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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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四喜客栈

    尘州,暮岚郡。

    徐字镖旗落脚在了城东吉庆街的四喜客栈,客栈的老板朱四喜是徐当家的老相识。

    这些年徐将夜走南闯北,结识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其中有奸有忠,有寇有雄,这开店开在老家跟前的朱老板,却是徐当家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朱四喜生的块大个高、满脸横肉,活像个街头屠夫,可一双眯眯眼却总是笑脸迎客,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城东的街坊们都知道,甚至连邻郡的徐当家也知道,朱四喜是个悲惨的人。

    他是从外地流浪而来的朱姓孤儿,打小在吉庆街吃百家饭长大。

    没名字,他就跑到城西的纶砚书院去请先生给他取名字。

    先生随口赐他“四喜”二字,也不做解释,小朱却乐得开花,欢天喜地抱着名字回了吉庆街。

    从此,人们都叫他朱四喜。

    朱四喜粗鄙豪放,不是个细腻的人儿。

    可这么个粗放的谁也瞧不上眼的小混混,慢慢竟也混出了积蓄。

    从跑堂干到木匠,把摆地摊盘成包子铺,人们发现他好像一直在很努力地活着。

    街坊邻居们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找朱四喜,而他似乎也从不埋怨,从不推脱。

    忽然有一天,吉庆街支起了红帘,架起了炮仗,人们在一片喝彩围观之中赫然发现,曾经那个吃百家饭的孩子居然开起了客栈。

    客栈的招牌,就是四喜。

    人们想起,小四喜某天在街边大声而又兴奋地喊: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不知道他从哪个算命先生那里问出来的何谓人生四喜,而这似乎也成了他的人生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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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朱老板眼瞅着徐字镖旗进了吉庆街,夺门而出大声招呼,“从青州回来了?”

    徐当家被朱老板热切地揽着肩膀,大步迈进了四喜客栈。朱老板招呼着后厨快快准备热乎菜,自己的好兄弟凯旋归来,必须酣畅痛饮三百杯。

    这一刻,朱老板也顾不上客栈里用餐的客人们了,眼里只剩下鬓角泛白的徐将夜。

    徐当家卸下武甲,放下了一路上莫名的情绪,全情投入到朱老板的酒肉之间。

    他们从青州聊到永州,从空域聊到山域,酒过三巡,又聊回许多往事,哪怕那些往事每次喝酒的时候都要旧事重谈,可他们求的,就是那份微醺和畅快。

    渐渐地,客栈里人影渐疏,独他二人还在把酒言欢,月光透过客栈的窗洒下,才方知已入夜多时。

    “老徐,老朱我今天有个事想求你。”朱四喜那双眯眯眼,从醉酒的迷离中,影射出一丝不安。

    徐将夜放下筷子,他隐约察觉到朱老板的不安,似乎和暮岚郡今日严防的城关有联系。

    “咱俩交情这些年,没求过你吧。”他招呼跑堂关了客栈的门,意味深长地望了徐当家一眼。

    “你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徐当家白了他一眼,却见朱四喜嘿嘿一笑,拍了拍手。

    随之而来的,是楼上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出现在中庭的拦河边。

    徐当家抬眼望去,那是一袭黑衣蒙面,高高的马尾竖起,右肩裹着大面的白布,隐有殷红的血渍浸出来。

    他盯着那双澄澈的眼,脑海里有回忆翻涌。

    这不可能。

    不可能是她。

    “昨夜潜进的客栈,被马夫发现昏倒在后院,右肩身后大片的伤,再晚一点血就流干了。”朱四喜也望着楼上的黑衣人,招呼她下来。

    黑衣人犹豫着,像一只警觉的黑猫。

    “是个练家子,只是一天就痊愈了不少。”朱四喜回过头看向徐将夜,开口却是对黑衣人所说,“你自己下来说吧。”

    黑衣人盯着徐将夜的目光,那深邃的瞳孔里饱含了另一种莫名的情绪,眼前的男人似乎隐藏了许多过往,让人捉摸不透。

    终于,她还是跌跌撞撞地踱步下楼,来到二人面前。

    “在我说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黑衣人目光笃定,虽身负重伤,却异常坚韧。

    “求人之前可不该是这种态度。”朱四喜冷眼说道。

    “兹事体大,不知情好过知情。”黑衣人同样回以冷眼。

    “无非是想借我出城。”徐当家抿了口酒,放下酒杯,“我答应,你说说看。”

    黑衣人目光一滞,眼前这年过半百的男人,洞悉事理如此机敏,出乎了她的意料。听到这里,朱四喜的眯眯眼也恢复了笑意,一副得逞的样子。

    “昨夜截杀我的人,是玉龙阁的剑侍。”她开口,语气轻微。

    京州玉龙阁,与离王东方氏族并驾齐驱的江湖剑阁,剑侍虽说是阁内最低等的打手,却也是有编制的打手,是从江湖闲散游侠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门客。

    “为什么会惹上玉龙阁?”徐将夜的脸色沉了下来。

    “因为我手上,握着风古玉秘录。”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根针坠在地面,朱四喜挠了挠头不知所谓,可徐将夜已然如坠冰窟。

    平凡的客栈老板朱四喜自然不知道这秘录的由来,即使是江湖之上也鲜有人知。

    可天风镖局的徐当家似乎对秘录的事情讳莫如深,他喝住了黑衣人,冷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秘录是哪来的!”

    “我是...”

    黑衣人正要开口,却忽地神色一凛,徐当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脚将面前的桌子掀开,水曲柳的桌子旋转着腾飞出去,撞击在一旁的青砖墙上。

    电光火石之间,朱四喜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到那水曲柳的桌子被一抹银光切分两半,墙面上逐渐浮现出一张诡异的人脸,狞笑着从墙里走了出来,他那土石一般碎片化的身体逐渐凝结成完整的身躯,身着的云山纹玉龙阁装束证明了身份。

    “这是什么?源力?”朱四喜惊呆了,生平第一次看见近乎神迹的源力,似乎来自于物质与山之王的蓝龙血源,超自然的神迹令他血脉偾张。

    “老朱,带她走。”徐将夜长舒一口气,摆出了战斗姿态。

    一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要动粗。他心里嗤笑着,莫名想起了镖局的孙二娘和黎洛。

    “不用走了,今天都得死。”尖细的声音泛着死亡的微光,云山纹干部常许开口,手中的利刃宛如死神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