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娱:我只是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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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殡,仪

    安安静静的长安殡葬一条街上,道路两边的商店老板一边嗑瓜子一边讨论长安殡仪馆今天是不是来了什么大人物,要不然六七十的馆长怎么一大早就在门口晃来晃去。

    九点钟,王君带着张囻容、金世杰以及几个摄影组的人准时来到殡仪馆。和想象中的死寂氛围不太一样,殡仪馆大院里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

    几人刚下车,还在打量院内环境的时候,馆长就搓着手带着几个人围了上来。

    “请问,你们是《入殓师》剧组吗?”

    明明已经是个领导了,话语中却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没办法,现在还不是二十年后。相比于社会上的其他职业,殡仪馆里的工作总是会令人感到误会和不解。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剧组愿意来讲述关于殡仪馆里的故事,可不得好好伺候着让他们感受到什么叫做回家的感觉。

    更何况,这个剧组来之前,馆长头上的人开始好好打过招呼让他就着剧组的要求做事,他可不敢怠慢。

    王君作为导演,走上前和馆长握手:“您好您好,我们就是来学习的剧组。我是导演王君,这两位是张囻容先生和金世杰老师,他们负责跟您们的师傅学习入殓师的相关工作。”

    “认得认得,两位老师的作品我都好好看过,演的那叫一个好啊。那几位就里面请?我们的工作人员老早就等着几位了。”

    馆长长了老年斑的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在前面带路。

    王君几人却没有戳破他的谎言。看过张囻容的作品很正常,但看过金老师的,感情您还跑到湾湾看过话剧?

    进入到化妆间旁的准备室,三位衣装整齐的师傅起身迎接。两位年龄大一点,应该有五六十的样子;另一位应该只有三十左右。

    馆长上前介绍到:“这三位都是馆里的老同志了。靳启国和田书海,殡仪馆刚成立的时候就来了,干这一行得有四十年了吧,以前没有殡仪馆的时候是跟着他们师父学的遗容化妆;这个是方孔,年轻人,老田的徒弟,但也在馆里呆了有8年。他们仨都是馆里为遗体整理仪容方面的好手。”

    三位师傅向几人问好,但却在王君他们伸手后才伸出双手握住。

    介绍结束后,馆长见没有自己的事就告辞离开,留下几人自己交流。

    张囻容和金世杰和两位老师傅对接学习,此刻正在看录像带,先了解一下工作的大致流程;王君和年轻一点的方孔坐到一旁聊天。

    似乎是很少和外人接触,方孔没有两位老师傅那么放松,坐的板板正正的。

    “放轻松,我们又不是记者,来揭露什么行业黑暗。”王君递给他一瓶水。他点点头,双手接过,却没有拧开而只是握在手里。

    “刚刚我看你们是见我们伸手后才出的手,是有什么行规吗?”

    他的嗓子有点干涩,咳了几声才恢复正常“那倒不是。我们不主动伸手主要是怕生者忌讳,有的人会认为我们经常接触死者身上不干净,不愿意和我们有肢体接触。久而久之,干脆就形成了这么个不算行规的习惯。”

    “那听起来这个工作很容易受到外界误解,你是怎么进到这一行的呢?”

    “算是误打误撞吧。早些年咱们国家大学生还没那么普及,馆里是向社会招聘的。然后我爸不知道从哪得了这边待遇不错的消息,就让我来试试,这一试就呆到了现在。”

    似乎是感受到王君没有恶意,他的姿态也略微放松下来。

    “其实我家里人对我的工作倒没什么看法,说到底这不过就是个为逝者整理仪容的工作,和化妆师没两样。”

    眼见话题得到进展,王君进一步深入。

    “那你工作时不会害怕吗?”

    “还好吧,主要是我打小胆子就大。而且第一次工作是给师傅打下手,也没让我直接接触那种比较恐怖的遗体。只是在后来的某一天突然意识到,那是真正的人而不是我平时用来练习的假人,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而且,见的多了,不会说话的遗体倒比活人好得多,他们可不会突然坐起来说:你这里化的不好看,我要求重化。”

    搞怪的语气让两个年轻人都轻轻地笑起来。

    “所以你对现状还挺满意的。”

    “满意啊,为什么不满意。你看我现在有了家庭,收入稳定。还有个闺女,都三岁了,马上就上幼儿园了。娃娃聪明,未来过的肯定比我好。”

    他看了看门外,确定没人后才继续说道:“其实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的离去是五年前我爷爷走的时候,我亲自为他化的妆。

    在那之前,我好像总是站在旁观者的视角冷眼看着他人的悲欢离合。觉得他们的一切和我毫无联系,我只要做好我的工作就行。

    直到那一天,我给爷爷上完妆,眼泪就这么砸下来。我想是不是应该再化的严肃一点,因为他总喜欢板着脸;或者再化的和蔼一些,只要我们小辈在家,他永远不会缺我们的零食。我都这么大了,他还记得分给我零嘴。

    从那之后,我就像顿悟了一样。我认真对待每一位逝者,按他们生前的习惯打扮去给他们化妆。”

    沉默了一会,方孔继续说道:“而且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这么做是不是也算那些宗教里面说的什么积阴德。

    你看,那么多遗体送过来,我们为他们整理好最后的妆容,让他们能有尊严的走完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就算是过奈何桥的时候,黑白无常看他们整洁的样子多少也会下手轻一点吧。

    这么想想,自己干活的时候多少也会有种神圣的感觉,也能算是日行一善吧。”

