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

    钟黎一句亲切的问候没喊完，人已升到高峰，手忙脚乱地扒拉，手却离树干远着呢，脚尖刮到树皮，没踩实反而带动自己侧歪，要往外掉去。

    “唰唰”羊桃踩着树干，快速赶上，在钟黎快要下落的一瞬间，扯住他的芝麻街腰带，随手抛起。

    “我日”人被斜着抛飞，侧翻半个筋斗，口袋中的金子玉石滚出，砸了又在问候的钟黎一脸。

    “哎呀，哎呀，我日”往反方向抛飞，另一侧口袋的金玉也滚落，再砸一脸。

    “哎呀，哎呀，我……”

    “哎呀，我…”

    “我…”

    “呜呜~”

    喊叫声稀碎而高频，其实不过短短数秒，此时两人已来到树巅，踩着轻轻摇晃的枝丫，上身穿出树叶。

    羊桃举目眺望，景色依旧，没什么好看的，再看自己手中掐着的小子。此时对方目光呆滞，任由自己捏着他后颈，弱小无助地仿佛脱了毛挨过刀的鸡仔。

    “欸，别发呆了，本姑娘，嘻嘻，本姑，嘻嘻……哈哈~”羊桃本来要鄙夷地数落一番，按捺不住地笑得娇躯乱颤，带动落脚的树枝也上下摇晃。

    钟黎被晃醒，这才回过魂来，下意识往下一看，云深不知处，离地高百尺，唬得头晕眼花，抓紧少女手臂，“欸欸，莫摇了莫摇了，停停，我说停停……”话声恳切，动作拘谨，完全不敢像对方一样大动作。

    “哈哈~”笑了一阵，羊桃好不容易歇气，才发现对方死死抓紧自己右臂，要拧出水般用力，不耐道：“欸，快放开！”

    “啊？”钟黎还在盯着被层层枝丫遮掩的地面，抬起头来没明白对方说什么，手却不敢放开，只稍稍松开一分力道。

    “哼”第一次见不敢动嘴的钟黎，羊桃鄙夷之余不禁好笑，便让对方抓住手臂，却松开他的脖子，还双脚下坠，摇动树枝起来。

    “唉哟~”听着不够粗壮的树枝嘎吱嘎吱乱响，钟黎人都快贴上羊桃，呼喊：“姑奶奶别摇了，快断了，这树枝也不够粗的，别摇了别摇了……”

    羊桃推着他的脸离远，不让靠近，呼吸可闻间稍微脸红，终于没再踩动树枝，催道：“别盯着树下了，我现在带你‘飞’到树上了，快看看地形，要没有说法我就把你直接扔下去！”

    钟黎骇了一跳，手上不禁又抓紧几分，赶紧保证：“别别别，待我看看，千万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万事好商量，咱们……”见对方一脸平静地盯着自己，不敢废话，这才提起胆子，往前方山川地势望去，细细分辨。

    峦头高耸，地脉遥长，两座山头挨着，一条山溪穿过，远处间或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黑色石头和黑色树木，连成一片遮住地面的颜色，有几条黑色长虫在其中穿梭，近处则是大大小小的白色石头和灰白沙土，没什么树木遮掩，仅有的几株大树还能看见白耳白毛的猿猴挂着手臂在摆荡，加上那拉成一条的蓝色细流，勾勒出一只没有鸟爪的喜鹊侧影图形。

    虽然也不甚黑白分明，却也相差不大。

    “嘿~”证实自己猜想，钟黎心中得意，转过来的笑脸不免带上了对少女的几分鄙视。

    羊桃被对方如此不丝滑的态度转变弄得一愣，然后就怒了，双膝微沉，便要送上摇摇车套餐。

    钟黎脑中的小人给自己几巴掌，赶紧苦着脸劝说：“大小姐大小姐，我看出来了，这里就是鹊山，你看”忙不迭伸手指点，另一只手还死死抓住对方。

    羊桃剜了他一眼，这才听他解释，好一番口水，总算明白了钟黎的表达：鹊山并不是有鹊鸟的山，而是山势形状加上颜色大概成黑白蓝的三色鹊儿，这却需要登高俯视，在脑海中笼统地合成才能看明白。

    闹了半天，果然是自己没带好路，浪费两天时间在山中彷徨，羊桃心中不免羞赫，再看这灰发小子唾沫横飞，暗压的嘴角里肯定藏着对自己的数落，顿时把对自己的埋怨换成对他的气恼。

    “哼”

