说着,他把连在电脑上的数据线插入白零葬的连接口上,处于他脑袋侧方的插口只要拨开头发就能找到。接上之后看着屏幕里的数据趋于稳定时,他便可以开始动刀了。

    “你说,老板这个时候会在干什么?”手术临前,白零葬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

    夜深,议员黎白的宅邸前来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不速之客。“喂,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滚。”站在门口的保镖不耐烦地对着他喝着,可那人就好像没听到一样,如雕像一样伫立在原地。

    “你这个家伙,是没听到吗——”眼见喝不走那人,保镖咒骂着拔出腰间的甩棍朝对方的脑袋砸去。忽然那人转过身来,徒手挡开保镖的棍子后往前肘击,同时右手往下顺势拔出藏在腰间的太刀向后挥去,那个准备偷袭的保镖只看清了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刀,还未来得及哀嚎就连人带棍一同被斜斩成两半。

    这沾血的举动像是进攻的号角,在尖锐的哨声中催促着大宅内所有的保镖前来阻击。兰尘殇抹去刀上的血,淡然地问着那个被他肘击到门上的保镖:“黎白在这里对吧?”

    “你想干什么?”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兰尘殇的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兰尘殇倒也不怒,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大门被声势浩大的保镖们破开。兰尘殇脱去身上的斗篷,箭步上前将太刀一横,最前面的几个保镖便被拦腰斩断,鲜红的血从断口处如鲜花般绽放,兰尘殇振血纳刀,先是矮身躲开迎面撞来的砍刀,接着侧身抬腿,一脚重重地踩在刺来的长枪上,借势纵身跃起拔刀。太刀在月光之下劈开挡路者的头颅,随着兰尘殇的落地画出一抹艳丽的血弧。

    “我只是单纯找黎白。”兰尘殇扭过头扫视着剩下的人,那冰冷的目光就跟他手上的刀一样锋利,“但如果你们碍事,我也不会迁就你们。”

    碰!

    兰尘殇刚把话说完,远处的狙击手就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高速旋转的子弹快速穿过他的喉咙,霎时炸开了一朵血花。兰尘殇抬起手摸了摸喉咙上粘稠的血液,他的言语和呼吸都在汩汩流出的血液中慢慢流逝。而看到他负伤的保镖们也将脑中的顾虑一扫而空,高举武器快步地朝着他冲锋:“上啊!”

    “回应我吧……”兰尘殇自然地垂下手,一滴血液自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平静的血液在触及地面后像热油一样沸腾起来,随着没由来的热浪将围上来的保镖们吹倒在地。

    紫红色的骨甲在沸腾的血液中爬上兰尘殇的身体,锐利的手爪,修长且锐利的尾刃以及暴突在关节外的弧形骨刀,仿佛有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将他作为人类的特征一点点地吞没,刀上的龙头的刀镡在接触到骨甲时也张开了自己的嘴,好似要将面前的一切活物都生吞活剥。

    “那,那是……”一个保镖看着从蒸汽里走出来的兰尘殇,脸色难看得像是一张白纸,“那是魇,那家伙居然是魇!这种东西明明应该随着那场战争消失殆尽才对的!”

    他说的是仅存在于遥远国都“帝陵”的古老种族之一——嗜战成瘾的“狂魇”。传说这个种族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身体硬度比常人高数倍不说,只要神形不灭,那他们就可以适应一切作用于身上的物理伤害,并且他们还会在某些条件下进入“狂化”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们的速度和力量都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目标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模样,就已经被他们撕成碎片了。

    而现在,他们的眼前就站着一个这样的家伙。

    兰尘殇咬断从颚骨里传出来的蒸汽,身形一闪便斩杀眼前的一个保镖。他弯下腰拾起掉落在血泊中的长矛,矛头调转看也不看就朝着身后的狙击手丢去,那沉重的矛头在他的气力下丝毫不亚于方才射出的子弹,没等对方弃枪闪避,长矛便洞穿他的胸口,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他再次扫视眼前的众人,喉间发出的声音犹如闷雷翻滚。既然所有人都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他也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