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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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野火

    随之越来越多的戍役都听到并都开始跟着喊,最后形成了整齐的一片:“张楚军!张楚军!张楚军!”

    所有人都充满了激情。

    陈胜很满意这个效果,看到所有人都在举臂高呼,他又跳上轻车,向役夫们四面团团的拱手抱拳。

    待声音平息下来后,他才走下车子对屯长们说:“蒙所有兄弟们抬举,谢过。既然某为大将军,诸位也都要为军中将领,也便于领军。”

    他先看了看吴广:“本大将军现在任吴广为本军都尉,全权指挥张楚军。”

    吴广立即明白了陈胜这是要他先做个榜样出来,马上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谢大将军器重。”

    陈胜心中满意,又看了看屯长们:“尔等暂时皆任校尉。朱防,你暂领阳城那些兄弟,田臧领吴广那些兄弟,也都为校尉。”

    屯长们赶紧学着吴广的样儿参差不齐的行礼:“谢大将军。”

    陈胜马上虚抬双手:“各位都请起,请起。”

    见大家都站直了,他说道:“还是先继续说兵甲之事。现在我们距大泽乡亭约五里,现在雨似乎也小了一些,本大将军觉得,正好借此机会先杀回大泽乡。乡亭内兵甲不多,估计约数十左右,先取得这些武装一部份人,剩余人等可揭竿为兵。”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现在这等地方连树枝都是湿滑的,基本无法使用。”

    一个校尉向陈胜抱拳拱手:“属将邓说,陈郡人。大将军,大泽乡既然兵器也不足,不知得了大泽乡后,又当如何?”

    陈胜温和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家:“现在我等反秦之事尚无人知,我们迅疾拿下大泽乡后不宜久留。靳县距大泽乡不足三十里,且在偏南,今日雨水皆自北来,向南想必道路尚通。可一鼓作气,于今日夜黑前拿下靳县,获取更多甲兵和粮秣。靳县基本没有城墙,县兵也不过数百,如若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并不难取。”

    听到陈胜的话,新任校尉们都还没有当兵的觉悟,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大多都对陈胜的建议持赞同态度。

    “既然诸将都不反对,那就立即行动。”陈胜果决的下令:“都尉。”

    “属将在。”吴广抱拳。

    “汝带吕臣、朱防、张贺、田臧四校尉的人,直接攻击亭驿,夺取兵甲。”

    “属将领命。”

    “校尉归。”

    李归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属将在。”

    “你和泗水郡的一名校尉,绕行到大泽乡南,堵住道路,避免我等攻击大泽乡的消息泄露。”

    李归抱拳:“属将领命。”

    “都尉在校尉归堵截南部道路后开始行动。其他诸校尉进到乡亭附近,可找寻大户者,得其护院家臣的兵器,或取其竹木竿杖先行武装。”

    陈胜话锋一转:“另外诸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动员庶民加入我们。一军校尉可领万卒,你等是否能成为实实在在的校尉,或晋将军,就看你等可否使更多饱受暴秦凌虐的庶民加入,壮大我们的军伍。”

    “还有,”陈胜想了想又说:“不要在大泽乡征集粮秣,现在所负五日粮秣在遇到赤贫者时还可分赠部分,以使其愿意与我为伍,真正军需粮秣可待夺取靳县后由府库获取。对大户也莫要过于粗野,我等为义师,要讲道义,不可不义而富贵。”

    他又略略压低了一点声音说:“当下也不宜过于树敌。”

    看大家都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拱手应命,陈胜满意的点点头:“我们既要取靳县,也没有太多时辰在大泽乡滞留。未初都在亭驿汇集,进取靳县。”

    分派完毕,校尉们散开去找自己的屯队,陈胜拉着吴广一起登上轻车。

    上了车才发现一个问题:两位爷都不会御车。

    陈胜冲着轻车周围比较靠近的役夫,应该说军卒了,喊道:“谁愿与本大将军御车?”

    军卒们立时跳出好几个:“我等愿为大将军效力。”

    陈胜看到自家屯队中也有一人出来,就指了指他:“庄贾,某倒不知你还会御车,就你吧。”

    庄贾笑嘻嘻的行了个礼:“大将军,仆曾为某户佣,为其赶车载谷数月,御车之法已很娴熟。能为大将军效力,实仆幸事。”

    说罢,就上了轻车站到驾车的位置上,拢过马缰一抖,轻车灵巧的转了个方向,就隆隆的向着来路驶去。后面,九百新军卒在新校尉们的鼓动下,也斗志昂扬的冒雨大踏步行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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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卿府,现在应该叫上卿府了。

    在陈平的婚宴上,中常侍韩谈宣诏:拜陈平为上卿,假护军事,领都尉衔,赐金百镒。育母封号不变,赠陪嫁金二百镒,仍为永巷令。

    客卿府不过十数日,就变成了上卿府。而陈平也有了实职,护军都尉。

    胡亥知道自己这个大(小)老板在场,那些大臣们(小弟们)必然拘束,这喜酒是喝不痛快的,所以他只接受了新人夫妇和三公的敬酒,连九卿的面子都没给,就起驾回宫了,留下一堆为皇帝宠臣捧场的各路大神,吆五喝六的在上卿府尽兴饮宴。

