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案手记之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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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晚上,我到达藏书馆的时间,比我和秦莺的约定,又几乎早了半个小时。我在老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

    咖啡馆里的人不多,估计还没有到高峰时间。我的目光在几排高大的书架上逡巡,最终放弃了找一本书阅读的冲动。

    我点着烟,把自己缩在座位里,尽量舒服一些。我回想着头一个晚上我和张小视频的情形。我清楚地记得,在说到他和鹏结婚时,小的目光中稍纵即逝的光亮。

    婚姻是爱情的最高形式吗?

    无疑,张小渴望着婚姻,正如王建鹏一样。尽管张小曾说,只要能和王建鹏在一起,在哪儿都可以。但显然,他们在找寻一个心中的乐园,他们渴望摆脱社会的偏见和至酷。

    他们很幸运,他们几乎成功了。在当今的中国,并不是谁都有能力做到他们想做的事。

    但最终,他们被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早知如此,他们还会分别吗?两年的痴心等待,换来的是一场虚空,还有,撕裂般的疼痛。

    张小在视频里,一直尽量保持平静,这一度让我以为她是个冷酷的人,也多少为王建鹏感到一丝遗憾和惋惜。但现在我或许懂了,张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

    她最终会解脱出来吗?人们常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口,但伤口是一直存在的。人们或许因为各种理由,随着时间的流逝,用疤痕覆盖伤口,以减轻疼痛,但伤口永远也不会消失。

    与前几次视频不同,除了案情,我们还聊到了其它,这竟然还包括我的生活。我们就像一对久未谋面的朋友,在张小,这不难理解,她已然把我当做了和王建鹏一样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办案的刑警,但是为什么我会向她敞开心扉呢?

    那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谈起安,第一次谈起我和安的生活,也是第一次被别人戴上伦理的眼镜观察。

    只是妹妹?一个每天和你生活在一起,和你上床做爱的妹妹?张小的质问犹在耳边。我曾经只把安定位于妹妹,一个需要我在情感上照顾的妹妹,一个特殊的妹妹,但现在看来,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我和安,究竟算什么?

    秦莺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看看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分钟。我不禁钦佩起她对时间的掌控能力,我掐灭手中的烟蒂,含笑看着她聪岚般款款向我走来。

    我把光盘推给秦莺,她只是看着我。“你效率很高啊。”

    “还行吧。”

    “那往后我是不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

    我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随时恭候。”

    “这可是你说的啊,”她笑了,“到时候可不许后悔啊。”

    典型的聪岚风格,控制欲极强。聪兰那样做,是出于自我保护;至于秦莺嘛,我就不清楚了。

    她把光盘拿起来,端详着上面的文字。那只是个普通的刻录盘,我随手拿来用的,从来没注意过上面写着什么。

    “上面有什么吗?”我问。

    “没有,”她笑着摇摇头,“你不想看吗?”她的眼神里有一丝调皮。

    “我拷贝了一份,有时间也可能看看吧。”

    “还是看看吧,有助于家庭和谐。”她眉头一挑,“你们很忙?”

    “是啊,每天都是办不完的案子,然后还有人不满意。”

    “是吗?”她一脸无辜,“还有这样的人啊,那不是破坏和谐社会嘛?”

    我点着烟,透过烟雾看着她。她的睫毛很长,就像聪岚的一样。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这样看一个女人,你太太会生气的。”

    我只是笑笑,然后摇摇头。

    “你别不信啊。”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也点了一根烟。“对了,我们不是有条件的吗?想问什么你就问吧,省得说我欺负你。”

    女人都是这样吗?都要逞些口舌之快?

    “你觉得谁会杀王建鹏?”

    “这我哪儿知道。”

    “那他为什么被杀?”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她耸耸肩,就像我问了一个世界上最蠢的问题。

    “你就没有什么怀疑吗?”

    她想了想,看得出她像是认真的,“没有。”

    “我记得上次在停尸房,你说过你觉得王建鹏早晚要出事。”

    “我说过。”

    “你指的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那种感觉。”

    “又是直觉?”

    “哎,”我没想到她竟然叹气,“在所有人的眼里,王建鹏都是个很上进的人,但那只是表象。我并不是说那样不好,但实际上他太钻营了。钻营,你懂吗?”

    我似懂非懂,于是我晃了晃头。

    “关于我们,你们都知道什么?”

    “很少。”我笑笑,顺带喝了一口咖啡,“你们二零零五年十一结婚,二零零八年四月九日协议离婚。离婚时的财产分割,现金和有价证券计人民币二百三十六万元归你,建德花园那套房子归王建鹏,其它的,好像也都给他了吧。”

    “在民政局查的吧?还有什么?”

    “还有,除了你,他在BJ没有别的亲人。对了,那年在黄山,他救过你父亲。”

    “这事你们也查到了?”

    “很偶然的机会听说的。”

    “还有吗?”

    “没了。”

    说这几句话时,秦莺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当我说完“没了”两个字,她又足足盯了我几分钟,就像我的脸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很多人都以为,王建鹏能有今天,借了我爸爸不少光,”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还有人说我们在一起,也是因为我爸爸的缘故,其实他们都错了。”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着烟。

    “没错,因为黄山的事,我爸爸很感激他。当时有很多人在场,但只有他动了。我不知道那时候他怎么想,也不愿意去想这些,我也很感激他。可是他能有后来的成就,更多地是靠他自己,我爸爸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有这种机会的人不止他一个,他可以说是做得最好的。”

    秦莺能这样评价王建鹏,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人们常说,离婚的夫妻是冤家,但至少秦莺并没有刻意诋毁王建鹏,这增加了她的可信度。

    “至于我们,说什么的人都有。”她嘴角露出一丝鄙夷,或者自嘲,“你看我是那种父母能安排婚姻的人吗?”

    我摇摇头,“看不出来。”

    “你故意这么说?”

    “不是,我真看不出来。”我淡淡一笑,“不过我想可能不会吧。”

    “我们在大学就认识了,当然,没什么来往,他比我高两级。”

    “你也在光华?”

    “是。他那时候可是个风云人物,我不可能不知道他。”

    “风云人物?”

    “嗯,院学生会的副主席,年年都拿奖学金,体育、社团都在行,放弃保研,对了,还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你说,这样的人能不是风云人物吗?”

    “想不风云都难。”

    她被我这句话逗笑了,我看着她,也笑了。和女生耍贫,我并不陌生,只不过这些年有些荒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