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子时，守岁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朦朦胧胧睡去，却迷迷糊糊做起了诡秘的梦。

    醒来已是第二天，浑身汗湿，再回想，却没有半分记忆，只留下隐隐约约的惊惧还在胸腔里回荡。

    “妹，娘喊你快起来吃疙瘩啦！”

    “哎。”

    起床，梳头，洗脸，待简单上供之后，一家子吃起了疙瘩。

    其实就是汤圆，只是陈氏包的是三角状的，小小巧巧，一口一个，格外的精致。

    非常有趣的是，这类的吃食，祭祀的时候，每碗就装上三个，要是给人吃的话，是万万不能给到三这个数字的。

    正月初一，讲究颇多。

    不能扫地，不能倒水，不能食荤，不能出财，不能吵架······

    一天下来，基本就在陈氏这不能，那不能的咋咋呼呼中渡过了。

    正月初二，回娘家。

    这日一大早，一家子备上礼品，就陪着陈氏回娘家了。

    陈家外公是周遭出了名的篾匠，但有一个极大地喜好——嗜酒。

    即便外婆管的严，还是没法让他戒了酒去。

    “阿公！阿婆！”

    苏允均牵着妹妹的手，一个劲儿地跑在了前头，所过之处，惊起一片鸡飞狗跳，猪哼牛叫。

    外公家住在村西，周围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水竹林。

    林间豢养了一大群鸡鸭，鸟雀也时常在此歇息。

    短胖精悍的外婆手里捧着一颗水灵灵的白菜，并着一大把的蒜苗，看着跑过来的小皮猴咧嘴一笑。

    “啊呀！我嘞乖乖些！”

    外婆踱着快步，颤抖着一身的肉，迎向了那两朵小太阳花。

    到了跟前，把着人左看右看，心满意足之后，才又踮着脚望向那曲延的来路。

    “你爹娘呢？”

    “在后面呢。”他们遇到人就要聊好一会儿，走走停停，墨迹得要命。

    “阿婆，我阿公呢？”

    “咱们先家去，他们待会子就来了。”

    “哎呀，也是。”

    “老头子，快把公鸡宰了，你家闺女回来了！”

    “就来。”

    “哎呀~快吃这个糖，还有这个饼子。”

    “哎呀~老头子，我那天称的蜜饯呢？”

    “在碗柜上。”

    “哦哦，看我这个记性！”

    鸡汤，炖菜，吃完美美一餐，等舅舅舅娘回来，又是一番热闹。

    “那我们回去了。”

    “等哈，这个蜂糖拿起回去给娃儿和水喝。”

    “还有这几个筲箕和撮箕，也拿起去。”

    “还有些这些鸡蛋鸭蛋······”

    “还有还有……”

    外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眼睛搜寻着，像一个圆规，极力地想要画出一个以臻完美的圆。

    “哎，娘，就这样了。”

    “一哈我都要把家里搬空了！”

    外婆露出笑容，嗔怪地斜睨了她好几眼。

    “娘，那你回去了嘛。”

    “昂。”

    她嘴里应着，脸上笑着，却依旧亦步亦趋地随着人流。

    “小均，韵儿，抱抱阿公阿婆，我们走了。”

    “阿公再见！阿婆再见！”

    “阿公再见！阿婆再见！”

    最后，他们终于住了脚步，慢慢变成小小的点消失在视线之中。

    淡出视野，后面的路，他们到底不能再有太多陪伴了。

    过了正月初二，各家各户正式开始串门，迎来拜往，络绎不绝。

    直到初七八，才稍有缓解。

    因着“七不出门，八不归家”的习俗，初七初八这两日路途之上是难得的清净。

    年味也终于开始由浓转薄，农家却迎来了另一番热闹。

    正月中旬，冬霜雪的凌虐，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这第二遍翻地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人一牛一犁一鞭一狗。

    这次，女人孩子也随着一起来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地里翻捡出来的杂草乱茎，被抖散堆在地里，然后用打火石点燃沤着。

    偶尔会遇到遗落的粮食，洒落在里面的土豆。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土地贫瘠却并不吝啬。

    但老天爷的馈赠更加青睐于那些勤恳朴实的农人。

    世代倚赖它的农人也深谙其道，于是瘦削的土地也得到了极致的照料。

    “精耕细作”，成了农家世代相传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