    话音刚落,那边就招呼他去抱两个假人过来。录像带看完,该做一遍示范了。

    两位老师傅相对就没那么多的感想,只是一丝不苟地完成教学,对剧组的提问也只是点到为止。

    等张囻容和金世杰初步掌握整个流程,今天的学习也就到此为止。几位师傅还有正经工作要做,剧组需要离开。

    至于让两人现场观摩入殓师的话王君压根就没提过,那是对逝者及其家属、殡仪馆、演员等多方的不负责任,只有那种会毁坏环境的剧组才能做得出来。

    常言道,逝者为大。即便是为了医学而奉献了自己的医学院里的大体老师,也不应该让除了医学相关以外的人士去把他们当成标本参观。

    我们应该保持对任一位逝者的尊重。

    从馆内出来,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张囻容感叹道:“真是份隐秘而又伟大的职业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囻容和金世杰两位跟着馆里的师傅学习入殓师的工作。

    从冰棺中请出遗体,等遗体相对软下来后进行修复、沐浴、擦拭,修剪指甲,根据风俗要求穿衣、化妆。

    有时师傅想起来的时候,还会说一些修复遗体的小窍门,什么橡皮泥比肤蜡和油泥好用、给逝者穿衣的时候在橡胶手套外面再戴一层塑料手套会好穿一些……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王君就会拿出自己的记事本记录下来,思考怎么加到电影里面去,这些细节放到电影里可以很大程度上增加电影的质感。

    不过遗憾的是,一连半个月都没有遇到家属允许拍摄人员参加遗体告别仪式。一行人只能阴暗地蹲在角落里,根据从告别厅里出来的人的表情猜测里面的情形。

    这天,闲下来的方孔坐到观看他们训练的王君身旁:“还没找到允许你们参加的仪式?”

    “嗯。不过也可以理解,最后的时间还是想家人在一起比较好吧。我们这些外人也加入进去确实不太合适。”

    方孔点点头:“其实,要是你们早几年拍情况会好很多。”

    这是有内幕?王君看向他。

    “早些年管的不严的时候,家属是可以把不火化的遗体接回家进行土葬的。那种情况下遗体的追悼仪式比较大,会比较容易接受陌生人的参与。现在都挤在一个小房间里,更何况你还有个摄像头。”

    他指了指王岩旁边的索尼。的确,本来有些家庭是允许剧组加入的,结果听到还要录像后立马就拒绝了。

    “话说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拍家属的告别仪式?仪式上有的东西我们馆里都有,等人走了后我们可以帮你重新摆出来;你要是想拍哭丧的,外面街上有专业的哭丧人员。这些堆一起,除了没有遗体,不就跟真正的告别仪式一样吗?”

    隔行如隔山,王君实在没想到还能这样。于是当机立断,让方孔帮忙联系街上的专业人士,凑一个正规的告别仪式出来看看样子。

    人员到齐,123开始后,大姐大哥门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有收敛型的,哭哭啼啼默默抹眼泪;有奔放型的,嚎啕大哭差点晕厥。但不管是哪种类型,情绪感染力都让剧组这边的小年轻潸然泪下。

    经过老师傅的认可后,王君拍板,就按这个来。

    于是,在两位主演兢兢业业适应工作的时候,王君和摄影组把追悼仪式从大到小、从安静到吵闹都拍了一遍,拿到了令人满意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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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底,经过了一个半月的学习,剧组准备回北平了,王君把两位聚起来谈谈心,放松放松。

    张囻容因为被选为戒烟大使,已经很多年不抽烟了;金世杰老师却一直没戒掉,倚着酒店外墙抽阿里山,离两人稍微远了点。

    “张生、金老师,压力大不大?”

    虽然确认不再参与告别仪式,但一行人这些天呆在殡仪馆,各种天人永隔的事也算见的不少

    和父母吵架后一时想不开的孩子;误食了农药没有抢救过来的老人;为情所伤的妙龄女子……

    还有各色的家属:有的已经哭干了眼泪,坐在那里像是失了魂;有的满不在乎甚至还要赶下一场约会。最多的,是不停地抹着眼泪伤心欲绝却又不敢给他人招惹麻烦的普通人。

    张囻容半躺在台阶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哪有什么压力,我和老金都是经历过风霜的好不好。倒是你阿君,你这么年轻没事吧?”

    金世杰附和:“对啊王导,我们年龄大,多少也算见过这些。您还年轻,别载到里头出不来了。”

    好嘛,我来安慰你们的,结果变成了两位前辈开导晚辈了是吗。

    说起来,这个剧组也是搞。张囻容刚走出抑郁没两年,金世杰的女朋友还在抑郁之中,宁靖也是身体抱恙。

    王君仰头看着夜晚的天空,虽然长安没有北平的现代化进程高,但灯光污染已经让城里的人无法看到星星了。

    “其实,在这边刚开始的时候我犹豫过。看到入殓师们认真地送别每一位逝者,看着家属形形色色的模样,我突然开始怕我搞砸了这个形象,我怕有一天,我的观众拿着我的电影来找我说:姓王的,你这拍的不对啊!

    然后有一天,方孔来找我说:王导,我师傅想让我跟你说声谢谢。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师傅面皮薄,不好意思亲自来说。他们很感谢我们关注到他们这个行业,而且愿意把他们塑造成正面形象。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你看,他们自己都支持我,那我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呢。”

    金世杰接茬:“我说那几天老田怎么老是问我你有没有说他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

    然后用富有情感的声音继续说道:“死亡是一扇门,它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个阶段。”

    张囻容拍了拍王君:“这不是说的很好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二天,和殡仪馆的众人告别后,一行人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