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安仁坊王宅正堂。

    年仅十五的王家长子王易，此刻正双手捏着耳朵，跪在他父亲王子腾的面前。

    新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正赋闲家中。

    二十五万京营倾巢而出，他这个京营节度使，却不能随军出征。

    你说气人不气人？

    “哎哟，真真是气死个人！”

    王子腾夫人蔡氏，刚从账房来到正厅门口，气得她一锤大腿，简直是心疼到掉肉。

    “醉东风的掌柜，要了多少银两作赔偿？”王子腾抬眸看向夫人，心里隐隐作疼。

    “天爷哟！这醉东风的家具，难不成是金子做的？”蔡氏眼眶泛红，咬牙切齿道，“老爷，咱家足足赔了一千两白银！”

    说罢，蔡氏抽起门前丫鬟手中的鸡毛掸子，冲进去照着长子的背部，使劲地抽了下去。

    另一边，年仅十一的次子王显，看得眼皮猛跳。

    王易背上火辣辣疼痛，嘴上嗷嗷叫喊着：“娘亲，别打了，别打了。正主儿是四爷和十爷。”

    王子腾和蔡氏听后，夫妻都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前者转而看着长子，喝道：“逆子，你说的可是忠庆王爷，还有忠敬王爷？”

    王易拼命点着头，“就是这两位爷，孩儿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

    “那日恰巧是孩儿生日，孩儿约上几位亲朋，在醉东风摆了一席生日宴。”

    “谁知撞上二位爷，一言不合就干仗，晦气，这种破事都被孩儿给撞上了！”

    “好胆！逆子，为父先前怎么和你说的？”王子腾眸光射出一丝寒意。

    王易见状，如坠冰窟，一时忘了背后的疼痛，结巴道：“父…亲，孩…儿岂敢…参与他们皇子夺嫡之争啊！”

    “不过是那日，孩儿被忠顺王爷给阴了，是他伸腿绊了孩儿一下，孩儿才会撞倒前面客人的桌椅。”

    “四爷和八爷的人本就相互对骂，然后……他们两拨人就开干了。真不关孩儿的事啊，求父亲大人明鉴。”

    蔡氏听完，哇的一声，丢下鸡毛掸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正这时，管家神色高兴地小跑进来。

    “老爷，老爷，宫里来了一位内宦，说是宣旨的天使马上到咱家来，那位内宦让老爷早做准备，恭奉圣旨。”

    “呃？”蔡氏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而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

    “快，快，快，开正门。”王子腾眸光闪闪，双手紧握成拳。

    一阵繁忙礼仪过后，红衣老太监于香案前朗声宣毕。

    听完旨意的王家人，都惊呆了！

    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让王家人感到窒息。

    传旨的红衣老太监，在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红衣内宦搀扶着，笑呵呵地将圣旨递向王子腾。

    老太监的脸上还挺真诚地道贺：“恭喜恭喜，王节度，令侄女，属实是攀上高枝了。”

    蔡氏听见这句话，她的喉咙仿佛吞噬十只苍蝇般难受！

    让凤丫头去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什么徐京墨当丫鬟！

    这是高枝？

    王家人顿时不吱声了。

    王子腾的脸色难看至极，思忖数息，随即从地上起身。

    即命管家取来一张五百两银票。

    “敢问公公，究竟是何人上书陛下，让下官侄女去给那位徐…”

    “徐京墨。”

    “对…侍奉徐京墨当丫鬟。”

    老太监看在五百两的份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子腾。

    压低声音道：“两江总兵马远隆，已被陛下撤职，还让锦衣卫将其押解回都中。”

    王子腾脸色大变！

    马远隆是他们这些开国元勋里面，唯一一个在江南那等富饶地方，执掌兵权的人。

    他被圣上拿下，说明圣上对他们这些开国元勋，已经心存芥蒂。

    不好！

    太子～

    难道是太子已经得知，他和马远隆意欲靠拢八爷了？

    老太监对王子腾那副精彩的脸色，仿若未见。

    直言道：“不怕与王大人明说，此乃四皇子于殿中提议，十皇子满口附议。”

    王子腾听完，目光猛地收缩。

    四皇子和十皇子，才刚在醉东风干完一架，便被陛下勒令回王府闭门思过。

    今日一出门，竟齐齐对他们王家发难？

    而且，醉东风里面，还牵扯进自己家那位长子！

    念及此，王子腾遍地生寒，如坠冰窟。

    老太监吊足王节度的胃口，方才笑眯眯说：“王节度，咱家出宫门那会儿，逢见一喜鹊在树上啼叫。”

    “你不必担心，出了年，好事自会传进王家。”

    “不瞒你说，令侄女要侍奉的徐公子，和陛下的关系非同一般。”

    蔡氏听后，心脏扑通扑通地激烈跳动，脑海也跟着胡思乱想。

    皇家姓徐，此人亦姓徐！

    天爷哟！

    十几年前，当今最后一次下江南。

    那个徐？

    会不会是圣上下江南时，在外面的另一个私生子？

    毕竟，十六爷就是这么来的。

    天爷哟！

    蔡氏赶紧把头低下，双手使劲攥紧大腿。

    生怕对面这个老公公察觉出，她知晓了皇室大秘密！

    王子腾对于那句好事传进王家，这会儿没有半点心思。

    他弯下腰身，拱手作揖：“敢问公公，徐……”

    语气一顿，王子腾再次扯开圣旨。

    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没有女方名字，不由蹙眉问道：“徐公子的正妻人选，圣上可有定论？”

    “好教王大人知晓，陛下未曾定论。”

    “呃？”

    王子腾虎目微闪，心情极度郁闷。

    他原以为是定下正妻，方会如此以正式圣旨下达。

    虽然圣旨上明确写着，由王氏女去侍奉天官。

    但明眼人一眼能看出，连妾都不算！

    又命管家再拿一张百两钱票出来。

    王子腾递过去，问道：“敢问公公，为何是一位丫鬟，而不是一位贵妾。”

    让王熙凤一位王家嫡女去当丫鬟，王子腾直觉丢面丢到爪哇国去了。

    “哟呵呵！”老太监不动声色地接过，而后藏进袖兜，“此乃六皇子提议，陛下索性依了。”

    王子腾和蔡氏听后，胸前皆是闷得难受！

    忠顺亲王，历来和他们这些开国元勋不对付。

    王子腾这回直觉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

    他两头下注，暗中向八皇子靠拢。

    纯粹是因为六皇子，素唯八皇子马首是瞻。

    只要投靠八皇子，由他出面，足可调和王家和六皇子的矛盾。

    不承想。

    今儿王家，简直是祸端连连！

    ……

    老太监被一个红衣太监搀着出了王宅正门。

    “干爹，咱们今儿，是不是在王家侍的时辰太长了。”

    “嚯嚯嚯！”

    “小混蛋，你是在提醒干爹，和王家说的那番话吧？”

    “戴权岂敢！儿子就是怕王宅人多口杂的。”

    “你小子警惕性不错，不枉咱家费心栽培。”

    “日后你小子飞黄腾达，切莫要忘了干爹。”

    “戴权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了干爹恩典。”

    “嗯！不错不错！”

    “咱家不瞒你说，今儿咱家呀，是奉上命一不小心，讲多了几句话而已。”

    年近三十的戴权，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