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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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彭越投秦

    扈辄向郦食其点点头:“商是以陈留一个贾队的护卫身份而来的。”

    郦食其恍然:“那就是了,商确曾在前些时日为富户张负做过护队。张负一婿名为陈平者,知否?”

    “似乎前来谈作保过泽之事时,商所陪伴的那个士子装束的人就叫陈平?”彭越略有疑惑的转向扈辄。

    “某记得应该是此人,禽足说是船家的引介。”扈辄肯定了彭越的记忆。

    叔孙通笑了,自饮一口酒:“那二位可知这位陈平先生,现下已在咸阳为客卿?”

    彭越和扈辄都又一次瞪圆了眼睛。

    “别瞪我,我从朝堂诏制中看到的。”叔孙通用问询的目光看着彭越:“仲,如此可有决心否?”

    彭越看看扈辄,见扈辄当即点头,于是说:“叔孙,我等可以应承暗中为秦效力,但我等也有条件,需要皇帝答应。”

    “仲尽管说出来,通认为可以应承的现在便可应承,通认为需要奏报陛下的,仲也不要因此而认为通在推搪。”

    “那是自然,叔孙为人,越信得过。”彭越整理了一下思绪:“适才扈辄也说过,必得山东纷乱,各地豪杰并起时,野泽之畔的渔夫游民才会想到并伙自保,且需这些人主动来推举越为首,越才可真正控制他们。以越对这些兄弟的了解看,达成这一局面恐需一载甚至更长的时间。叔孙也知我等野泽闲民,不受约束。越肯应承皇帝,皇帝肯随我等静待时机不予催促否?”

    叔孙通点头:“此项通即可代陛下应允。此事之初,通只是要陛下赦你们的盗罪,为大秦效力而已。至于如何效力,陛下并无定策。以你等为潜力量,还是食其先生建言,奏报皇帝允准的。”

    彭越看叔孙通一口应承,暗暗松了口气:“其二,越不会向皇帝提供任何保证,如投效书、人质等,越也不需皇帝提供卒源,但越需要皇帝供给万人所需的甲兵藏于泽内,一旦起事,立即可装具,以此形成高于其他起事者的战力。同时,越还需要可供万人半载所需的粮秣。”

    叔孙通有点迟疑,供给甲仗粮秣不是问题,问题是彭越又想要这些东西又不愿写效忠书和提供人质,这样就无法钳制了。

    不过马上他就想起刚才郦食其所说郦商愿意接受一万刑徒时的神情,于是假装去看扈辄的表情,快速的将目光掠过郦食其,见其半闭着眼睛似在品酒,看着喝美了的样子点头频频,心中有了底。

    “仲,此事通必须奏报皇帝,主要是兵甲粮秣的提供方式,但通认为皇帝会答应的。”

    叔孙通说这话的时候,郦食其放下酒碗正捻着手指算着什么,叔孙通话音一落,他立即就说:“仲小弟,有件事情你需要想清楚。一万人半载的粮秣需要七、八万石,就算皇帝立即就给你,你也要用两三千辆革车去装运,如果再加上甲兵……而且,皇帝不能公然就向你输送这些军资,那样对尔等和大秦都没什么好处吧。”

    彭越光顾着开条件,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郦食其一说出来他就犹疑不定了。想来想去,半天没说话。用眼看看扈辄,扈辄也摇头。

    不过扈辄虽然也眉头紧皱,少顷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食其先生,你刚说希望皇帝给商一万刑徒,如果商能得到这些人,是否可以与我等合作?”

    “索性,叔孙,”他又把脸转向叔孙通:“如果皇帝肯给商一万刑徒,那想必也要提供兵甲粮秣给商吧?”

    叔孙通心中暗喜,就要的是这种结果。

    他对着扈辄点点头:“我想我会尽力。”

    扈辄又对郦食其说:“如果商先有了万人之兵,是否可帮助我等,或者,干脆与我等一道干?”

