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识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门边，仔细观察着女人的样貌，“正常人如果不知道的话，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女人垂下眼眸，不知道盯着地面在看些什么，手死死抓着门把手要往里关，“我不认识你，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五官看着有些像。

    方识在心里想着，和那个把他还有赵英武推下大楼的女人，长得有些像。

    只是面前这个人看上去着实没有什么精神，感觉整个人的情绪绝大多数都是游离在天外的，如果不是方识的几句话刺激到她，或许她根本没有把那些内容听进去。

    这确实，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但我好像见过你。”方识紧紧抓着门边没动，这是他难得抓住的唯一线索。

    在这里都不顺利的话，下一步就更不要想了。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刺激到女人的哪根神经，就见她猛地抬起头来，有些充血的眼睛从方识脸上扫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方识放缓了语气，说话声也尽量轻柔，“我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才来的。”

    女人浑身散发着拒绝的气味，“我都不认识你，哪有什么可以帮的？快松手。”

    “你不要着急。”

    方识将脚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又弯曲膝盖顶开了一些，一只手撑开门边，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举到了女人的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东西。”

    女人咬着嘴唇先瞥了方识一眼，才将目光放到他手上，“你的照片？什么意思，闹够了吗？”

    方识闻言把照片转过来看了一眼，才笑了笑将自己的食指往旁边挪了一些，再次展示给女人看，“你再自己看看，上面的这个人，你认识吗？”

    莫名又无礼的要求让女人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奈何她的力量完全抵不过方识，只得耐着性子又仔细看照片。

    然而仅仅只是这一眼，就让她浑身上下像是僵住了一般，眼底闪过难以察觉的惊慌和恐惧，作势又要关门。

    “你认识他。”

    趁着女人慌神之际，方识靠身体的重量一下子顶开了大门。

    女人飞快地眨着眼睛，上身几乎缩成一团，开始无意识地往后退。

    方识举着照片，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女人的住处，然后反手轻轻将门给关了起来。

    “我……我不认识……”

    方识叹了一口气，有些想笑，“我不是说过了吗，真正不知道的人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女人只是咬着嘴唇摇头，她一直往客厅里退，直到小腿撞在沙发上，整个人重心不稳跌坐了下去。

    “你就是李薇对吧？”方识又问了一遍。

    女人这时才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发白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要什么？是谁让你来的？”

    “反正不是赵英武。”

    狭小的客厅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女人睁大了眼睛紧盯着方识的脸，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她的手指使劲抓着沙发边缘，导致关节和指尖都变得发白。

    方识趁这个机会快速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状况，总感觉和在异常空间里看到的那个房间，没有多大差别。

    未拆封的好多快递盒子堆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旁边紧挨着的就是些吃完的外卖盒，桌上东倒西歪都是可乐和其他碳酸饮料的瓶子。

    客厅窗帘拉得紧紧的，一点光都没透进来，全靠阳台方向投射过来的光线。

    “照片……”

    “嗯？”方识转头看女人。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女人颤抖着伸出手，说道：“我就是李薇，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找我来帮忙……但照片……能给我再看一下吗？”

    方识点了点头，将那张照片交了出去。

    这就是之前他请齐沫帮忙的东西，他需要一个特殊的道具，可以把他和西装男人都照进照片里。

    如果想找的这几个人真的跟西装男人有分不开的关系，看到照片里出现的已经死去，脸上和身上还保持着惨状的死者本人，他们会作何反应呢？

    方识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多，绝大多数人在心虚的情况下看到这样的照片，是很难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所以，照片是他很重要的突破点。

    一开始提出请求的时候，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齐沫还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台神奇的相机。

    不仅可以把西装男人照进来，还直接吐出了一张无比清晰的照片。

    照片跟随着李薇的手轻轻晃动着，她的眼眸里有很复杂的情绪，方识一时间判断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愧疚？悲伤？害怕？

    好像各种各样的感情都纠缠在一起，让她现在看上去特别的无力。

    “这照片，是怎么……”

