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下心思，垂眸看着手里捧着的鸡蛋，还是没有吃。

    “快吃吧。吃完睡觉了。”

    苏父这会子已经裹好了旱烟，见小女儿还在发呆，柔声说了一句，然后翘着二郎腿，哒哒抽起了旱烟。

    这会子一家人已经回转到火边了，苏允均在把玩着父亲给他新刻的“神剑”，苏母则在整个屋子里踱着小碎步，东倒西歪，忙碌不停。

    “明天我带小均去纳柴，你们娘俩就在家歇歇。”

    两人一如既往地叙着话，今天说的是明日的安排与打算。

    “唔，那我拾都一下院子，赶着种点杆杆豆，在冷之前，收不了种，却也能得点新鲜的吃。”

    “······”

    在这样简单温馨的农家细节里，小丫头眼中又包上了泪，神色似有哀戚，却又有所祈望。

    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姜依小口地吃着传说中的叫魂蛋，神圣而庄重。

    可惜，直到把手上沾上的蛋黄都嗦进了嘴里，也没觉出与以前自己吃的水煮蛋有何区别。

    陈氏那厢正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厚重的木盆，放在了苏父的脚下。

    苏父猛地连吸了好几口手里的烟斗，然后叼着烟斗，开始脱鞋挽裤脚。

    陈氏一手撑着板凳，一手提着水壶往盆里倒水，屋子里的烟雾更大了些。

    氤氲的水雾里面传来了陈氏温和的声音。

    “小均，去帮娘舀瓢冷水来。”

    “哎。”

    苏允均把宝剑别在腰间，打开了联通堂屋的那扇门，双手拿着瓢，舀了满满一大瓢水。

    “娘，给。”

    陈氏接过瓢，往木盆里倒了一半，然后身子又弯下了一些，试了试水温，又往里面加了无伤大雅的一点点，然后抬首询问自家男人。

    “试试。”

    苏父双脚小心地往里放了放，然后点了点头。

    “放好。”

    苏母这才把水瓢递给一边站着的小子，然后扶着板凳做着，轻轻捶着自己的腰杆。

    苏父把嘴里的烟斗拿到了手里，长长的喟叹了一声，然后弯腰把草鞋摆了摆。

    最后再眯着眼睛，开始吞云吐雾，期间还时不时抬抬脚，换换气。

    一时之间，屋内烟雾缭绕，昏暗的油灯和着消沉的月光，穿不透这人世的烟火，让眼前的一切显得越加朦胧而迷离。

    他们一家子看起来挺温馨而和谐的，同在其中的姜依却只觉得心下酸涩难当，眼睛疼的厉害，仿似有什么正在决堤。

    那殷切的呼唤倘若真能召回稻田下的小韵儿，那么自己无论是归位还是飘荡，都是无所谓的吧。

    苏韵儿的脚还碰不得水，陈氏却也拧了帕子，细致地温柔地给她擦拭着，她很小心，但却始终没有再抬头细细看过她的女儿。

    有时候即便说话间眼神对上了，她也会极快地避开，且隐有泪光闪过。

    “我自己来吧，您歇歇。”

    姜依将小手轻放在她的手背上，轻声说着。

    陈氏手一顿，一滴泪从脚边擦过，她没有抬头，声音却嘶哑，全没有刚才与苏父闲话的安然。

    “没事，你还小，娘来。”

    姜依没有再说话，待她擦好了，又忙着去兑水的时候，轻轻抚上了已经见好的两只小脚。心中闪过愧疚与担忧。

    只可惜昏暗的环境只适合掩埋某些东西，一切的阴差阳错或许再没有了弥补的时机，这场错误也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那边，苏家小子也已经洗好了脚，陈氏这才又兑了一盆水，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端着往房圈里去了。

    家里地里忙忙碌碌了一圈，她脚上的裹脚布早就沾上了污渍，这会儿得躲起来清理一番。

    她好不容易走到了蓝色的布帘子那，却碍于那高高的门槛，只得先把装着水的木盆放下，然后把布帘挽起，小心地跨过门槛，再回身端起木盆，消失在光亮里。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出现，放下了门帘，完全隐去了身形。

    希望后窗的月光能多透进几许，为她稍稍添一份光亮吧。

    烟雾渐散的火炤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个又在研究自己的木剑了，一个还在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窗外隐有狗吠虫鸣，秋风飒飒，树叶哗哗。

    九月十九的月亮应该还挺亮的吧？

    繁星又有几分繁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