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娘子快躲开
就在徐京墨出神之际。
他的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响。
“小师叔,今儿这场法事,咱们可是赚得盆满钵满,足有两个银锞子!”
说话之人中气十足。
扬州城著名说书人、当代龙虎山第五十九任天师、一手桃木剑法耍得出神入化的张培元。
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抬手撩起那件破旧却洗得发白的道袍,大步流星般踏出盐院正门。
赚了十两银子!
徐京墨的眼眸闪烁着光芒,猛地松开腮边的手,仰头凝视着张培元。
见对方点头确认,徐京墨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而后,他抬头望向街对面的糖葫芦小摊,脸上洋溢起温馨笑意。
张培元瞅着徐京墨偏头的一刹,趁他不注意,脸上闪过一抹窃喜。
而后快速探手入怀,从里面抽出两个银锞子。
“小师叔,这是今日咱们赚的所有辛苦钱,您收下。”
徐京墨诧异地偏头,目露狐疑之色。
老东西转了性子?
竟然没有昧着良心瞒下这笔钱,不错不错!
徐京墨从台阶站起,星眸满是欣慰之色,一把将张培元手中的银锞子拿走。
张培元眨了眨眼睛,一面比着手势一面说道,“小师叔,今晚您和阿祖早点歇下,我要去瘦西湖一趟。”
张培元一个江西人,自然不会说‘阿’带名字。
这些口语均是小师叔潜移默化之下,说顺口了。
“明早儿,我给你们带回热腾腾的早膳。”
徐京墨诧异地偏过头,拿手比划起来:你还有钱去瘦西湖?
张培元赶紧陪着笑脸,一面比划一面说道:
“方才在盐院撞见了一位大盐商,他见我耍得一手漂亮桃木剑,那商人非要拉着我去瘦西湖和锦瑟姑娘对耍一番。”
“小师叔当知,人家大盐商盛情难却,师侄也不好推脱的。”
徐京墨见了,遂不再理会老东西。
偏头继续瞧着街对面的糖葫芦出神。
每当瞧见这个零嘴东西,都会想起家中的那个傻弟弟。
张培元顿了顿,似乎在期待徐京墨的回应,续道:“小师叔,你要是不同意,就吱一声呗!”
徐京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个不靠谱的师侄。
只要不花家里的钱,你爱去不去!
恰在此时。
张光祖抱着一堆做法事的工具喘着粗气跑了出来。
“师傅,你又忘记师叔祖不能口了!”
张光祖皱眉说罢,无可奈何地看着不靠谱的师傅。
张培元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方才打醮太久,把小师叔是个残疾人的事实给忘了。”
“师傅,你不能这么说师叔祖!”
张光祖大声纠正:“师叔袓不是残疾人,他只是口不能言,怎么就成残疾人了?”
“师傅你说话注意点,师叔祖可是你的长辈。”
张培元尴尬地笑了笑,小声嘀咕道:“怕甚?小师叔他又听不见!”
造成张培元和张光祖不清楚徐京墨能听。
主要是,徐京墨并没有和他们说明,自己已经恢复听觉。
张培元嘀咕完,他觉得有必要在徒弟面前挽回好为人师的形象。
抬手摸了摸张光祖的脑袋,笑道:“对对对!你说得对!是为师失言了。”
“你一定要牵好你师叔祖的手,莫要让人贩子给偷走了。”
“知道了师傅,我会照顾好师叔祖的。”
张光祖不耐烦地别过头去,薅开师傅那只长满厚厚老茧的大手。
张培元又仔细嘱托几句,让张光祖今晚好生顾好小师叔。
“诶?你这是又要给锦瑟姑娘捧场去?”张光祖瞪圆双眼。
“今儿才初四,你这个月已经去了六回。咱们辛辛苦苦做法事赚的钱,回回都被你在瘦西湖给掏空了。”
“乱讲!”
