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中光:坠影神祇
繁体版

捌 歌黎福利院

    “这里就是沃顿区了吧。”

    黎明的初阳刚刚升起时,兰尘殇便早早来到了哥伦比亚的中层自治区。这里的街道十分干净,不像下层区的那样污浊不堪。负责清扫的工作人员将昨天的垃圾装进垃圾车内,在警卫人员的换班的吆喝声中扬长而去。等那些垃圾车真正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换好班的警卫抬手关掉开了一晚上的长明灯,不情愿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市民们陆陆续续地去赶集。

    他拉了拉未扣扣子的风衣,扎起辫子与市民们一同走向集市。在大多都是深色头发的人群里,一头白发的他就像头混入黑羊群中的白羊,走在路上的时候难免招来很多好奇的目光。

    “时隔多年,这种目光又回来了呢。”他抬起头,朝着一个正在注视着他的小贩微笑,和那带着猜测的眼光相比,兰尘殇纯洁无暇的笑容就像一缕照进漆黑房间的阳光一样,让那个小贩在对上目光后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窘迫地挪开了目光。

    “只是出于好奇而已,没什么问题的。”

    来到放置于集市中心的告示板前,除了喷涂在上面的逆生教会标识和良莠不齐的广告以外,最能吸引他注意的是贴在上面的通缉令。上面用黑墨清清楚楚地写着:

    “今哥伦比亚有代号为‘龍’的外来者,此人极为危险,以各种手段将议会的所有议员尽数杀害并遁走,若有知情的市民知道其下落,务必第一时间向最近的警卫亭报案,和平之翼会在第一时间赶来进行处理。”

    批注是普利森。

    虽然通缉令,但上面画的肖像令兰尘殇有些忍俊不禁。那是自己魇化时的面容,头上的一对长角不说,光是那暴突出来的上颚牙在咧嘴的表情衬托下显得咄咄逼人,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里跑出来啃人似的。

    “我的魇铠不就是没有嘴唇遮住獠牙嘛,这表情小孩看了晚上都会做噩梦吧……”兰尘殇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悄悄地看了下周围和他一起看告示板的人,只要是看到通缉令,第一表情无一例外都是皱起眉头,毕竟如果真的遇到了这种面容的人,先不说报案,连动一步都难如登天的吧。“不过好在他们只知道我的魇化样貌,不然我连出门都得爬楼顶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腕,将头埋低后快步离开,“不过现在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吧,这种人多的地方还是不多待为好。”

    “炒板栗!刚出锅的炒板栗耶!”

    “糍粑,热乎的糍粑嘞!”

    七点的太阳挂于晴空时,小吃街就已经响起小贩们的吆喝声。他们热情地招待着早早就排在门口的工人们,将夹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的早饭递到他们的手中,拿到早饭的工人也以憨厚老实的笑容回应着他们,飘荡着香气的街道上互相道谢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像我们那时候一起赶集那样。”兰尘殇的声音低如蚊呐,脖子上的项链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暖和的光芒,“你拉着我的手,一边问早饭吃什么一边奔跳着,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一样。”

    可我们现在的距离已经咫尺天涯了……

    他来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早茶店,这家店和其他的店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来到这里吃饭的人的穿着都是整洁华丽的,和外边那些外衣上沾着污渍的工人有着天壤之别。但其中吃饭的人也有工人,他们的时间比这些在桌上谈笑风生的客人要短得多,大部分都是在早饭盛上来后胡乱扒拉几口就匆匆离开。“欢迎客人到来。”见到有一个穿着大风衣的男子到来,还在打算盘的店小二立即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想吃点什么吗?”