    “嗯？”钟黎一愣，羊桃却是趁着他心神放松间突然身形一沉，手臂脱出，身子滑出，直往下落，在树枝间来回轻点，如只喜鹊般轻轻飞走了。

    “我的妈耶！”钟黎感觉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身形摇晃，哭丧着脸赶紧趴下，想抱紧身下只有儿臂粗的枝丫，却是趴得太猛，这根被折腾久了的树枝上下弹动几下，咔咔地从分叉口处开始断裂，然后坠下。

    “妈耶！”钟黎赶紧松开手中没用的枝丫，落了几米又胡乱抓上树枝，这次倒没断裂，反而把他弹起来，重新升高，然后下坠，慌乱间身子摆正，落到一根碗口粗的枝丫，想屈膝缓冲，脚下却是一滑，劈了叉，撞到大腿内侧，整个人滑出，倒栽葱掉下。

    “嗷———”

    “哎呀~”

    “嗷——”

    “哎呀”

    “嗷—”

    “哎”

    “呜呜~”

    总算在嘴巴牙齿被正面拍到，金星乱冒之余抓住了一根树枝，整个人倒吊着，手脚抱得比自己亲娘还亲。

    “哈哈，嘻嘻，哈哈~笑死姑娘了，你这没用的小贼，哈哈……”

    一阵银铃乱颤，钟黎稳住心神，确保自己抱得够紧，这才转头朝下看去，原来自己已经来到那第一根树枝处，离地不过十米多，对自己那不就小菜一碟了。

    “呃……”要放几句话挽救一下，少女只自顾自地笑着，“罢了罢了，不跟她一般计较”心中开解已定，便松开双脚要先挂住然后再落地，但碗口粗的树枝却没能把住，手上一滑，人已后仰着落下。

    “哎呀~”

    “嘭”他及时收缩腰腹弓身，调整身形，落下时还是斜蹬在地，往后跌坐，屁股磕上了早先掉落的金子。

    “唉哟~”

    “嘶~”钟黎抬起半边屁股揉着，还没挣扎站起，就听到羊桃放肆的笑声，还越笑越大，再看去，少女已经直不起腰，双手捧腹，还抽空揩了揩眼角冒出的晶莹泪花。

    这能忍？

    钟黎直接跳起，大步跨到对方面前，戟指怒道：“我好心好意帮你参详、指点，帮你指出明路，你胡乱把人扔上树就算了，却又怎么突然丢下人，害得我全身磕碰，摔这一遭！”

    “哈哈~等……哈哈~先别跟我说话…让我笑……笑一会，哈哈~”羊桃站起来，看见钟黎气鼓鼓都涨红的脸，更是畅快，忍不住又捧腹笑了起来，左手还亲昵地拍拍对方手臂。

    钟黎咬牙，以目为刀，把对方千刀万剐，可惜羊桃埋头忍笑，根本不看他。瞪了一会，对方还不停歇，只能转身恨恨走开，埋头拾掇地上散落的金石。

    “哈哈~嗯？”听得脚步走开，羊桃抽空看去，愣住了：对方居然又双叒叕在捡他那破石头。

    难以理解，羊桃挠挠耳边翘起的发梢，走到他旁边，“欸，别捡这些破烂了，都跟你说了，采摘那些祝余都比这些石子有价值多了。”

    钟黎不理她，走开身，又弯腰捡金子。

    真生气了？羊桃看着对方袒露上身，脚上无鞋，沉默地捡着地上那些没人要的石头，背影在炎炎午后的日光下居然有几分冷寂，心中不免恻隐，不好再数落，“欸，钟…三刀，你别捡了，你带这些只能是累赘，你好好想想，你口袋装着这许多石子，怎么爬树，怎么奔跑，这两天还没遇到荒兽，路上的那些黑蛇之类的野兽都是我出手解决的，等真遇到厉害的荒兽，你这些不还得扔掉，带来干嘛！”

    钟黎背着身，听了羊桃这一番话，道理分明，语气诚恳，似乎还有点温柔？

    这算台阶了吧？钟黎学对方哼了一声，依依不舍放下手中一粒莹润的青玉，把口袋中的金玉尽数掏了出来，摆在地面上，左看右看，还是捡起一块猪耳状巴掌大的狗头金，放进口袋中，站起身来看着羊桃。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我帮你确定鹊山了，后面怎么走？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羊桃狐疑地看着一脸平静，语气平和的钟黎，不太理解，对方怎么不像自己一样，动手出气。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哦…没有，我想想，从鹊山东北方走，我要去的在那边。”

    “哦……等等，也就是说根本不用管这里的山是不是鹊鸟形状，从那山蜘蛛的坟原其实就能判断这里是鹊山了，那我们在这里干嘛？”

    “嗯？没有啊，那老头说得是坟原之后，黑白分明的鹊鸟所在才是鹊山，好啦，你能找出鹊山所在，我承认你也有点小聪明的。”

