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宇宙Hasto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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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欧文的故事

    “我觉得我不想要一个家。”

    “我从没想过要生小孩。”

    “我和先生是openrelationship。”

    ……

    “等一下,其实我想讲一句话。我觉得我会孤独终老。为什么我的感情总是无疾而终?”

    客栈里总是会有形形色色的话题忽然出现,而谁也无法预测到那个话题终会落在谁的心里。当时,我正开着电脑,穿着硕大的白袍子,头发披散着,在自己的世界里,构思着今天的故事。我脑海里的思绪缠绕着,形成一个个足以灵魂暴击的问题。

    大家在聊天,我在想着,“为什么会有落跑新郎?为什么爱情里会有人选择落跑?”

    就是忽然之间,我被一群人的讨论里最后的那个叫欧文的男人,最后那个问题打断了。

    他的声音很细很小,那些低沉的声音像是怕惊扰到谁一样。

    不是音量扰我无法继续思考,而是那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莫名就和我正在思考的问题纠缠在了一起。我把手指从键盘的那蓄势待发的战线上退了下来。我索性停止了一切,停止了暂时让自己无法解开的迷局。同时我也有点好奇,想知道欧文为什么发问,背后是什么故事。

    然而当下,我却还是有点思绪被奇怪的瞬间塞住的感受。

    因为大部分时间里,我写作的时候,时常会一秒入定,瞬间晃神,然后即刻进入我的写作世界。我只需要看着那思绪如水流般汩汩涌动,流诸指端,从抽象变为具象,最终以文字的样貌呈现在我电脑之上。大部分时间,我听不到周遭环境的声音,以及正在发生着什么。我是专注的,高度专注,我享受那物理时间在眨眼与俯仰之间流逝。我享受在写作期间,时空的概念可以让人在那状态里瞬间抽离,让思维的沉浸可以在那时空的一隅实现静止。

    而大部分是我像是按动一个按钮,然后就是一场洪流的奔涌。但这一次,当我准备阶段,就被打扰时,我可能当下会有点不爽。回应欧文的时候,我的状态也有点惰怠。

    但欧文就是很细心,他发觉了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发问,也察觉了我略显懊丧的变化。

    于是欧文以他的方式——唱歌,来让我瞬间又一次回到了流淌的延展的通畅的境况里。

    是的,他的歌声非常非常温柔,他唱歌的感觉像是在讲故事。但他大部分的歌声里,都是轻吟浅唱,鲜有引吭高歌。

    客栈里待久了,还是会有差距里惊人敏锐的的小伙伴。

    于是那人竟然直接发问:“嘿,欧文,为什么你虽然唱的是情歌,但似乎却好像注定追不到女孩子一样呢?”

    周围的人都瞬间逗笑。

    但是欧文却异常认真的说:“天啦噜,你是怎么感受到的呀?”

    周围的人见状,也顿时收起了笑意,默默闭麦,静等回答。

    忽然被认真反问的人,也突然被惊讶到。

    那人慌乱之际答道:“就是,感觉,感觉,感觉唱情歌,是为了让人听到。你唱的那么好听,但感觉却象是一只窝起来的小刺猬在唱歌。战战兢兢,超级小声。那你到底是要不要让对方听到你的深情告白嘛!”

    周围的人再次被逗笑,人们总是会善意的纷纷及时开麦,以示参与。

    然而这人的回答却让欧文愈发的不解。

    欧文继续说:“天啦噜,我感觉自己有在照镜子。原来可以从歌声里,听到我的心境。”

    房间里继续安静着。

    这一次,是持久的安静,以至于放着音乐的我,也屏息静气,不敢打扰那份微妙的空白。

    倒是欧文自己续着话题,他拿起拨片,开始一首一首的弹奏着,演唱着。

    人们像是带着音乐,追问着那些问题。

    没有发力,也能被歌声裹挟着前行。

    欧文唱了很多歌,最后一首《Angel》唱完。

    大家纷纷开麦鼓掌。

    那真是微妙的歌声,不自信却深情,执着诉说却又浅尝辄止。

    歌都唱完,欧文像是发问却更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唱了这么多首歌,好像的确有……那好吧,在龙门客栈听了那么多的故事,今天我也说个故事吧。在爱情里,我觉得自己是条狗。”