    “我先看看……”兰尘殇尴尬地干笑两声。不知为何他对这种热情洋溢的人有一股奇怪的抗拒心,在他印象里只要有人对着他喜笑颜开,自己就莫名其妙地会涌上一阵羞耻感。店小二倒也不见怪,双手抱拳说着:“客人一看就是新来到沃顿区的吧,人生地不熟的。”

    “嗯,是。”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见兰尘殇如此直白,店小二更加的欣喜了,“那客人若是不急于上班,不妨尝一下我们这里的云吞,这来自九州的小吃不仅面皮筋道肉质饱满,师傅特别调制的高汤更能让你扫去初醒时大脑的疲惫。”

    “不会很贵吧?”兰尘殇有些顾忌地问道,“我一个人出门,钱不是带得很多。”

    “不贵,一碗就五由迦币。我们做生意的不会坑客人的。”

    “那来一碗吧。”

    “好嘞。”

    店小二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后厨大声地报完菜名后就回到了柜台前数账。兰尘殇搓了搓手,闭上眼睛轻声问道:

    “你要点一份吗?”

    四周的环境随着他的意识与吐出的言语一同坠入了黑暗,短暂的风息过后,他站在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看着眼前那个庞大无比的影子。那个影子大得吓人,只是趴在那里就几乎占据了大半个空间,与之相比兰尘殇的体型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一样,只要那个影子愿意,抬起爪子就能将他拍成烂泥。

    “本座吗,现在还是免了吧。”低沉如洪钟的声音将水面激出一阵涟漪,匿于阴影中的红黑色巨龙挪了挪嵌着铁链的身躯,缓缓地睁开殷红的竖瞳。兰尘殇环抱双手,疑惑地说着:“没想到堂堂古龙韵风也会有厌食的一天,这一点都不像你。”

    古龙,作为世界之初便存在的不朽存在,举手投足都足以让大陆崩毁,海浪翻涌。它们与那些两足的飞龙不同,不朽古龙并不需要摄入营养,若是疲倦只需在一个相对舒适的地方进行休憩便可,同时它们那足以抵御一切伤害的外壳能确保它们在休息时不被打搅,就算因某些不可抗力而身死,只要魂魄不灭,它们便可再次获得生命。因此在神明时代之前,它们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在神明战争时,在破碎躯壳中重获新生的韵风在硝烟之中被名为“八颅”的暗魇收养。这个暗魇将其带回帝陵后,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传授知识和武艺,而韵风的天赋也很异禀,不仅精通各类武器,还饱览诗书,古往今来的诗词论理都能倒背如流,甚至在其他暗魇的指导下学会了化形,早早摆脱了因庞大身躯所带来的困扰。在被暗算前,它用秘法将自己的龙躯打造成了一把有着龙头刀镡的阔背大剑,并将其命名为“修罗罪”。那是世间仅存的几件魂印兵器之一,以使用者对杀戮的渴求来释放来自罪孽的业火,只要握住这把刀,就等同于将不朽古龙的力量掌握在手中,就算是一阵悲愤的怒吼,都足以让大地崩裂出炽热的炎柱。

    之后,它在血与泪中结识了兰尘殇,这个白发的孩子承受住了它被囚禁时的憎恶,在波涛汹涌的执念中相互缔结了血契,在那视人命如草芥的角斗场里,兰尘殇握住了几百年来从未有人真正得到的修罗罪,他的魇铠因此而改变,手中的修罗罪也在新主人的中获得了太刀的形态。你中有我,我中亦有你,因为都有着同样的憎恨目标,他们挣脱了帝陵的束缚,在风雨中砥砺前行。

    他们是相互尊敬的师徒,也是一同遮风挡雨的朋友。

    “因为灵魂剥离的原因吗?”他坐在韵风的身边,背靠着它那粗糙无比的表皮,“这四年来,你比以往都安静很多呢。”

    “本座也老了。”韵风静静地望着前方,语气中透露着一股老陈的疲惫,“自那场战争后,本座的精力和活力已经大不如前,能做的事情也少了很多。”

    “不过看到汝现在独当一面的样子,本座倒是很欣慰。”韵风把视线挪到兰尘殇身上,释然地笑了一声,“毕竟本座不像父亲那样能说会道,很多东西都不能给汝面面俱到。”

    “你这个老家伙总喜欢叨叨念,我都把你说的东西背得滚瓜烂熟了。”兰尘殇也笑。

    “臭小子,现在反过来说师父了是吧?”