    郦食其假装开始沉吟。

    彭越听了扈辄的话,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对啊,食其先生,不若索性让商与我等一起干,大野泽纵横数百里,某可以让商隐于其中。商若愿意与某合作,我等合力而为成事的可能就倍增。某还有一议,只是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屈就?先生索性与商一道来此助某,某以军师事先生。”

    郦食其眼睛放光了:“哈哈,不瞒仲小弟说,某虽为商求万卒,但商有多大能耐某做为其兄自知之,他当个将军还可以,但不足为统帅。某观仲小弟乃将帅之才,内心早就想要依附于仲小弟,否则也不会与叔孙同来。如果仲小弟所言为真,到时候某与商一同前来投效,如何?只是仲小弟莫嫌弃某太过老朽。”

    彭越见郦食其打蛇随棍上,微微一滞,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损失的,平白可得一策士外加一万人的队伍。且不说可以解决秦廷所给的辎重处理问题,对日后一统大野泽的盗匪也有重要的助力和威慑作用。

    至于会不会被郦家兄弟反吞,他倒不在乎。因为要是这两个文士如果存了这种心思,就无需巧舌如簧的来游说自己投靠大秦了。而且就他见过并观察过的郦商,确实如其兄所言,为将尚可,勇猛绝伦,但头脑真不如自己,而郦食其这个老头显然又不具备号召群豪的能力。

    彭越豪爽的向郦食其一拱手:“故所愿,不敢请也。越若得先生和兄商助力,吾等所谋之事便大有可行之处了。”

    也就是彭越已经决定接受叔孙通的游说向皇帝效忠了,根本没想过通过假装投靠秦廷来骗取辎重,内心坦荡。否则他一定会想到把一个效忠了秦廷的郦食其放在身边、还有一个带着一万兵的亲兄弟会有多危险,因为郦食其兄弟完全会成为监视他是否真的忠于秦廷的一股挟制力量(这也是郦食其和叔孙通心意相通想要达到的效果)。这一万兵可与自己初期能够招募到的力量是差不多的,真火并起来自己就算能赢也会伤亡惨重。

    郦食其笑道:“如此大善。既能解决辎重转运之事,也能合两方之力,让其他势力垂涎而更想招纳。至于号令一统方面完全不用担心,一旦商可成军,某必使其完全听从仲的军令,做仲的属将。”

    彭越赶紧谦虚了一番。

    话既说开了,屋内的气氛马上就由讨价还价变为其乐融融,大家的话题转向了如果皇帝愿意提供两万人的辎重、如何不着痕迹的接收、又如何转运等事上,此时郦食其的策士本领就充分发挥出来了。

    如何不着痕迹的接收?简单,以劫夺的名义即可。如何转运?只要郦商能护住这批辎重,那就慢慢运呗,就算有秦军打过来,事先知会他们绕开郦商掩护辎重的地点就是了。

    几点方略一出,彭越和扈辄都信服了,觉得如果能有郦食其为他们出谋划策,就算没有郦商的一万人,也值了。而且,郦食其还能成为他们与秦廷联系的消息通道,皇帝有什么想法需要他们去做,首先郦食其就会考虑可行性,接受还是拒绝,然后再由老头策划如何进行。

    对于向哪一方投附,老头也会慎重选择,并且可以发挥老头强大的游说能力,为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

    三个人热烈的讨论着一项一项的具体事项,叔孙通则笑模笑样的在一边慢慢地喝着酒,完全不在意这几位把他排除在外了。

    他一边听着他们的讨论,一边在脑中思考如何向皇帝写奏章,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清楚,还能使皇帝同意给拨付相应的兵甲辎重。

    “叔孙,”彭越话说的也差不多了,终于想到边上还有这么一位重要人物,赶紧道歉:“我等说的高兴,倒把先生冷落了,罪过罪过。”

    叔孙通笑笑:“无妨无妨,你们说的越高兴,通对皇帝越好交代。只希望仲不要辜负通。”