    欧文是一个来自马来西亚的酒吧歌手,因为疫情来临的原因,他也只能赋闲在家。每天在CC上的房间里流浪,串房,偶尔唱歌,享受于那些通过耳机直击耳蜗的掌声,也沉醉于大家单纯在那一曲唱罢之后,发自内心的赞扬。

    只留下歌声,鲜少说话聊天,是欧文的风格,也是他给自己的行为规则。

    因为他的三段感情经历,都是以网恋开始,且都是不得善终作为结果。

    他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从一开始就那么向往爱情,向往家庭,向往婚姻,想过简单踏实的生活,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回顾总是在多年之后,就像是偶然的下午,误入了一列时光快车一般。

    欧文回到了过去看了看自己。

    21岁那年,欧文有了第一段爱情。那时候的自己,和所有爱情里的小男人一样,从喜欢到霸占,再到时而试探想去掌控的大男子主义,都尝试着体验了一遍。年龄相仿的女朋友,也一直在配合欧文的游戏,只是一点奇怪。两个人因为网络结缘,在一起之后,女孩却异常严苛的期待欧文戒网,戒网游,戒网咖。但欧文当下正在大男子主义的人设里角色扮演着,哪愿意听女朋友的话呢。于是女友一直劝说戒网,欧文一边视若无睹。

    然而就在那样一段自我感觉良好的角色扮演式的感情里,欧文渐渐发现了小女朋友的异样。

    女朋友太乖巧了,乖巧到神经质,乖巧到明显的蓄意逢迎。带着好奇,欧文终于在女朋友的私密部落格上发现了些秘密。女孩在网络世界里,一直在怀念着一位已故的闺蜜。而那位闺蜜的离去却是因为去找在网咖玩游戏的女朋友,而路遇车祸身亡。接下来在闺蜜葬礼上,女孩等来的是闺蜜父母劈头盖脸的一顿耳光。这件事成了心结,心魔,从没停止纠缠女孩。

    于是在寂寞之下遇到欧文,却总是对网络深深恐惧着。

    女朋友会在欧文打游戏的时候,悄悄拔掉电源。

    也会在欧文网络聊天的时候,把冰茶泼向键盘。

    会让猫猫吧欧文的耳机线扯烂,还会把欧文打了几年的游戏账号悄悄删掉,装备卖掉。

    欧文和女朋友之间的战争日日升级,没多久两个人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网络争霸战的死循环里。终于没多久,当争吵和冷漠进入既定模式,低气压笼罩在两人之间,一切就结束了。

    最让欧文懊恼的是,他就是无法理解,问题出现在哪了,为什么就分手了,为什么一场乖巧的女朋友就变成了精神病的患者一样。仅仅因为网络这件事吗?因为那些痛苦经历的心魔吗?为什么就在低气压之下,各自逃生了呢?

    忘了是不是有好好的坐下来聊聊,也忘记是不是有尝试解开彼此不舒服的点在哪。

    初代爱情故事里,似乎总是带着草长莺飞的莽撞,还有期待里自己的大男子主义的角色畅想。

    对手呢?

    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那个被忽略的对手,那个被自己的设想所框住的对手呢?

    似乎在那样的感情之下,显得完全微不足道。

    我们放大一切让我们不爽的类真相。

    我们也忽视一切因我们而制造的一切后果。

    之于感受,之于权威,之于期待,我们只看着自己掌心的奉若珍宝的“谁的谁”。

    却从没有抬头看看那个站在自己对面的可人儿曾在初识时,也被视若珍宝。

    24岁那年,欧文遇到了一个离异有娃的少妇,也是网络相识。没多久两人就从线上走到了线下,就这样孤独与孤独相逢,悲伤与悲伤相遇,期待与期待拥抱,欲望与欲望缠绵。像是负负必然得正的公式一样,爱情还是来临了,燃烧了,澎湃了。

    而这位女朋友总是非常有主见,与其说在生活里包揽一切,不如说是独断专权的管控着一切。而欧文经由上一次失败的恋爱经历,在这一次果断的调整了自己的风格,他不准自己大男子主义,不准自己只顾虑自己,不准自己不顾对方的感受。他希望自己可以摆正美好的样子,和女人相处,相爱,走向期待里。

    然而这一次,欧文却又错了。这位女朋友时常嫌弃着自己的那些温柔,厌恶着那些低眉顺语的体贴,有时候还会扔花瓶砸水杯。她就像是要努力把欧文花了几年时间改掉的暴躁和大男子主义给吼出来似的。然而欧文越是见那女人歇斯底里,越萎靡,越退让。他发觉自己,竟然可以越卑微,卑微的几乎可入尘土。