    一人一龙的笑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就像两个阔别重逢的故人叙旧一样。没过一会兰尘殇扶着它的身躯起身,拍了拍手说:“既然你要休息的话,我也不打搅你了。”

    “好好享用汝的早饭吧。”韵风闭上眼,“在本座的印象里,汝已经好些年没正经吃过早饭了。”

    回到现实时,桌上热气腾腾的云吞用香味肆意地拨弄兰尘殇的嗅觉。兰尘殇拿起放在旁边的勺子,轻轻舀了舀云吞,在他的搅拌下那些云吞就像一朵朵带着红晕的云朵一样在汤汁里翻腾,蕴含在里面的香气也更为浓郁。

    他舀起一块云吞,轻轻地送入嘴中。裹成球的猪肉馅带着微咸的汤汁在他的口中弥漫开来,正如店小二说的那样,味蕾触及的那一刻他的精神就连同咽下肚的云吞一齐在脑海的深处焕然一新,仿佛真的有一块看不见的布替他扫除了初到沃顿区的疲惫和倦怠。

    “真好吃。”兰尘殇暗暗赞叹着,“很久没吃到这样的早饭了。”

    将碗里的早饭一扫而空后,兰尘殇谢过店小二,大步地朝着外边走去。“根据地图上的标注,只要经过前面的交通枢纽道,一直往西走就能到达凡琅史特的关卡口。”兰尘殇看着钉在路边的指示牌,若有所思着,“不过现在那条枢纽道路被挡住了,得考虑一下换条道走。如果真要换路,那预计到达的时间又得重新算了……”

    不合时宜的喧闹声像一柄锐利的短剑刺入了兰尘殇的耳朵。原本还在营业的各个店铺在这时都不约而同地关门歇业,路上的行人也神色慌张地往着反方向跑去,似乎有什么可怖的存在驱使着他们躲避。“那个——”兰尘殇刚想问一个路人缘由,身后传来的枪声便将早晨的宁静撕裂开来。只见不远处袭来的红衣信徒迅速地将这片区域围拢起来,他们有的堵在街角巷口,有的站在楼顶严阵以待,但他们无一例外手中都拿着咄咄逼人的武器,有几个市民上一秒还在抗议他们的围堵行为,下一秒就在冷酷的枪声中倒下。人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惊吓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逆生教会。”兰尘殇皱起眉头。

    “对教会大逆不道之人,必将受到神之代言人的制裁。”一个衣着华丽的主教在信徒们的簇拥下现身于大众视野,他坐着镶着华贵饰品的椅子,手中拿着一根形状奇特的权杖在空中有规律地比划着,“现今的中转站已经被无知的和平之翼所荼毒,他们颁布严苛的律法,强行将外来者们驱逐出境,使民众处于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可我们!我们是神的代言者,一言一行都是远在天际的神祇所指示。”主教声情并茂地宣扬着,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久久回荡着,“教会于铁律中诞生,就如同诺亚方舟诞生于大洪水里,只要顺从代理人的指示,中转站的大家才会迎来光明。”

    “一言不合就枪杀普通人,你们又算什么?”一个女人气愤地指着主教的鼻子骂着,“你们口口声声说给予自由,然而你们的游行和起义全部都是建立在我们的生活之上。这样的自由,又算什么?”

    几个手持武器的信徒走了上来,将女人架到一旁。

    “神罚,难免会有人牺牲。”主教对女人的言辞不屑一顾,用力地将手中的权杖往地上杵了杵,“神只会选择归顺他的信徒,若是有逆者上了方舟,其下场无异于该隐杀死亚伯。”

    “杀了她。”

    在主教冷酷的发令下,处在一栋楼上的信徒毫不犹豫地对着女人的脑袋扣下了扳机。兰尘殇看着那个女人直直地倒在地上,一双久久不肯闭上的眼睛仿佛深渊一样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女人发自内心的不甘,即便血流如注,依旧用那双逐渐涣散的瞳孔呐喊着。

