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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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和公子婴交交心

    胡亥继续分配着图上兵演的各方力量:“让中尉军将……就桓范吧,作为李厉城外援兵,三万,给一幅图。让公子高、将闾、骖、节做为诸侯国援兵,各三万,图一幅。中尉军的武叔熊为主援军,兵七万,带两将,就杨熊和赵贲吧,图三幅。在我的金根车内挂图三幅,让冯劫、李由、召平、张苍与我同车,为评判。”

    胡亥歪着头又想了想:“李厉称为赵王军,桓范称为赵援军,将闾为魏军、骖为韩军、节为燕军、高为齐军,武叔熊的主援军为楚军。”

    “嗨。”公子婴一一记下。

    “皇兄愿不愿意也领一军来玩玩?”胡亥突然笑咪咪的对他说。

    “陛下,臣就不领军了,不过臣倒是很愿意在陛下车内观战。”公子婴也笑着回答。

    “皇兄要是愿意领军,我可以让皇兄领武叔熊那支主援军。”胡亥继续诱惑。

    “陛下莫再戏耍臣了,臣虽在先皇帝时随军参与过平灭六国之战,但都是守中军的。臣也不具备攻伐谋略,让臣领兵还不全军尽墨?”公子婴不为所动。

    “哈哈哈哈。”胡亥大笑。

    公子婴不理胡亥,奋笔疾书的把皇帝的意思写完,然后交到胡亥手中。胡亥看了看:“嗯,我又想起几点。”

    “陛下请讲。”

    “各军战力,王离军为十成含五万骑军,章邯军为九成含五万骑军,章邯王离两军合为攻赵秦军,以章邯为主、王离为副,但如何攻城如何分派各军目标由他们自定。辎重通过河水输送,如何向巨鹿输送也由他们自定。”

    “守城李厉赵王军战力为十成,如果掺入城中民壮,战力再由评判人来定。城外援军,桓范赵援军战力七成,四公子的诸侯国援军战力六成,武叔熊的七万楚军中,三万战力十一成含一万骑军,四万战力十成。”

    胡亥说到这儿皱了皱眉:“要给四公子的诸侯国援军设一个限,所带兵力为本国主力,折损三成而最终攻赵军胜,按战策失败计;攻赵军败而四公子所领各军又折损五成,同样按战策失败计。桓范的赵援军则可定为,救援不成损失兵卒属失败,救援成了只剩半半之数仍为失败。咱们正好通过这样图上演兵看看这些军将的指挥能力,想必他们知道明日的军戏详情后也会这么想的。”

    看着公子婴书写,胡亥又补充了一句:“写好后着人分别誊抄,然后送到每个军将手里,并问他们是否需要宫中辎车。对李厉说,守城的方略,今日许他与李由共讨,明日卯时以后李由为评判,就不许两人再接触了。只是……”

    “算了,今日誊抄好但不要分发,先通知相关军将准备辎车,明日再行分发。仅告知李厉和李由,让他们知道明日是李厉要图演守城,先行协商守城方法吧。”胡亥突然改变了主意。

    公子婴不知道这个堂弟为啥又改变了主意,自从皇帝归来并让自己当郎中令以来,这个小堂弟满脑子的想法自己是永远琢磨不透,也许这就是皇帝的思维吧。

    他想不透也就不去想,先把皇帝交办的事情办好再说。公子婴落下最后一笔,交给胡亥看了一遍。胡亥看后没说什么,把竹简交还给他。

    “陛下,那臣现在就去安排了。”公子婴施礼后起身。

    公子婴离开后,韩谈立即走过来:“陛下,早都过了晚食的时刻了,要不要现在用膳?”