    不过是为了遇见好的样子,再一次调适自己,却没有想到又一次即将面对失败。

    那女人是离异的,孩子并不跟在她身边,且也少去看望孩子。偶然之间,欧文听到女人旁若无人的开着音箱和网友语音聊天。那是一群离异单身人士汇聚的聊天房。欧文在自己房间里打着电脑游戏,耳朵上挂着耳机,但女人聊的太嗨,以至于那些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话,像是宣言一样声声砸入了欧文的耳朵。

    电脑里的网友问:“你离异之后小孩有跟你吗?”

    女人说:“没有啊,跟他爸爸,奶奶管。反正我是不要管的。”

    网友说:“哇,你好潇洒哦。”

    女人笑着说:“哪有。还是你潇洒啊,不要就不要啊。想那么多干嘛,就该活自己啊。生小孩干嘛,真不知道自己以前哪根筋搭错了。”

    网友笑着说:“对啊。不过我这次是第四次堕胎了哦。那男人真的很贱欸。明明说让他做好保护。结果嘞?”

    女人说:“我是不打算在生孩子了。”

    隔壁房间里带着耳机的欧文,眼前的电脑画面里是自己的角色被敌人击暴头,血流一地。

    看着对方继续拿着利刃一次次刺着虚拟世界里自己已死的身体。欧文还是在这一瞬,感觉到了生生的痛。他忽然扔掉了耳机,起身快步走到了女人的身边。

    那女人的视频还开着,那些屏幕里网友们故作姿态,找好角度的脸,还是难掩尴尬。女人更是一脸懊恼却不敢发泄的竭力控制着,抱怨着,低声咬牙切齿的嗔怒着,但却在镜头面前瞬间挂上社交感十足的歉意微笑。

    女人问:“怎样,你有事吗?我在忙欸。”

    欧文嘴里一直在反问着一句话:“你刚刚讲什么?”

    女人烦躁着关掉摄像头和电脑,嘴里骂咧咧的说:“你犯病了吗?”

    说罢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朝男人的头砸去。

    血,流下。

    那些血浓浓腥腥的流际欧文的额前。

    一条露出白骨的伤,像鱼嘴一般张着口。

    欧文已经被砸傻,原地呆住。

    而女人却像是红了眼的斗牛士,开始疯狂的朝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的欧文疯狂的继续砸着东西。欧文却纹丝不动,动不了。

    至此,欧文才知道,原来生活里竟然到处都是武器。它们因被投掷的力量本发出层次不同的伤害力。

    欧文在女人气喘吁吁地空档位,又一次挤出问题:“你到底刚刚说什么?”

    女人大骂着神经病。

    欧文最后的画面是,忽然之间的黑场。

    再醒来,已经是医院。

    天地恍惚,欧文就这样被女朋友打成了脑震荡。

    女人没有再出现过。

    第二场感情也结束了。

    为什么呢?

    明明为了跳好这一场爱情的华尔兹,为了不再踩上舞伴的脚,为了不去毁坏舞伴精心置办的舞裙,自己也早早放弃了执着于制式的舞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跟随,为了跳出和谐的憧憬。可还是遍体鳞伤。

    欧文向往的女人,是有母亲的光环,有爱子的信念,有为自己生儿育女的未来。

    他至爱情结束,都无法理解,那女人何以残酷,何以消了那一切的生机之愿。

    听完欧文故事那晚,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中的果园里,有一只黑鸟,满地尽是空心的红果。那只黑鸟啄尽了甜美的红苹果。,而自己是一个站在树上兀自歌唱的夜莺。

    空心苹果说:你从未见我何以空心,还有那些被啄的来路。

    夜莺说:你也未见我不愿做啄心之鸟,只想做爱情里吟诵的夜莺。

    在CC上,我们也很容易因为声音,和声音所勾勒出来的性格而去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想象里的人。

    故事结束,欧文说:“我想我会孤独终老。为什么不会是我呢?”

    我在心里默默着:“有美丽的歌声与你相伴,属于你的姑娘正走在奔向你的路上。

    只不过她可能是个慢性子吧,等以后你们一起告诉我新的故事。”

    加油幸福,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