    接二连三的死亡像一团掷入木柴堆中的星火,将沉默的人群骤然点燃。成年男子们拼死地往持枪的信徒身上撞,用自己的身躯将对方的枪口硬生生地偏转过去,女人们则拼尽全力地朝着远处呐喊,直到声音嘶哑也毫不在意。或许是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家伙们的反抗,围堵的人墙中已然有些许信徒怯怯地往后退,上一秒还对他们有所顾忌,下一秒就已经开始和他们叫板了。

    嘈杂声中再度响起了枪响,但这一次已经没有人沉默,那些倒下的人就像竖起的反抗旗帜,不断地激励着他们冲出这个包围圈。

    “你们凭什么要求我们加入你们?”

    “以强迫的方式要求加入的教会,还谈什么自由?”

    抗议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的声浪一遍遍的冲击着兰尘殇的耳膜。他默默地站在两方正在互相角力的势力之中,依旧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的瞳孔。他说不上心底里的这份感觉,冷寂如冰却又燥如业火,不停地撕扯着他心底的牢笼,仿佛要将他的身躯彻底焚毁,将周围的一切全部烧掉!

    “借着神祇为借口去行使自己的私欲?”藏于他左臂的罪猎悄悄地张开了弓臂,“无论对错,都不能以他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一名信徒似乎是发现了不对,端起枪械就朝着站在原地的兰尘殇走去。忽然兰尘殇的右手张开,紫色的雾气自他的袖口涌出,化作了一支锐利的箭簇。

    他迅速地将箭矢搭在弓上,毫不犹豫地朝着信徒的面门射去。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那嵌入信徒脑袋连同箭矢一齐像花朵一样绽放开,紧接着一同炸开的还有他的身躯和四肢,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个信徒就化作了骨粉。

    “荒芜”,这是兰尘殇出生以来就拥有的特殊术式,它就像流淌在体内的血液一样,既能维持兰尘殇的生体机能,也可以在需要时以气体的方式出现,并在必要时化作他的护卫武器。只要有生物触碰到这阵雾气或是其拟态成的器械,那么只要主人愿意,荒芜就会无休止地破坏生物的躯壳,每一寸肌肤,每一份器官,只要目标没有完全死去,荒芜的破坏就不会停止,直到对方身上没有可以破坏的地方为止。

    现在,它化作了兰尘殇的箭矢。

    信徒和人群都因这超脱常理的死亡方式而震惊,兰尘殇则趁着对方还未发动攻击的空档利用荒芜再凝聚了三根箭,分别对着几个站在高处的信徒拉下弓弦。三声爆破声之后,人群的惊呼声才姗姗来迟,求生的欲望使他们不顾一切地冲破信徒所组成的包围圈,踩踏声、喊叫声、枪声此起彼伏。

    “将那个逆反的黑山羊拿下!”主教拿起权杖指着兰尘殇,怒目圆睁的表情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收到命令的信徒们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不顾人群的涌动朝着兰尘殇扣下扳机,没有枪械的则拿起自己特制的近战刀具在枪林弹雨中奔向兰尘殇。

    兰尘殇将新的箭矢搭在弓上,如同一只游龙一样在市民和信徒组成的浪潮中奔走。他侧过身子躲开袭来的子弹,一个下蹲稳住身形后对着远处的狙击手放开弓弦,势如破竹的箭矢割裂空气,在洞穿目标之后就将其碾成了粉末。处理掉远处的目标,他后腿发力,身体后仰躲过迎面扫来的刀刃后一跃而起,劈空的信徒看到他在半空旋转了半周,再次碰面时弓弦之上已然搭了三支箭矢。

    “嘣”的一声,三支箭矢齐刷刷地射向信徒,将他们化作一朵朵血躯之花。兰尘殇站稳脚跟,挥动弓臂撞开一个正要扑上来的信徒,右手握住箭矢后往对方的心脏上一扎,反手拔出来后搭在弓弦上,头也不回地射向背后准备扣下扳机的信徒。

    看着自己的同伴化成随风飘散的骨粉,信徒们全都忌惮地往后退,眼前这个白发少年的无论战斗力还是意志力完全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但更重要的是他那些箭矢,凭空变出来不说,只要触碰到就变成一滩血花,完全就没有抗衡的地步。“为何要选择与神对立?”眼见武力不行,主教试图选择和兰尘殇进行交涉,“在这不可救药的中转站,追随神祇才是唯一的出路。可你在这灾厄之中拒绝了我们的恩惠,这又是为何?”

