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不出镖在这里做什么呢。”

    还是那个僻静的巷子，包子铺的老李头喊了一声，那声音仿佛穿越了虚幻的边境，从混沌的状态里把黎洛拉回了现实。

    周遭的声浪又恢复了嘈杂的状态，黎洛回过神，面前空无一人。

    他匆忙环顾四周，方才那如梦似幻的场景还在脑海里回荡，却已然不见了青袍男子的踪迹。

    “嘛呢！”老李头又喊了一声，顺手用纸袋裹了两个包子，扔向黎洛，“还没吃早饭呢吧，神神叨叨的。”

    “谢谢李叔。”黎洛把包子揣进怀里，丢回两个铜板，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但，他心里犯起了嘀咕，方才经历的一幕不似幻觉，甚至怀疑昨夜陆显遭遇的变故便是来自此人。

    那个神秘的青袍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来不及细想，黎洛和老李头打了招呼便扬长而去，直奔家中。

    早市的人潮逐渐盈满了街面，黎洛在人群中穿梭，这一路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空落落的。

    正想着，没留神撞在一个布衣浪人身上，啃了一半的包子脱手而落。

    刹那间，一只温软纤细的小手灵巧地接过包子，递到黎洛面前。

    黎洛回过神，布衣浪人的身边站着一位俏皮可人的青衣姑娘，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额前的刘海梳了起来，用红色的头绳束起背在脑后。

    白玉般的面颊笑靥如花，灵动的眸子仿佛林间小鹿，清澈如一汪池水。

    “谢谢......”黎洛怔怔地接过包子，转而望向旁边高出一个头的布衣浪人，浪人顶着宽檐的斗笠，自上而下俯视着黎洛，一双丹凤眼深埋在凹陷的眼窝里，透着股刀剑的微寒。

    棱角分明的下颌，沿着嘴角一圈蓄着胡须，淡淡地开口：“小子，注意看路。”

    黎洛心下一惊，连忙侧过身让开了路。

    浪人带着蹦蹦跳跳的青衣姑娘，径直穿过了人群。

    黎洛望着浪人的背影，他的身形魁梧，比碌碌人群都要高出个头顶，腰间挂着一柄纯黑剑鞘，在阳光下隐隐泛起金色的暗纹，与剑鞘同悬腰间的，还有一杆银色的圆棒，比黑金长剑短了一截。

    黎洛忽然一阵心悸，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暗青刀片，这死物仿佛有了呼吸一般发出轻微颤鸣。

    第一次。

    时隔十五年，残剑第一次发出了徐当家口中所说的共鸣。

    五岁那年，徐当家唤来稚气未脱的黎洛，递给了他这枚残剑碎片，教他辨识残剑上暗刻的花纹。

    徐当家说，普通刀剑上不常镌刻花纹，花纹越是繁复，越影响刀剑的强度，拼杀碰撞之际，容易断裂，这一断，便决生死。

    小小的黎洛摩挲着残剑上的纹路，抬起头充满了疑惑。

    徐当家收起往日的温和，神色肃然，一字一顿地说：

    “黎洛，自打你出生起，便有四样物品伴着你。每逢五岁，我将一物归还于你。今天，这枚残剑碎片交付于你，定要好生保管。”

    黎洛听不懂徐当家话语里蕴藏的意味，只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关乎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爹娘。

    “这残剑我道不清出处，但正如我所言，寻常刀剑锻体光滑，此剑暗纹涌动，必然不是凡物。倘若......”徐将夜顿了顿，虽不甚笃定，但还是将内心的猜测说了出来，“倘若某天，残剑发出活物般的呼吸起伏，那便是共鸣。”

    从记忆里回过神的黎洛猛然抬起头，浪人和青衣姑娘已然消失无踪，手里的残剑重新变回一潭死水，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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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

    黎洛静坐在榻上，长舒一口气，打开手中的《逢川·夜纪》。

    翻阅着记载在蓝本中密密麻麻的字迹，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都被陆显清晰地复盘还原，黎洛仿佛置身其中，久久不能平静。

    夜纪的描述最后，陆显还留下了几个重要问题：

    一、第六空的存在究竟是组织？教派？还是某种代称？……

    二、炼金术与机械制造之间必然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三、这三者在史料中均未曾记载，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是无从考究。但我们所挖掘的这一段历史空白的真相，一定和这三者有关。……

    机械制造。

    这是唯一一件陆显利用自己的身体做出的危险的事。

    黎洛抿了抿嘴，真胤十六年发生的那场闹剧，回想起来依然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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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小暑，骄阳似火。

    这是陆显来到逢川的第二年，人格接位现象极度不稳定。

    屋外是青天白日，正午的天风郡街面上只有三两行人，行色匆匆，汗流浃背。

    屋内，昏倒在地的陆显渐渐苏醒过来，他利用黎洛困乏的精神状态，强横地夺走了身体使用权，抢占了白天的使用时间。

    他推门而出，顶着三伏天的烈日炎炎，闷头迈向街角的铁器铺。

    逢川大陆的炼铁技术和唐朝相似，但钢铁产量却远不如唐朝。

    是因唐朝采取公私合营的方式进行炼铁贩用，而逢川虽允许民间贩用铁器，其核心的炼铁技术却被帝都严格管控，除了官营炼铁厂以外，只允许民间开放两座大型民营炼铁厂——北厂玉龙阁，南厂东方氏。

    玉龙阁隶属空域京州，京州是空域的中心腹地，此处风水正统，是龙息收拢之地。

    玉龙阁建址于此，是民间铁制兵器最大的输出源头。

    阁主婴凡，麾下无数能工巧匠，以善制神兵闻名，惊世之作当属名满天下的玉龙阁八剑，八剑皆由玉龙阁开山始祖所铸，如今散落逢川各地，不知所踪。

    东方氏乃是离域王侯一脉，其主为离王东方烻。

    作为皇亲国戚，东方家族麾下的炼铁厂专供军需铁器，鲜有民供产品。

    实际上，官营炼铁厂就是因为机构组织庞大复杂，运作笨重，才会将炼铁权下放至民间。

    而这两大民营炼铁厂一个是离王管控，一个是名器剑阁，虽明面上被定义为民营炼铁厂，但私下依然是帝都埋的暗线，炼铁权终究还是未曾真正地下放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