    胡亥举起双手抻了抻筋,放下手又转转脖子转转腰:“刚才不是吃过一些了吗,再拿两样肉食和两盘拌菜,一碗粟粥即可。”

    韩谈躬身而退,刚换下菡萏的芙蕖赶紧走上来,把胡亥接见大臣时所戴的通天冠小心的摘下,又把胡亥的头发拢了拢,再用头巾紮好。

    胡亥一转身就趴下了,芙蕖就开始给胡亥捶背捶腰。捶着捶着,就把胡亥捶得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幸好此时韩谈带人把晚膳端了上来,芙蕖把胡亥扶起来,一边端盘端碗,一边小声嘀咕:“公子,你这也太累了吧。昨夜刚回,今日就忙一整日,明日又要去先皇帝陵。总是这样,公子的身体会出问题的。”

    胡亥喝了一口粥,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那怎么办?江山是先皇父传给我的,我倒是很想像甘泉宫那位那么乐呢。”

    他敲敲自己的脑袋,“不过要是没那位,也没准哪天我也会变成那位,那多舒服。舒服归舒服,但就是要好好想想这江山啥时候会不会不属赢姓。”

    “那也不在这几天吧……”芙蕖嘟嘟囔囔的:“公子复归后,就没一刻闲着的。看公子现在的神色,已经是非常疲倦了。”

    “再坚持两天,蒙恬的祭礼结束后,就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胡亥正夹了两片肉才塞进嘴里,话说得含糊不清的。

    刚把肉咽下去,他就猛然想起啥似的叫了起来:“对了韩谈,你给我提醒一下乐府令,那个西域舞的事儿,让他给我精心着点儿,三日后我回宫时,要有人能给我演上一舞。”

    芙蕖本还要为胡亥对皇帝大业的兢兢业业、认真努力在心中点赞,一听这位爷这么多天到处奔波居然还没忘了那个西域扭肚皮的舞,顿时崩溃。

    不过,胡亥一提西域舞,一下就勾起自己老娘所说“勾引皇帝”的事情,芙蕖的小脸刷的红了。

    胡亥一门心思的对付着晚饭,倒是没太注意芙蕖的脸色变化。吃完了饭,很没风度的打了个饱嗝,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芙蕖连忙去搀他:“公子要去安歇了吗?我去准备沐浴之物。”

    胡亥笑了笑:“吃饱了就睡,你这是把公子当肥彘来养?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去外面溜达溜达。”

    说着走下了丹陛,出了殿门,开始在殿外高台上围着宫殿慢慢踱步,边走边观赏起一直还未仔细欣赏过的秦宫风采。

    史书中,秦始皇和秦二世都是喜欢营造宫殿的土木狂人。大秦一统天下气吞山河,所建的宫殿也都极为宏大而有气势,计量尺度动辄以百步计算。但在这个时代,所用的外墙装饰颜料多以矿物颜料为主,因此整体宫殿的色彩并不象有些影视剧中搭建的那么鲜艳夺目,而是给人一种庄重沉稳的感觉。主要的大殿都有多层的殿顶飞檐,坐落在数丈高的巨型台基上。

    殿外高台广场上,郎中军持戟肃立,殿门两侧各立有巨大的金鼓,熠熠闪光。殿台上多个巨型铜缸贮水以备防范火患,高台边沿的汉白玉的围栏则是雕刻的美轮美奂。相比之下,大殿本身反而显得简朴,殿顶覆盖灰瓦,殿角飞檐也是陶瓦烧制的龙首等物。粗大的殿下廊柱用朱砂涂成红色,窗眉是黑漆与金粉勾描,殿墙则以大面积的白垩覆盖,并不显奢华,反颇具古拙之意。

    胡亥出殿时天色已暗,殿外一圈铜柱顶端点起了火烛,把高台整体照的通明。同样,在高台之下的宫墙范围内,也是处处灯火,所以整个咸阳宫内都是通体透亮的感觉,虽不能说照如白昼,但也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明亮。

    胡亥知道这并不完全是奢华表现,而是有安全保卫上的原因。只要没有光亮照不到的死角,也就无法隐藏刺客宵小等辈。

    郎中军新建立的近卫每二十人为一队在大殿周围举着火把巡视,骑郎则十人一队沿着宫墙不时地跨马而过。远远地望到宫墙外,也有丛丛火把游弋,那显然是卫尉军在宫外巡视。

    胡亥在满天星斗的映衬下,正在仔细的看着大殿的殿顶结构,忽然一片云缓缓地飘过,让他一下想起一件事儿来:“这大殿是周遭多少里之内的最高点,这玩意儿不是遭雷劈吗?”