张培元瞪了张光祖一眼,生气地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神京来信,要咱们送小师叔入京,如此一来,咱们不日就要启程送小师叔投奔神京大户人家。”
“届时,咱们天天都能大鱼大肉吃香喝辣的,这剑呀,不耍也罢!”
张培元捋着胡子说罢,他高兴呀!
但凡将小师叔不日进京此事传到秦淮河,再替小师叔卖一卖惨。
他们一家三口北上的盘缠,唾手可得!
念及此,张培元语气为之一正:“为师这回去瘦西湖,是要过去和老朋友们辞别的。”
“为师在瘦西湖还有一帮子故交,今晚摆宴,算是她们替为师饯行。”
“倘或为师不过去,岂不让人姑娘,在背后乱嚼为师的舌根?讲为师的不辞而别?”
看见张光祖似有话要说。
张培元面色一板,佯装生气道:“莫要再说,日头马上偏西,你不要叨叨没完,一会误了为师的时辰。”
“知道了。”张光祖撇了撇嘴,“只要你不偷拿师叔祖的手稿,去画舫白吃白喝,随你。”
“我是你的徒弟,都觉得丢人。”
听见徒弟的牢骚,张培元充耳不闻。
张光祖长吁了一口气,于心中打定主意。
回头得把师叔祖的手稿再换个地方藏。
师傅但凡身上没钱,就会想方设法偷拿师叔祖的手稿。
继而跑去秦淮河显摆。
家里会如此拮据,其因皆是因为师傅大手大脚。
师叔祖不能开口骂师傅,只能拿手势比画着找师傅理论。
但这位不靠谱的师傅,每回都要故意背转身子。
谓之不忍看师叔祖的手势,怕会让自己伤心落泪。
而他作为弟子,师傅要给那位花魁锦瑟姑娘送钱捧场。
他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法子?
张培元回头打量一眼扬州盐院,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作为天官,他本意是对林如海有着同情心的。
这个男人,真是个苦命人啊!
两年前失去唯一的儿子,是他和小师叔一道做的法事。
如今又痛失爱妻,是他和阿祖一同做的法事。
怪道他的身子吃不消!
堂堂一位探花郎赴任扬州数年,便把自己累得落下病根。
依他这般活法,恐怕活不过四十岁。
若不是看在小师叔的份上。
他也不会教授对方龙虎山独门吐纳术:《练精化气》和《提肾功》。
将来如何,就看林如海的造化了。
张培元摇了摇头,大步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周边的贩卖叫喊不绝于耳。
“卖梨子咯…又大又甜的梨子……”
牵着师叔祖的张光祖听了,脚下一顿,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师傅,师叔祖惯吃的仙露已经不多了。”
“林老爷给你的十个银锞子,我都看见了。”
“你赶紧全部拿出来,我要拿走一半去买苹果酿酒。”
徐京墨的脚步猛然一顿,脸色也随之骤变。
而张培元则是脸色大变,慌张伸手想要去捂住张光祖的嘴。
坏菜!小师叔能看懂唇语!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哪有十个银锞子?林大人明明就只给了两个!”
然而,他的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徐京墨简直是怒火中烧。
只见他二话不说,怒而抬脚,照着老东西的屁股狠踹了过去。
修习龙虎山秘技打熬五年身体的徐京墨,这一脚的力度不可谓不重。
张培元猝不及防,被盛怒之下的小师叔踹了一个趔趄,狼狈地往前飞扑倒去。
噌噌噌!
身形不受控制的张培元,刚想要以脚抓地减缓身子。
“哎唷!我的小师叔!”
“噫?小娘子快快躲开,我的身形快要控制不住啦……”
当张培元瞧见前方是一位长得不错的小娘子时,他便任由身体撞了过去。
严格来说。
是一个身形高挑的丫鬟,以及一位锦衣小娘子。
张培元一头撞在了丫鬟的背后,两人一度失去了平衡。
混乱中。
张培元被那个丫鬟惊慌一推。
跌倒后。
他一个不慎钻到了那个小娘子的裙底下面。
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让街面一度十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