    李薇的声音有些发干，她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费劲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想问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照片上？”方识从茶几上拿起来一个配色有些眼熟的盒子，转过身看李薇，“照片还不够清晰吗？正常人可以以那样的状态活在世上吗？葬礼的时候没有去确认？哦，不对……不敢去是吧？”

    李薇抿着唇，没有说话。

    “……氟哌噻吨美利曲辛片……”方识拿着药盒在李薇面前晃了晃，“生病了？”

    李薇闻言垂下眼眸，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和你吃着一样的药吗？”方识把药盒往茶几上一放，指了指照片里那张凹陷又发白的男人的脸。

    照片里，它紧紧贴在方识的背后，露出来的是毁坏了的那大半张脸。

    它也许是隔着镜子在幽幽看着方识，然而此刻在照片里，却像是盯着每个注视这张照片的人。

    李薇的动作一愣，将照片塞回方识的手里，然后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是想说……想说他变成鬼缠着你，所以来找我帮忙吗？这种忙，我帮不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方识把照片收回到口袋里，坐到李薇旁边的圆形单人沙发上，说道：“不，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事情，但你在拒绝承认，在逃避。”

    挂在墙上的时钟“嗒嗒嗒”地响着，李薇侧着身子坐，似乎想避开方识的目光。

    见她不开口说话，方识长出了一口气，道：“先这么说吧，你知道周六晚上赵英武从公司楼梯上摔下来，送到医院抢救吗？”

    李薇的身子一顿，喉咙不安地动了动，“你……你怎么知道的？”

    方识笑了，信息不对等就是这样的，只要他装得越像，面前这个女人就越不敢怀疑。

    适当地说一些真假掺半的话，反而更能让人相信。

    “你觉得赵英武会无缘无故地从楼梯上滚落吗？”方识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X厂的大楼，他那样的人还有走楼梯上下班的道理？你是见过他的，而且不止见过他那么简单，你会信吗？”

    也不知道李薇自己脑补了什么，她的目光闪烁了起来，身子小幅度地往方识的方向转动，“你……你想表达什么……”

    “是照片还看得不够清楚吗？要不要我再借给你看看？”

    说完这句话，方识眯了眯眼睛，盯着李薇不动。

    李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梗着脖子缓慢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惊恐和不安往方识的身后看了看，随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抱着脑袋一整个人缩到了沙发上。

    方识没动，这个时候不适合靠近去进一步刺激李薇，毕竟她的精神状况不好。

    “说谎是没有用的，它在看着的。”

    李薇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脚趾头绷紧，“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只是……我只是……只是按吩咐做事罢了！”

    “赵英武的指示？”

    “对！”李薇毫无征兆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我也是个打工人，我在别人手底下做事，我要吃饭的啊！我一个人能做什么？！他来索命，他来找麻烦，那谁来帮我啊？！”

    方识的脑袋里不断闪现着在异常空间里看到的那些画面，忽地意识到了点什么，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卫生间里的人是谁？”

    这句话在旁人看来，甚至在方识自己看来，都显得那么滑稽和突兀。

    然而李薇却像是迅速听懂了一般，停下了自己慌张发泄的动作，带着通红的眼睛抬头看方识，“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

    方识心下一凛，果然这当中有问题。

    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现在可不能表现出来。

    “有没有用，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赵英武说了算。”方识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个动作是做给李薇看的，“咱们应该都是想要解决问题的不是吗？它让你安然无恙地活着，为了什么……一起把这个烦恼掐断吧，还是你依旧要站在那一边？”

    李薇猛地摇了摇头，“我哪边都不要站，我站我自己不行吗？我真的受够了，从那天起我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所有事情没有一个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全都乱了，全都没了！”

    “不想这样的话，那就主动切断这种错误，而不是一错再错下去，再走……就没有回头路了。”

    李薇用双眼静静盯着方识，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赵英武，卫生间里的人……就是赵英武。”

    方识心下松了一口气。

    果然，一切都是有暗示的。

    一开始把他吓了一跳的那对黑色鞋印，从里面跑出来的李薇……

    以及第三次，他与被锁在厕所里的赵英武相遇。

    是有原因的。

    “那它呢？”方识用手指了指身后，“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李薇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带着心虚和愧疚地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