    历史上皇宫被雷击着火的例子也不算少了,这事儿必须解决一下。

    “转天让少府给大殿上装上避雷带。”胡亥暗想。

    胡亥围着主殿转悠了一圈就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刚走回殿门前,就看见公子婴正在快步沿着台阶走上殿台。于是胡亥站住等着,公子婴看到胡亥站立在高台之上望着他,就加快了脚步上了高台,然后向胡亥施了一个礼:“见过陛下。”

    “天色已黑,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奔波,皇兄这时候还不回转休息?”胡亥有点奇怪。

    “陛下,臣是来向陛下回奏陛下安排的明日图演之事的。臣已去过太尉府、丞相府和少府,三府分别分派了人手描画陛下所要的二十份地图。各府都保证明日卯时前定能完成。陛下让通晓各军将准备辎车的事情和李厉的事情,臣也已通传完毕。分发各军将的图演任务也已着人誊抄完毕,明早即可分发。”公子婴一一禀报着。

    胡亥笑了笑:“皇兄办事,我是很放心的。所以,以后这些事情不用再专门跑来禀报了,除非是中间有什么问题需要我来决断。皇兄这几日一直随我东西奔走,我都觉得辛苦非常,皇兄想必更是辛劳。”

    “臣职司所在之事,何谈辛劳。”公子婴很低姿态的说,“陛下这几日奇思百出,决断果毅,臣深感不及。”

    胡亥觉得公子婴话里有话,大概是自己把金手指用的有点太过了,尤其是匠作方面。一个身居深宫的公子哥,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让古人都觉得惊讶的玩意儿呢?可惜,这方面的内情偏偏是自己无法解释的,总不能说小爷是后世的魂灵附体到你们小皇帝的身上了,那还不给人当妖魅打死啊。

    不过,对于山东必乱的预言,倒是应该听一下这位也是皇族人士的看法。

    胡亥笑了:“皇兄若不急于安寝,那就和我闲叙一会儿吧。”

    “臣奉诏。”

    韩谈看皇帝没有进殿的意思,就让人在高台角落处铺了座席并放上几案。既然皇帝说斋戒不可饮酒,就在几案上摆上了一盘红彤彤的柰子(古代苹果)。

    胡亥在几案前坐下,向公子婴招招手:“皇兄,坐。”公子婴迟疑了一下,也恭恭敬敬的坐下了。

    胡亥望着公子婴这个在历史上曾为秦三世的人,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孟子所说过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之语。

    自己这个占了人家身体和地位的胡亥,曾经也对历史有过很多关注,因此相比真身胡亥,对臣子的认识要更透彻一些。孟子的话,说得好啊。虽然古人忠君为大道,但君王的江山、君王的意志,是要完全依靠臣子们的作为来维护和实现的,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像真身胡亥那样轻慢大臣。

    比如眼前这个人吧,从血缘上,是胡亥的堂兄;从利益上,是大秦最近支的宗室;从史书中,胡亥把兄弟杀光之后,这个人也不曾做过夺宫篡位之事,何况现在除了胡亥还留下了四个始皇帝的子嗣,他就更无可能有篡夺大位的妄想,所以应该是最可信赖的大臣。

    所以,胡亥要视公子婴如手足,本来他也是胡亥的手足。

    胡亥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绵软香甜。于是抬手示意公子婴也吃一个。

    “皇兄,我从甘泉宫复归之后,一直都是在马不停蹄的忙碌,也完全没有征得皇兄的意见,就直接把皇兄拉进朝堂做郎中令。不知皇兄可否有什么想法?”