    彭越一拍木案,向天拱手:“叔孙使我等这些兄弟看到了封国的希望,越怎么会辜负于你。越在此立誓,只要皇帝言而有信,越必效忠皇帝,越的子孙也绝不会反叛。若违此誓,天将使越绝嗣。”

    古人立誓是很庄重的事情,而且古人完全相信自己所立之誓会有天神监督,一旦违誓真的会降灾难。

    彭越发出如此重誓,叔孙通不但相信,而且很感动,非常郑重的向彭越行礼:“仲,通完全相信你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坚持到底,所以没必要发出如此重誓。”

    彭越也郑重的还了个礼:“越心无悔约之想,何惧天神降祸?叔孙给越一个跻身王侯的机会,越还不知如何感谢叔孙。”

    两人又相互客套了几句,叔孙通忽然露出坏坏的笑容:“仲,我和食其先生刚到泽边时,似乎看到泽上有小舟跟随……”

    扈辄笑了起来:“叔孙,那是某。这一带都是某与大兄的地界,对来到泽边的陌生人总是会关注一下的。”

    叔孙通继续坏笑着:“想必扈辄兄弟看到寥寥两车,又无专门护卫,大概觉得没什么油水吧?”

    扈辄拍拍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乐:“有人入泽,若是商队,总也要给我等兄弟一碗粟米过活吧。”

    叔孙通忽然长身而起:“那扈辄兄弟可真的看走眼了。”

    他走到门前,对院内也在吃饭的四个甲士一招手:“拿进来吧。”

    四人一齐放下饭碗,到辎车后面搬下四个木箱,一人端着一箱摆到了屋子中间,正好放在屋内四人饭食木案的中央,然后行礼退出。

    待四个仆从出门重新端起饭碗时,叔孙通已经关上了屋门。

    此时天色已黑,屋内只有刚刚舟女她们再次送菜食时点亮的两盏鱼油灯。叔孙通走到木箱前,拿出一串钥匙,逐个打开了锁,然后随意掀起了一个箱盖,立时屋内就充满了金色的晃眼光辉。

    扈辄瞪大双眼看着箱内的一砣砣黄金,傻在了那儿。

    彭越则很淡定:“叔孙,这是……”

    “这是皇帝赐予你等的第一批信物。每箱五十镒,一共两百镒。”叔孙通拍了拍箱盖,“如何使用这些金,就是你和食其先生的事情了,通算是完成了皇帝的重托了。”

    两百镒金,按每镒金36000元软妹币这算,这批黄金价值720万软妹币,这种大手笔也只有皇帝才能拿得出来。

    彭越和扈辄一道傻楞了半晌,终于为皇帝的慷慨和有信折服了,对进一步获得军用辎重也充满了信心。

    当夜,叔孙通和郦食其就宿于彭越收拾出来的最好的两间房内,而实际上两人都没睡太久。郦食其是被彭越拉住一直谈未来构想,叔孙通则连夜写了一份奏章,准备第二天返回昌邑后用六百里加急送往咸阳。

    第二日一大早,彭越就召集了其他几个自己盗伙内的骨干,就是之前提及的禽足、鸠鸣、荒丑等人,一起喝酒。他们都是见过叔孙通的,用不着再介绍,主要是隆重介绍了郦食其。

    这些骨干都知道郦商,所以对郦食其也就非常亲热。彭越又不失时机的说,也许用不了多久,郦商就会来加入自己的团伙,郦食其也会作为团伙的谋士。

    “大家一起共同谋划做点儿大事。”彭越这般暗示道。虽然没有说及投靠秦帝之事(这等事现在也不适合公开,这是郦食其的建议),但这些骨干根据现下时局将乱的状况,都能想到彭越所指是以后合谋造反、共创未来,所以也都非常兴奋。

