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追与被追
咔嗒。
咔嗒。
【嗯,其实我的这种想法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
【就是感觉,怎么说呢……好像自己还没有从那种伤害里走出来,它一直不断地影响我】
【谢谢……】
【我也没有想到,我能鼓起勇气把它说出来】
【我想,这或许就是你对于我特别的意义吧】
【嘿嘿,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我特别能黏人,所以也很怕万一你什么时候会烦我】
【怎么会呢?像你这样包容,又愿意听我倾诉的人很少了】
【主要是我也不太会对人敞开心扉】
方识眨巴着眼睛,看齐沫点开了电脑上的一段聊天记录。
“这……都什么啊?”
他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即使这些话并不露骨。
可不管他怎么强制自己的脑子不要往奇怪的方向想,却依然没有办法用普通的心态去看待。
【当然啦,只要你陪我,我就觉得很好了】
【咱们彼此都很黏人,这不是刚刚好吗?】
聊天记录只有发送出去的留下了内容,接收到的框里是一片空白。
能看得出,这或许是赵景栀当初和某个人互发的信息,但是对面那个人随着死亡,连文字都从这个异常世界里消失了。
方识原本以为,和赵景栀聊天的人,还有照片上另一半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死在通风管道里的女人。
但现在看到这些内容,他又开始迟疑了。
他不觉得这是朋友之间能够说的程度,不管怎样,都要比朋友更为亲密。
话语里带着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换做是他,他可没办法跟王缜说这样的话。
只要是想一想,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咔嗒。
齐沫没有说话,沉默着滚动鼠标滚轮,又继续点击聊天记录的下一页。
【没有啊,我很喜欢这样,就感觉我们随时随刻都在一起似的】
【听着你的声音入睡,让我觉得特别安稳】
【我一点也不会觉得烦的,真的】
方识的表情有点复杂,如果说之前还算是含蓄,现在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了。
对话的这两人关系逐渐亲密了起来,甚至到了可以连麦睡觉的程度。
虽然他一直不理解这种做法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但朋友之间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一条不可触碰的线的,关系可以亲密,却不会到了完全渗透进彼此生活的程度。
而眼前的文字明显证明了,赵景栀和某个人已经越过了这条线。
【嗯,好】
【和朋友一起】
【你休息】
【晚安】
聊天记录翻到最后,齐沫松开了鼠标,站直身子。
“这能看出什么?”方识摸着下巴,打量他。
齐沫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关系的从远到近,又从好到坏,全都是以赵景栀为主导的。”
“嗯?”方识一愣,又凑到屏幕前仔细看了起来,“这哪里说从好到坏了?”
齐沫叹了口气,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看着方识。
“怎么了?难道很明显吗?”
“你如果和一个不愿意搭理的人说话,会是什么样子?跟他侃侃而谈?”
“那肯定不会,”方识摇了摇头,“那还能叫不愿意搭理吗?”
齐沫伸手一指电脑屏幕,“那你没发现,一开始的时候赵景栀充满了分享和诉说的欲望,句子的长度都相对比较长,信息发出去的密度和频率也很高,不断表达着自己想法。”
“但是最后几句,”齐沫又挪动手指,指向最下面,“都是用最为简短的语句来回复,如果按照前面的回复风格,它至少也应该在这些句子后面,写上足够有信服力的解释,或者说是理由,但它没写,说明已经没有了分享欲望,或者说是对这个人没什么想说的了,多说一个字,都觉得麻烦。”
方识将信将疑地眨眨眼睛,“真的假的?不是老师你太敏感了吗?也有可能是没什么时间回复,所以语句显得比较短呢?”
“可下面已经没有再多内容了,说明这段联系到这儿就结束了。”
“也许是吵架了?”方识想了想又说道。
齐沫盯着方识看,“你有和谁吵过架吗?”
这个问题,问得方识一愣。
他看向窗外,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
似乎从与家里人渐行渐远之后,他就一直非常注重与人之间的相处,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而小时候感受到的那种疏远,是没有跟他商量的,就只是悄无声息之间,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身边了。
方识那时候,甚至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他好像在无意识之中就一直在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总之把距离保持在最合适的程度。
所以就算是和王缜这样的朋友,也好像没有交心到能自由自在吵架的程度。
“吵架的语气不会是这样的,”也许是见方识半天没说话,齐沫又开了口,“这种更像是,内心其实已经产生了反感,但是表面上还要装着无事发生,假装语气很镇定很平常……可是看到这些字的人,只会觉得冷冰冰的。”
真要方识回答,他还真的答不上来。
他抬起眼,想要说些什么,就见窗户外面冒出来半个脑袋。
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眼,隔着不算厚重的玻璃紧紧盯着他们。
那一瞬间,方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齐老师!”