    公子婴拿着苹果正准备咬,听到胡亥的问话就放下苹果回答道:“这是陛下对臣的恩赏和信赖,臣唯有全心效力陛下,怎会有其他想法。”

    胡亥微笑一下,又咬了苹果一口:“皇兄,你我以往就一直交好。此番复位,没有皇兄鼎力相助就完全没有可能,皇兄确实是值得我当作兄长来尊敬的。这些时日以来,我满心都是危机来临前惴惴不安的感觉,所以做了很多决断、安排了很多事情,也从未征询一下皇兄的看法。”

    他把苹果放到案上的陶盘里,认真的对公子婴说道:“论岁数,皇兄大我二十多岁,而且跟随先皇帝所经所见,也必然比我更有眼光。今日在这里,你我不论君臣,只论兄弟。”

    胡亥向韩谈挥挥手,韩谈心领神会的向后退去,同时把宫人和近卫都带离到五十步之外。“所以,我请皇兄对我这些时日以来的政事安排,给一些评点。”

    公子婴一听胡亥这么说,赶紧俯首施礼:“陛下的决断,臣何敢妄加评议?”

    胡亥看着公子婴:“皇兄,我刚说过,这里只有你我,你我不论君臣只是兄弟。皇兄也是赢姓宗族,与我有共同的责任维护赢姓宗族的利益。先皇帝英明睿智,锐意开拓,意志坚强,我比不了。虽然这几日皇兄看到我果毅独裁,实则我心中也是小心谨慎十分不安啊,生怕一个失误,就让赢姓的江山彻底崩塌。”

    “我相信公卿们也是关注和忠于大秦的,但公卿们不是赢姓宗族,不是我的兄长,很多话要揣摩上意,这也是先皇帝精于政务而统揽一切所带来的弊端,臣子们都仅仅成为执行者。”

    他长叹了一声,“我不是先皇帝,所以我需要有人能够时时提醒我,理解我,支持我,而不是仅仅执行好我的诏命。皇兄,这样的人,除了你还有更合适的其他人吗?”

    公子婴怔怔的看着胡亥,脸上流露出复杂且有些挣扎的神情。

    胡亥微笑的表情似在鼓励着他,公子婴犹疑再三,终于放松了下来。既然皇帝显得十分真诚,而且之前两人的关系确实很好。在胡亥要杀蒙恬和蒙毅时他公开上书劝谏,胡亥也没有对他有什么惩罚(当然那个是真胡亥,不过公子婴也不知道这个是冒牌货),他相信胡亥说的确实是心里话。

    “陛下,”公子婴既然相信了胡亥的真诚,因此也就胆子大了起来,“臣不敢妄议陛下的决断,不过臣对陛下这几日的诏命和想法,确实有一些疑虑,还望陛下,或可以为臣解惑。”

    胡亥松了一口气,总算在让公子婴完全信赖自己的道路上走出了一步。“皇兄请讲,我可言者则会尽言之。”

    “陛下一直坚信山东之地必乱。臣知陛下此番回咸阳宫前曾游历山东,所以陛下在李斯说到山东不稳时,毫不惊讶,不但直接接受这种说法,还提出定会有故六国遗族暗中为祸,臣斗胆请教陛下,山东真的已经开始糜烂了么?”公子婴拿着苹果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此事可与皇兄尽言。”胡亥又拿起陶盘内的苹果在手中转了转,“要依着我真心的想法,我还真的很愿意像赵高弄来那个假货一样,去享受皇位带来的舒适和呆在甘泉宫的悠闲。人生如白驹过隙,我也喜欢享乐,皇兄当记得先皇帝在时我是如何嬉耍的。只是既然为皇帝,光享乐不成啊,我还是继承了先皇父江山的皇帝。”

    “此番在山东的游历里,我一方面听闻时事、观察民情,一方面也在考虑如何的作为会对大秦江山带来如何的后果。阿房继续建宫、骊山尽速完成先皇帝陵其实在我东巡前也是想过要不要做,后来赵高挟持那个傀儡做了。”胡亥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