    饮宴之后叔孙通就向彭越等人告辞,说明准备向皇帝奏报这两日的进展。

    因为自己还要前往范阳,所以皇帝答复将会发至陈留,由郦食其接诏,再行通知彭越。郦食其也先跟叔孙通回昌邑,然后就回陈留等待皇帝诏令。如果皇帝同意给郦商一万刑徒,还要立即安排如何鼓动、接收、控制这些人的事情。

    送走了叔孙通二人,彭越回到家中,扈辄跟了过来。彭越和郦食其商讨了多半个晚上,所以有很多事情也要同步着手进行。例如,运输辎重的大车和牛马,隐藏辎重的临时存放点和泽内的长期存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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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荥阳城外。

    一行车马整装待发,李厉正在和一个面孔黑红、清癯精干的人告别,此人就是从渔阳郡调来三川郡任郡守的李超。

    李超,大将军李信之子,时为渔阳郡尉,对抵御北胡的入寇富有经验。得到皇帝调任三川郡守的诏命后,随即快速西向,于昨日抵达荥阳见到郡尉李厉,由李厉带着视察了一下荥阳和敖仓的筑城工作。

    敖仓建于北面鸿沟一侧的敖山上,无需筑基,循着地势加宽仓城的墙体,并筑出棱角状即可。

    相对荥阳而言,敖仓因为建于山上,周边不利于大兵团调动,古时攻城又是用人命堆,所以敖仓的位置并不容易攻击。而且,只要荥阳不破,任何攻击敖仓的军队都需要考虑来自荥阳的背后威胁。

    敖仓建在鸿沟一侧,所存贮的粮秣辎重都是由河水转入鸿沟再到敖仓,鸿沟到敖仓只有上山的小路,辎重等是通过架设的滚道和引绳从鸿沟拉上山,因此从鸿沟方向进攻敖仓更为不易,守军居高临下卡住小路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荥阳到敖仓的甬道是为了荥阳被包围时可从敖仓取粮而建,顺山而下,需要改建的部分就是道路两侧也筑出相对宽大的墙体。由于甬道的很长一部分在敖山中,守住山口时山内部分的甬道就可免于被袭击,所以甬道墙的加宽加固主要是在出荥阳一段的平地缓坡部分,而且这部分甬道也无需地基,所以筑起较快。

    要守住敖仓,必须守住荥阳,所以荥阳筑城才是这项工程之重。李厉和姬延配合良好,役夫到位很快,又采用了胡亥从少府尽力调来的铜铁工具,因此几日功夫荥阳城的城基已经挖好,事先姬延早早动手预制的土方在有些区段已经开始置入。

    城基深只五尺,因为胡亥想在荥阳筑建的棱堡城不高但宽,预制土方相互勾连粘合,类似榫卯相接,因此攻城者很难通过掘地道塌城,这样城基也不用开挖太深。

    李超看过之后,对李厉的雷厉风行非常赞赏,对筑城的样式也有了很深的印象。李厉说姬延已经抄录了荥阳的筑城样式,看郡守要不要对雒阳做些改动。同时,李厉还把二世皇帝的真实情况告知了李超,同时告诉他,是皇帝的主张建立的匠师台,所以如果雒阳城想有什么建筑之事,其中若有难点,可六百里加急奏明皇帝,让皇帝诏令匠师台看是否能找到解决办法。

    入夜后两人就李厉的建城图样和筑城现状又一直在讨论,李超把在渔阳的一些守城经验向李厉做了介绍。对于李厉告诉他目前皇帝的真实状况让李超大为宽心。

    身在渔阳时,远离关中咸阳,收到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李超心里也是不稳,一直担心如此下去大秦会出大问题。接到皇帝诏令调为三川郡守,让他多少有点安心,似李由这样的干才能调咸阳为廷尉说明皇帝上还不至太昏聩,同时赵高与李斯被调离中枢,也说明了皇帝亲政的意愿。

    只不过,这一路听到的消息仍然是皇帝倦怠朝政,只是让大臣们去处理政务,所以心中依旧十分忐忑。李厉这一交底,他终于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