    “坟原之后，只有这两座山，东北方是靠太阳来定的，跟这鹊鸟屁股还是鸟嘴朝哪边根本没关系啊。”

    “嗯？你在说什么……这里不是鹊山？”

    “……是鹊山”

    “是啊，咱们确定了鹊山，才好从它的东北方而走”

    “……”

    “嗯？你怎么又是这眼神！”

    “我没有”

    “混蛋，为什么又鄙视我！”

    “都说了没有，好吧，我笑一下”

    “又笑我！”

    “欸欸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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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一枚石子如电飞出，把一条在扭曲地非常妖娆的松树上盘绕而上的长蛇钉住，入木三分。

    “看到没有，石子是这样用的~”

    融融暖阳，秋天的晨间山风清爽，山路上却颇为燥热。行走在两侧夹道的松树中，羊桃抛了抛手中的石子，得意说道。

    钟黎略过旁边两排妖娆得仿佛待点小姐的奇怪松树，看向那条被钉住来回摇荡的红纹白蛇，摇摇头，叹道：“你这人，呃这狐妖，好不凶蛮，人家虫儿自在爬树，又不曾招惹于你，你却下这死手，好没道理~”

    听着阴阳怪气的语气，本意是数落钟黎老是乱捡石子的羊桃气得鼻子都歪了，没能教训成，便也阴阳怪气起来：“哦，原来如此啊~那真是我的不是了，这几天来骚扰的野兽都是被我击杀，实在杀生过甚，那后面我就都不出手了，咱们只要不去碰它们，想来它们也讲道理不会来骚扰的。”

    钟黎噎住，心中奇怪：这小娘皮怎么口齿这么便给了，难不成学的自己？口头不敢逞强，强笑道：“哈哈，我说笑而已，你却又来较真。我早看那条蛇不顺眼了，嘴巴长得跟屁股似的，鼻子还朝上卷，一看就不是正经虫儿，哈哈……”

    羊桃没有附和，他只能收起笑声，转开话题：“对了，姑娘这一手飞石实在俊得很，能教教我嘛，你也知道我不会功法，老是劳动你驱赶野兽，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

    羊桃眼珠一转，侧头看着他，笑得如四月桃花，“你确定要我教你打石子？”

    “呃……”想起对方带自己飞上树的经历，屁股就感觉隐隐作痛，连忙否定：“噢我突然想起来，上次你那番石子累赘论听得我醍醐灌顶，振聋发聩，因而痛心悔改，再也不肯碰这些破烂石子了，一碰我就心有愧疚，感觉对不起你的谆谆教诲”双手摇动，好像对方硬塞自己红包似的。

    “是嘛？”羊桃鄙夷地看着对方表演，勉强附和。

    钟黎却没看她，往前抢上两步，走在前面领路。

    走出了阴凉晦暗的松树甬道，来到开阔的一处草坡，上方的土地却比较平整，远处又是绿树遮掩。

    “哎呀，真是苦了我一双嫩脚”钟黎看见一块平滑的大石，赶紧坐下歇脚。自己失了靓仔板鞋，如今只能自己动手，在脚上缠些草叶藤条，虽能走路，却实在硌得慌。

    刚解开扎绑的收口藤条，还没把脚板给抠出来，羊桃已经颐指气使说道：“欸，脱你那烂鞋干嘛？快快穿上，去坡上面捡些柴薪回来。”

    “我这不是看看有没水泡，怎么你不去捡，老是使唤我？”

    “我这不是要去看到的河流处抓鱼……我干嘛跟你解释，好呀，那我去捡柴，你来点火。”

    “呃……”看看草坡对面确实有条小河流，想到自己手上也不会无中生火，再看看气鼓鼓地罩杯都大了一码的少女，钟黎只能认命站起，“这说的哪里话，捡柴这种粗活当然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干才对，还有，等会的烤鱼还是由我来动手，你千万别跟我抢”胡乱蹬好草鞋，两腿倒腾地飞快走了，好像真有人挽留。

    “……”

    到了草坡上面，不断搜寻枯柴的他嘴里却不停轻声念叨着，不敢大声。

    “唉，老是烤鱼，这小娘皮也只有一点盐巴，其他调料全无，嘴里淡出鸟来。可怜我这双大艺术家的贵手，现在居然在捡柴火，没的掉价……几天没画画了，真是手痒，这破地方的动物倒是怪趣得很，可惜小娘皮催着赶路，不让我停下细细观察。哈哈，什么急着赶路，在山里转了两天，就为了确认鹊山真的是鹊鸟形，明明直接往东北方走也就是了，可怜我，咦~”

    钟黎眼前一花，前边挂着艳红如血果实的低矮宽阔乔木后，钻出了一道身影：

    一只浑身虎纹的肥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