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宇宙Hasto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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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舞娘的故事

    春末夏初的这一天晚上。

    我们在客栈玩起了扮演迪斯尼公主的游戏。我们躲在公主的头像背后,换上类似老译制片的口吻,说着些自己忽然想起的那些其奇奇怪怪的话题。玩着玩着,我忽然想到了今天的故事。

    它应该是送给成人的童话故事,名字叫《王后的秘密》。

    这个故事发生在奥地利。

    某一年我去奥地利玩,刚过了德奥边境,远远就见到一处小瀑布高悬在青山之间。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来自地大物博的华夏大地,见过多少名山大川大江大河大瀑布。来到欧洲,却对所谓的“瀑布”刷新了定义。它,太小了。水流太不湍急了,完全不像是我想要的那种大气磅礴的,但是勉强凑合吧。

    于是我抱着这种凑合看看的心态,邂逅了这小瀑布。

    当我走近,才发现这实际是一个抛砖引玉的局。

    哪是来看那小瀑布的啊?其实是来见人的。瀑布水流纤细的沿着岩石倾泻而下,岩石上绝世独立的峭壁上竟然雕刻着一位英俊国王的脸庞。

    青山绿水,还有岩石峭壁上英俊的国王的雕塑,这里就像是准备好了要给我讲段故事一样。于是我倚在桥边,远眺湖面,碧波荡漾间,一阵清风拂面,我微微闭上眼睛。眼前尽是金色光芒,忽然一闪。我想,估计是“他”这位男主角到了。

    他是一位国王,英俊却忧郁。臣子们为博君主一笑,想方设法的寻找世间巧物。一个臣子辗转从波斯商人手里寻到了一位绝世美颜的舞娘。舞娘眼波流转,一眼与国王对上,就让国王舒展眉心展露微笑了。之后国王连天大设舞会,宫殿里的蜡泪都堆成了高墙。彻夜的狂欢,一见倾心的人,国王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快乐,从未见过那样“懂”的眼神。国王决定要娶舞娘,让她做王后。

    舞娘怎么能做王后呢?

    这件事引起了朝臣的轩然大波,但是这一切在国王眼里却根本不是事儿。没人改变得了他,没人懂得了他。然而就在硕大一颗钻石戒指送到舞娘面前时,舞娘却犹豫的提出了一个条件。

    舞娘说:“我尊敬的国王,我可以嫁给你,但结婚之后,你必须允许我每天消失两个小时。”

    国王当下觉得,这根本不是事儿,顺嘴就答应了。

    盛大的婚礼如期举行,也如期结束。这场特别的婚姻,明晃晃的照见了人们的态度:怀疑、诽谤、嫉妒、不安、困惑、焦虑……唯独没有祝福。人们抱着拭目以待的心态,瞥眼等待着这位舞娘皇后在婚后现原形,然后时刻准备着一举把她赶出去。

    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婚后的舞娘脱下了魅惑的舞裙,摘掉了梦幻的面纱,擦掉了善良的脂粉,入乡随俗的穿上了异国王后的装扮,戴上了王冠。她优雅而迷人,脸上总是含情带笑。国王的忧郁没有重返过,两个人生育了很多子女,快乐而恬淡的生活在城堡里。

    就这样经历了近乎半个世纪,国王渐渐老去,而舞娘王后却依旧风韵不减。而且王后每天都会离开城堡,消失两个小时。

    一天傍晚,阳光很好,年近百岁的老国王一个人躺在华丽的床上。舞娘皇后端着药和水走进国王的房间,撤走了枯萎的花,换上了新的花朵。然后准备照例离开。

    国王忽然开口说:“我希望,你今天可以陪着我。我可能时日无多。”

    舞娘王后却笑笑:“亲爱的,我很快就回来,然后陪着你。你会好好的。”

    国王脸上浮现了异常忧伤的表情,心像顿时结了霜,他的指尖冰冷起来。带着无语的愠怒,他还是幽怨的目送舞娘皇后出门,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消失在窗前,消失在离开城堡的林间小路。

    国王愤恨的抓着床单,他气急败坏的砸碎了杯子,砸碎了花瓶。

    他懊恼的想着:“她到底每天消失两个小时,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啊,不过就是幽会情人吗?我根本不好奇!我从不好奇!”

    国王终于在心底正视了自己“好奇”。

    他从一开始就好奇透了。可奇怪的是,他的尊严和面子,还有承诺,让他从不去正视那份好奇。而就在这一天,国王以自己行将就木为由开口,也没换来一个简明的答案。他愤然叫来了随从护卫们,穿上了曾经的盔甲战衣。前一秒还赢弱不堪的他,后一秒竟然精神矍铄。

    他要亲眼看到那个真相!他要亲手揭开皇后的秘密。

    国王骑着战马飞驰在林间小路,耳边尽是这百年来人们的窃窃私语,人们那些怀疑猜忌。“舞娘皇后一定是个女巫,不然怎么会一眼治好忧郁的国王?女巫要被烧死!舞娘皇后一定会妖术,不然她怎么可能在这百年间,日日快乐如初?她肯定给国王吃了什么欢乐的迷药!舞娘皇后必定是施展了魔法,才能让国王百年钟爱!……”

    胡思乱想之间,国王的搜猎队已经冲到了一幢林间小屋前,猎狗开始狂吠。

    国王终于找到了舞娘王后的秘密小屋。

    当国王下马一步步缓缓走向小屋时,小屋的门忽地开了。

    舞娘皇后走了出来,穿着舞衣,戴着面纱,那装扮就像第一次与国王相遇时一样。

    搜猎队伍搜查着小屋,毫无所获。

    国王不可置信的走进小屋,只看到地上的一套皇后服饰和皇冠,屋里别无他物。

    国王问道:“这就是你的秘密?你每天消失的两个小时就是来这吗?”

    舞娘皇后低下头,轻轻的跪拜在国王的脚边,流着泪说道:“感谢你,克制了好奇,成全了我一辈子!请听我说,我的王。我只是不想忘记自己是谁。生而为人,这百年间,我幼时漂泊无依随商队游走,成年后被商队买去,被人们玩弄于酒桌驿站之间。我见识了男人的善变,见识过了男人稍纵易逝的爱情,见识了男人的背信弃义,也见识了男人的不安于平淡。我必须在每天讨来两个小时,做我自己。我不是为了儿女,不是为了男人,不是为了王后的身份,不是为了国王而活。我要用每天的两个小时,活我自己。谢谢你,直到最后,才来解密。我爱你。”

    林间的小屋,每天消失两个小时,就是舞娘王后的秘密。

    在那一小片时空之下,她释放自己的不安,抚慰自己的焦虑,缓解自己的不适,安放自己想守护的幸福,也延长了爱情的保鲜期。

    也许秘密终有一天会被解开,起码猜测的人终会在通往答案的路上,正视自己的好奇。

    困扰国王的声音,从来不是子民的。

    子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西,他们什么都没说。

    也许说了,谁知道呢?

    一切都是真的。

    当我在客栈里念完这个故事,扮演公主和王子的小伙伴们都安静了很久。没人说话,没谁去打破那份宁静,而我播放着美丽轻盈的水晶童话音乐,让故事的余味在音符里继续游荡。

    谁最初还不是个小公主小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