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案手记之夜未央
繁体版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线索,就这样断了。

    即便我再不死心,但随着江宏和刘建勇的离奇离世,我们的线索的确都断了。

    作为对我的补偿,领导安排我休假,我思忖再三,终于去了大连。在我的脑海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那个梦。

    在黑石礁的海滨,我结识了一个俄罗斯的小女孩儿,后来我发现我们都住在同一个疗养院。每个白天,我们都在海浪里尽情玩耍,或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她的母亲总是坐在沙滩上远远地看着我们,间或微笑着向我们挥挥手。

    蓝天、白云,还有那轻柔的海风,让我们尽享天真和轻松。

    每个晚上,当我沿着蜿蜒的滨海路,在黑暗中慢跑,我总是会想起老洪,想起王建鹏,想起认识他之后所经历的那些事。

    离开成都的时候,我没能见到老洪,这些天我一直很惦记他。每当我流连在北大桥,在黑夜中倾听大海的波涛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摸出手机,给他拨一个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始终关机。

    于是,我会倚在大桥的栏杆上,点着一支烟,凝视黑夜,还有远方的点点灯火。

    那时的我,才是真实的自己,也许,我只属于黑夜。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一周后,带着嗮得黝黑的皮肤,我和俄罗斯母女告别,回到BJ。

    生活,总得继续,就如同工作。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尝试着重拾破案的信心,细心地梳理所有的线索。

    然而,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老洪和我,被卷入到更深的漩涡中。

    事情的起因,就是我在CD市局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刘建勇的家人。

    成都警方及时把刘建勇的死讯通知了他的家人,协商善后事宜,这是一套标准的流程。没人觉得理亏,因为他们认为刘建勇是在审讯中猝死,警方没有任何责任。

    刘的家人自然不能相信,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只经过了两天,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们无法接受这一切,执着地想讨要一个说法。他们不能进入公安局,每天就坐在公安局门口,向路人哭诉。

    这实在是一个司空见惯的场景,估计在各级权力机关门口,每天都上演着类似的剧情。如果不是刘母两次昏厥,如果不是门卫过于冷漠,这本来只会引发人们的恻隐之心。

    一位路人路见不平,在一知名网站发表了一篇帖子,并配发了照片。帖子的重点在于对祖孙三人状况的描述,对刘建勇的死亡只是一笔带过。

    帖子迅速窜红,并被各大论坛所转载,一时间,群情激奋,舆论纷纷声讨警方,也有人开始关注刘建勇的死亡。

    警方按照惯常的处理方法,自然地保持沉默,当地媒体亦然。

    但是网络的力量早已不同往日,终于,京城的一家报纸派出记者进行调查。警方例行公事地接待了记者,说明已按照规定,怀着最大的诚意和刘建勇的家人进行善后协商,并指出刘建勇的死因为“喝开水死”。

    记者据此进行了报道,全国舆论哗然,众多媒体记者齐聚成都,进行深入采访。

    此时警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主动召开了新闻通报会,详细介绍了审讯过程,但关于刘建勇死因的结论仍为猝死。

    “喝开水死”的说法不胫而走。或许是这几年警方发明了太多的死亡方法,警方的这一结论引发了媒体和全国人民的狂欢,事态持续发酵。

    更有甚者,有记者翻出了江宏死亡事件,“鞋带自杀”令形势更是雪上加霜。

    一家境外通讯社发了一篇通稿,以揶揄的口气,结合国内法制状况,对事件进行了报道。这最终引起了最高层的重视,责令四川检方彻查整个事件。

    我和刚子奉命再次返回成都,协助调查。

    我终于又见到了老洪。

    那段日子不堪回首。

    当然,我们理解上边面临的压力,其实即便没有那些压力,我们也定然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我们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被当做嫌犯,被当做那些我们曾每天面对的角色。

    我和刚子回到BJ时,已经下了第一场秋雨。

    临行前夜,老洪请我们喝酒。

    大家心情都不是太好,就随意在宾馆附近找了家小店。虽然快九点钟了,但是店里的客人还有很多,我们侥幸等到了个小包间。

    老洪叫了个鸳鸯锅,一边红汤,一边番茄浓汤,又点了几个小菜。酒是老洪带去的,两瓶五十二度的方口金剑南。

    倒完酒,老洪端起酒杯,自嘲地笑笑,“来,恭喜咱们死里逃生。”

    “这还算死里逃生?”我和刚子也连忙端起酒,“想当年,危险的时候比这多了去了,这还算事儿?有一次一把微冲就顶在我脑袋上。”

    老洪笑笑,干了酒。“拿微冲的不是自己人吧?我宁可一把枪顶在我头上,也不愿意受这窝囊罪。算了,咱别提它了。”他摇摇头,“你们看新闻了吗?”

    “你指什么?”我问。

    “赶九月九这日子,全成都有五千多对结婚的,真他妈地邪行。”

    “2009年9月9日,好日子嘛,谁不讨个吉利?估计BJ也少不了。”

    “也是,但愿都能吉利吧。”老洪接过我递出的烟,凑过头来让我点着,“你们俩非得明天就走吗?车展明天可就开幕了,你们不去看一看?”

    我和刚子对视一眼,说,“算了,不去了,在BJ都不看车展,在成都凑什么热闹?”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成都的车模可比BJ的漂亮。”

    “漂亮有啥用?又不是咱的,想用都用不成,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呢。”

    我们三个都笑起来,又干了一杯酒。

    闲扯了一会儿,一瓶酒就见底了。老洪打开第二瓶,忽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环视着我们,问,“你们回去还查吗?”

    “查。”我坚定地点点头。

    “两个都死了,查谁啊?”

    “那也得查,总会有别的线索。再说,把咱们折腾成这样,咱们就善罢甘休?”我看着他,“你呢,还查吗?”

    老洪的眼睛闪着光,“能不查吗?我可不想这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两瓶酒根本不够量,我们先后又叫了十几瓶啤酒。回宾馆的路上,我们都有些趔趄。

    老洪忽然抱住我,板正我的头,“兄弟,对不住了,牵连你了。”

    “哪儿的话,”我也板住他的头,“是我惹的事儿,牵连你了。”

    路灯下,我们的身影斜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