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入宫，都会有小黄门专司带路。

    明面上的说法是皇宫太大，省得臣子找错了地方，乱跑惊扰了贵人。

    实则如何，大家心中明了。

    贾母身为超品荣国太夫人，自然也有小黄门带路。

    只不过此刻引路的十五六小黄门已经换成了一个中年宦官。

    如荣国府中门轻易不得开启一般，如贾母之流的女眷，入宫请见时，也轻易走不得皇宫正门，俗称五凤楼的南门丹凤门。

    贾母等人是从五凤楼西侧的旁门兴庆门入的宫，贾家马车、仆从也在那里等着。

    鸳鸯是个谨细的，一直在心中暗暗记着入宫路线，这一刻突然惊呼，“等等，路不对！公公，你带错路了！”

    贾母、周婉怡瞬间心中巨震。

    还以为有什么祸事发生。

    中年宦官扭头笑了笑，轻声道：“再没有什么不对的！”

    看到众人惊恐，中年宦官凑到周婉怡身侧，声音低沉解释道：

    “周二小姐，现在想要见到陛下，唯有五凤楼前那面大鼓了！”

    『五凤楼前的大鼓？』

    灵光乍现，周婉怡如梦初醒，看向中年宦官，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何人？”

    “周二小姐，奴婢只是个小宦官，当年若非周老太医出手，奴婢就死在绞肠痧之下了！”

    中年宦官头也不抬的继续在前方引路。

    “我记起来了，你是小黄——黄锦？”

    周婉怡从记忆中找到一个青涩、干瘦的小黄门模样。

    那时，大家都还年少，还曾一起聊过天。

    “周二姑娘好记性，还记得奴婢！”

    看到前方有人来，黄锦弓着身子维持着带路的姿势，声音有些急促提醒道：

    “周二姑娘谨记，要想敲响那面登闻鼓，需三呼冤枉，再滚钉板！”

    一听到滚钉板，贾母、鸳鸯瞬间变色，那哪是一个女子能承受的？

    周婉怡却不为所动，“然后呢？”

    黄锦继续走在前方小声提点道：“周二姑娘可用放告牌护住胸口，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眼看着丹凤门就要到了，值守的禁军也多了起来，黄锦也没有多话，将三人送出宫门就施礼返回了。

    出了宫门，贾母看向周婉怡，周婉怡一脸坚决的走向丹凤楼前单独用石栅栏围起来的一个三尺高的台子，那上面正放着一面在阳光下依旧显得暗淡不堪的大鼓。

    这就是几十年间都未曾敲响的登闻鼓。

    登闻鼓前有御史台值更御史领着十几个禁军在把守，在他们之前，还有一块长六尺，宽三尺的钉板，钉板上半尺长的钉子密密麻麻闪着寒光，别说趴到上面滚动了，只看看，都觉得渗人。

    看到周婉怡走过来，御史和禁军看了眼周婉怡只是不屑的笑了笑，并未理会。

    大乾朝与其他朝代不同，登闻鼓不是随便敲的。

    你真要有忍不了的冤屈，先滚钉板，以命相搏，证明自己的冤屈无法忍受，再伐登闻鼓！

    大乾太祖林峰之所以力排众议立下此等规矩，盖因大乾铁律有此一条：

    登闻鼓响，只要皇帝尚在京城，三刻时间之内，必至大明宫接见鸣冤者，哪怕皇帝当时正在与妃子探讨皇子制造计划也不能例外！

    而神京城内官员，五品以上，除非手头有重要职司，如把守城门的将领，正在接待外国使团的鸿胪寺卿，都要向大明宫集结。

    正因登闻鼓有如此恐怖效力，大乾太祖林峰才定下了，先滚钉板，再敲登闻鼓的制度。

    否则，登闻鼓还不成了烂大街的摆设？

    随便阿猫阿狗来了敲几下，都能把皇帝从被窝里拽出来，把在神京城里五品以上官员折腾一遍？

    大乾朝堂还怎么正常运转？

    都处理鸡毛蒜皮小事去吧！

    周婉怡看了布告栏上写的敲登闻鼓步骤，想也不想，就朝钉板走去，顿时将值更御史和众多禁军吓了一跳。

    这位身着缎子面绣花襦裙、穿金戴银的官家夫人，竟然真要滚钉板？

    一时间众人无不惊愕，值更御史更是连声提醒，“这位夫人，莫要一时冲动，敲响登闻鼓事关重大，且三思而行！”

    一般能劝还是要劝一下的，毕竟，自从登闻鼓设置以来，眼前的钉板上已经出过几条冤魂了。

    周婉怡不为所动，步履坚定，眼中只有那面钉板。

    “且慢，婉怡，且慢！”

    贾母从后方赶来，一把拉住周婉怡手腕。

    周婉怡神色木然转头，“老太太，莫要拦阻。纵然一死，我也必定要救玹儿的！”

    周婉怡的话音很轻，态度却充满了决绝。

    贾母知道，这是拦不住的。

    “老身懂了！”

    贾母郑重点头，扭头吩咐道：

    “鸳鸯，你速速回府，把我房里收着的那件金丝软甲取来，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们姨奶奶！”

    危急关头，贾母也懒得叫什么周夫人了，还是依照了原来的称呼。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太祖制定了登闻鼓制度，却偏偏没有制定滚顶板的人能穿什么衣服，不能穿什么衣服。

    贾母人老成精，灵光乍现之下，想出的主意竟然不违规，一旁值更御史听了都惊呆了！

    忍不住冲着贾母竖起大拇指！

    这位老夫人，高！着实是高！

    一旁鸳鸯应了一声，刚刚举步，就见贾母苍老的身躯晃了晃，顿时慌了神，赶忙扶住贾母，急声道：

    “老祖宗，你可莫要吓奴！”

    看到贾家马车在亲兵催促下赶了过来，鸳鸯对周婉怡道：“周夫人，莫不如且先回府，待穿了那物件再来？”

    鸳鸯可没有贾母的身份、年纪，可不敢当众提什么穿着金丝软甲滚钉板。

    周婉怡看了看四周，跺脚道：“来不及了，鸳鸯你带着老太太回府，我自在这里等着，先把状纸写了！”

    “如此，也好！”

    贾母事到临头也不墨迹，在鸳鸯搀扶下挣扎着上了马车，“快，快回府！”

    ……

    玄武门刑场处。

    贾玹在一群黑压压的士兵中央，看到了监斩官，正是京兆府府尹许友仁。

    在刑场四周，挤满了看客，看那乌泱泱的架势，怕不是有几万人。

    甚至有不少小商贩，闻询赶来，已经在人群中卖起了吃食，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场面如后世嘉年华一般热闹。

    到了这个时候，贾玹心中反而很是平静，果然，今天的大场面如自己预期一般，场面足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