    “追随?我可没那个兴致。”兰尘殇淡淡地说,“你们怎么宣扬自己的理念,我不在乎。但是打着虚无缥缈的名号肆意践踏他人的生活,一句话就让无关紧要的人失去生命。明明你们也对驱逐外来者的和平之翼不满,但你们的作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铁律的体现呢?”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有一个信徒从长袍里拿出一管针剂,悄无声息地对着脖颈注射。

    “朝圣之路,不可被质疑。”眼见道理说不了,主教不打算和眼前的家伙再费口舌,“既然与我们的信条不合,那就带着你的愚昧归于寂静吧。”

    利刃破空的声音在兰尘殇的身后炸开,那个注入针剂的信徒已然变成了逆生者,在清一色的红袍中挥动肘刀砍向兰尘殇的脖子。兰尘殇连忙回避,但右眼还是被刀刃给划到,鲜血顺着痛感在脑子里炸开,险些让他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袭击?

    他果断收起罪猎,在对方进行第二次突袭时抬手唤出修罗罪,在握住刀柄的瞬间抬刀格挡住对方的臂刃,再顺势将手腕内翻偏转刀刃,猛地一推将其推入喉咙。“咯”的一声,逆生者的脑袋就随着兰尘殇的抽刀摔落在地上,兰尘殇慢慢地抬起头,冷峻中带着一丝怨恨的表情在被鲜血染红了半边的面容如同典狱司一样,令主教心里浮出了一阵恐惧。

    他就像一个刚从地狱里杀出来的恶鬼。

    “所有人,包围现场!”姗姗来迟的和平之翼带着全副武装的促和者将在场的信徒们制服,有些不愿意就范的拿起武器就和促和者们扭打在一起,场面再度陷入喧闹的混乱中。

    兰尘殇悄悄地收起修罗罪,趁着两方势力正在互相对峙时快速离开。他能感觉得到从右眼流出的血液渐渐从温热变得冰冷,属于那块区域的知觉也麻木起来。

    “感知……在消失。”

    人们看到一个半边脸都是血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着,无一例外都躲得远远的。一个刚从战乱区跑出来的人,就算他手无寸铁,光是脸上挂的彩就足够让人避而远之了。看着眼前那些惊恐的目光,兰尘殇的心里泛起一阵恶寒,他的记忆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段被人视作异类的日子。

    “……这是个魇啊,得离他远点。”

    “呀!不要吃我……”

    “你这个不合群的家伙,赶紧给我滚开……”

    哪怕我诚心相待,大家的眼光还是没变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等兰尘殇回过神的时候,他走到了一间福利院门前。门口正在扫地的老男人一见到他,就立刻丢下扫把上前搀扶:“不要紧吧?赶紧去治疗一下。”

    ……

    看着镜子中脑袋缠着绷带的样子,兰尘殇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他身体的自适应可以让他身上的伤口自动愈合,但他毕竟是混血,非暗魇状态下的自愈速度会相对缓慢得多,因此那些年他都是咬着牙让伤口愈合,感受着伤口从流血到结痂的过程。“这样应该会让你好很多。”男人将桌子上的医疗器具挪到一旁,抬手擦了擦布满汗滴的额头,“想必你是刚刚从逆生教会手里逃出来的吧,真辛苦。”

    “多谢了。”兰尘殇微微点头向他致谢,“现在我所在的地方是哪里?”

    “这里是歌黎福利院,是绿灯区里的灯塔。”男人微笑着说,“而我,就是这里的院长,萨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