方识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齐沫的手臂,然后将他往远离窗户的方向带。
还没等跑出两步,眼前的玻璃窗被对方手中紧握的螺丝刀猛地砸破了。
哐啷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在耀眼的白光下落了一地。
赵景栀白色的病号服完美地融入了光线之中,只能看到那张表情扭曲的脸跃向空中,手中举着螺丝刀用力地刺了过来。
第二声破碎声,来自墙角的穿衣镜。
赵景栀手上的力量巨大,螺丝刀的尖端戳穿了镜子之后,直直地扎到了地上。
白光之下,仿佛只有一张脸漂浮在半空中,挥舞着生锈的工具。
方识不知道要是挨这一下,会不会附赠破伤风,那力道和之前的护士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识和齐沫快速退出了房间,顺便将卧室门关了起来。
“艹,不是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吗?怎么就过来了?”
空气中飘散的异样臭味表明,赵景栀的耳朵并没有好,但它不在乎。
“不仅是这个问题……”
齐沫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客厅门就传来了剧烈地敲打声。
门被锤得有些变形,却意外地牢固。
与此同时,卧室房门被赵景栀洞穿,木头碎屑飞得到处都是。
断成三四块的门板哗啦啦落到了地上,声音更是大了不少。
“方识,开门。”
齐沫抬起手,正对着赵景栀。
它的耳朵里不断啪嗒啪嗒滴着液体,落在地板上,又被它自己赤脚踩到。
它张开嘴巴,发出只有齐沫才能听到的声音。
“啊?”
方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地睁大眼睛。
“开门。”
齐沫没有多作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
方识脑子有点短路,外面的明显是闻声而来的护士,这开了门不就前后夹击了吗?
他盯着齐沫的侧脸,试图看出点什么,但对方只是再给了他一个眼神,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行吧。
方识在心下暗叹了一声。
用力地抓住门把手,将门一把打开。
然而仅仅只是开了一条缝,他就感觉到外面传来一股自己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下意识地松掉了手。
只听嘭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防盗门重重砸在墙壁上,把白漆都给敲掉了好几块。
齐沫立刻抓着方识一扯,两个人身子一歪,往旁边的沙发上倒去。
压到防尘罩的瞬间,扬起了不少灰尘。
拿着针筒的护士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向的却是赵景栀。
一股寒意在这个时候猛地攀上心头。
是这种感觉,每次被怪异盯着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感觉。
方识将视线移过去。
果不其然,赵景栀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
齐沫拽着方识,朝客厅旁边的露天阳台退去。
而赵景栀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愤怒的开关,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眼角和嘴角的皮肤甚至出现了裂纹,露出了下面已经变了色的血肉。
护士扬起针筒朝它扑过去的瞬间,赵景栀敏捷地低下了身。
它双手着地,双腿用力在地上一蹬。
飞溅起的腐臭液体落在护士的身上,瞬间将她的皮肤烧灼成了暗红色。
“我数三二一,我们就往阳台下跳,听到了吗?”
方识只能连忙点头,这种时候,哪还有空考虑别的有的没的。
齐沫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赵景栀像是野兽一般高高跃起,她这一扑看的方识心头发凉,这种距离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做出的动作。
“三。”
唯有耳边齐沫还算冷静的声音,给了他些许慰藉。
护士手上被灼烧的一块啪地掉在了地上,她张开嘴,像是在喊些什么。
但很快,掉下来的血肉又重新长成了完好的。
“二。”
方识瞪大了眼睛。
果然,护士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们存在于赵景栀的记忆里,天然带着它对她们的厌恶和反感,这一切投射到了异常世界中。
除非赵景栀自主改变对她们的印象和想法,否则这种追与被追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赵景栀已经死了,死人的记忆是不会继续向前,都定格在了它死的那一刻。
也难怪,即使变成了这样的怪物,它也对这些护士束手无策。
“一。”
数到最后,方识眼中已经能看到螺丝刀尖头的寒光,距离他的眼球只有不到两拳的距离。
“跳!”
他和齐沫用力一跳,身体后仰。
整个人翻过阳台护栏,往刺眼的白光里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