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对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几行，“王建鹏”却透露了很多信息。

    第一，他知道我和王建鹏的往事。

    第二，他同时认识王建鹏和张小，至少知道我。

    第三，他知道王建鹏葬在九公山，而且知道葬礼的那天我去过。

    我想，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应该不多，当然，前提是至少后两点他不是道听途说。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有另一个电脑高手，破解了我的账户和密码。

    如果是张小安排了这一切，剩下的发展将无法预料。

    会不会是安呢？这个念头吓了我一跳。她当然知道我和王建鹏每天晚上在路上的交往，也极有可能知道张小。只是关于王建鹏葬礼的部分，似乎解释不通。

    我想象着一双偷窥的眼睛就在我身后不远处，不禁心情沉重。我的一切都在安的注视下，而我毫不知情，这个想象中的画面让我不寒而栗。

    在这个诡异的夜晚，我突然联想到了安的诡异。的确，某种程度上，那或许的确可以用诡异来形容。我们诡异地相识，诡异地交往，最后她诡异地消失。

    然后我卷入诡异的王建鹏被杀的案件。

    安和这一切，会有什么关联吗？

    这一连串联想让我瞠目结舌，最后摇头苦笑。

    石磊，你紧张过度了，我对自己说。

    看着屏幕上诡异的笑脸，我连喘了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今天，那个神秘的“王建鹏”，会给我传递什么信息呢？

    “你好。”我习惯地键入这两个字。

    “你反应弧太长了，”他像是有些不耐，抱怨道，“这也不像刑警的作风啊。”

    “刑警该是什么样子？”我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

    “反正不是这个样子。”短暂的停歇之后，对方又打出，“当初我就觉得你或者是军人，或者是警察，没想到真让我猜中了。”

    “是吗？我就那么不会掩藏自己？”我大脑高度紧张，嘴角却泛出淡淡的笑意。

    “那气质是很难隐藏的，反正算是没逃过我的眼睛。”红色的字迹冷冷地闯入我的眼帘。

    “你还看出我什么了？”我忽然有些好奇。

    “当然还有一些，”他像是不愿多说，“我还没想到，我的案子也落到你的手上了，咱们真是有缘分。”

    我心中一紧，这个神秘的“王建鹏”，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案子。

    “是啊，我在查你的案子，”稍作停顿，我又打出一行字，“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你能把经过告诉我吗？”

    屏幕上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死的，能告诉我吗？”我追问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

    隔了片刻，新的字迹才又出现了。

    “石队，很抱歉，我不能说。”他停顿一下，似乎想向我解释什么，又补充道，“我们可以聊天，可以交流，但是对于破案来讲，我不能施加任何影响，你得靠你自己。记住，我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还有如此诡异的说法！他究竟是对案件毫不知情，还是在故布疑阵？

    “还有谁比你清楚你遇害的原因和过程？难道你不想我们早日破案，报仇雪恨？”

    “我当然想，可是我不能说，我不能改变规则，抱歉。”他的语气委婉而坚定。

    什么狗屁规则？煞有其事地。我刚想发作，忽然意识到他不是真正的鹏。这个突如其来的神秘人物，制定或遵守着某种规则——如果它可以被称为规则的话，极有可能就是针对与我的在线交流。

    “规则？那是什么？”我打出这几个字。

    “简单地说，我不能帮助你。”然后他又补充道，“我无权也无力改变什么，对你的破案工作，我不能施加任何影响。要知道，我无法改变进程。”

    他的话颇值得玩味。他的出现，已然改变了某些进程，只是他一直在刻意淡化。除非他故弄玄虚，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在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于他，或者是难言之隐。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谈论案情？”我苦笑着看向屏幕。

    “大体上是。”红色的字迹显不出任何感情。

    “大体上？那我们能说些什么呢？”我顺着对方的思路继续谈下去。

    “除了案情，看情况吧，譬如可以说说我们。”等了有一会儿，他才打出这一行字。

    “我们？你对我们还有些什么记忆？”我打定主意不主动透过任何信息，我希望通过蛛丝马迹尽可能地缩小范围。

    “那太多了。”跟在这四个字后边的，是一个促狭的笑脸。

    “比如？”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你知道吗，石队，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就引起我的注意了。”

    “为什么？”

    “你很精神，很man，还有干净，不邋遢。”

    “哦。”这是我给他的第一印象？

    “虽然你看起来很懒散，但那只是一种假象，你有一种我形容不出的气质。”

    “形容不出的气质？”

    “没错，就是它吸引了我。”

    “我自己倒不觉得。”这些都是泛泛的印象，每一个见过或没见过我的人都可以这么说，而且不会有什么大的破绽。

    “总而言之，你是我欣赏的那种类型，或许之前我都没意识到。”

    “欣赏？”

    “当然。”

    “嗯。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会欣赏我？”

    “我刚说了，你身上那股无法描述的气质吸引了我。”

    “哦，也许吧。”

    “我本以为你是匆匆的过客，没想到第二天我又见到了你，而且我还惊喜地发现，你也会接着坐801，然后也在马甸下车。后来发生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们总会在最后一班地铁偶遇，然后一路同行回家，我真怀念那段日子啊。”

    “嗯，美好的日子。”我的思绪又飘回到以前的无数个夜晚，地铁在铁轨上轻微地晃动，明亮得晃眼的车厢，801路末班车在三环上孤独地奔驰，还有马路两侧昏黄的灯光，以及稀疏的人流里我们从建国路到东三环短暂同行留给黑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