    喜宴一直开到了戌末。

    陈平酒量不凡,此时也给灌了个半醉。芙蓉酒量也不小,且善于周旋,所以只到微醺。送走了客人们,留下一地狼藉给家老和隶仆们去收拾,苏姬八女簇拥着家主和大夫人走入了正房。

    以苏姬和乐姬为首,宫赐八女列队参见新夫人,恭贺家主喜结良缘。

    房中的几支儿臂粗的红烛,突突的发出跳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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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鲜血喷溅在白墙上。

    吴广轻蔑的踢了一脚在地下滚动的靳县县长首级,在尸身上抹了一把剑刃上血:“拿去挂于城头。把这里收拾干净,迎大将军入府。”

    张楚军杀回大泽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以毫不费力的就占了亭驿,杀光了驿使和乡卒,拿到了三十多套兵甲,虽然兵只是简陋的长矛,甲只是布叠的襦甲。

    另外,他们还得到了几匹驿马。可惜冲杀的太急,有两三匹马被吓得扯断缰绳跑掉了。

    亭长逃了。他与范增早就相识,所以范增离去时隐晦的劝他走走亲戚,但不要往靳县去,他照办了,也就捡了条命。

    有人还想向靳县报警,被守住南路的李归屯队截杀。

    其他屯队从与乡亭相邻的村镇大户人家中,“借”得了总共约四、五十支兵器,有矛有剑,如此一来,张楚军就有近百人手中执兵。其他军卒则或“借”或抢,每人手中都有了一根竹竿或木棒,也有抢来木锄木铲的,这就是史传的“揭竿起义”了。

    周边的闲民几乎全都加入了张楚军的队伍,这些闲民大都因为徭役过多、无法照顾农田没有收成,只能卖地求生因而失田,成为流民,也有大量处于失田边缘的农人满怀对暴秦愤懑也加入了起义的队伍。待到未时重新集结的时候,张楚军已经由九百人扩大到了两千多人,除了有具体任务的几个屯队,其他屯队都一倍两倍的扩张了。

    陈胜和吴广没有在这个时候去调整,而是立即整队向靳县进发,并在戌末到达靳县并发起攻击。靳县破烂的土城墙缺豁处处,此时天已近黑,三百多县兵只有不到一百人在县内和城墙边巡逻,被两千多张楚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登时就溃散了。

    吴广带着田臧和吕臣的屯卒,轻易地就攻进了县衙,抓住县长就地斩杀。

    距离县衙约两百步的一个中等院落内,一名家仆站在梯子上,探头探脑的望着县衙的方向,当看到几个暴民提着一颗人头出了衙门向着县城西门方向而去时,就悄悄地退下梯子:“主上,县长被杀了,这些人已经占据了县衙。”

    院内是一个士子模样的人,看相貌约四十多岁。听到家仆的汇报后,抚着下颌在院内来回走了几步:“这些是什么人?”

    家仆还未及回答,街面上就听到了吆喝声:“诸位靳县的父老兄弟,莫要惊慌,我等不是暴民,乃是被暴秦逼迫得无路可走的戍边役夫,只得揭竿起义,反抗暴秦。父老兄弟们,我们都是楚人,在暴秦的逼迫下,我们都越来越活不下去了。都站出来吧,参加我们的张楚军,一起反抗暴秦,一起把篡位杀兄的秦帝推翻,一起站在大楚项大将军燕的旗帜下,重张大楚。诸位靳县的父老兄弟……”

    “主上……”家仆看到自家主人听到这些话后,只是稍微一顿,就向院门走去,不由得叫了一声。

    院落主人回头看了家仆一眼,笑了笑:“难得,终于有人敢于起来造反了,某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了。某去看看这些人的首脑,也许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

    “仆知主上深恨暴秦,可是,外面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役夫,能与主上这样的大楚士族共话吗?他们能听主上的建言吗?”家仆一口气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无妨。想我蔡氏在楚国虽不算大家氏族,也是小有名号的。如果这个张楚军的首脑竟然不知,也不能听进某的建言,那也就是说他们能取得的成就不可能很大,不过是一群泥腿盗匪。真如此,某等了十年,再等十年又有何妨?”说罢,他开门向外走去,家仆连忙跟了上去。

    靳县县衙大堂,陈胜静如山岳的跪坐在县长的官案之后,面前朱防正一脸兴奋地向他禀报:“涉,不对不对,大将军。”

    陈胜笑了:“你呀,改不过口来就先不改了,眼下某这个大将军也不能为了摆威仪就忘了兄弟。”

    朱防嘿嘿一乐:“大将军,咱们刚拿下靳县这才一个时辰,县城内就有一千多人要参加张楚军,甚至三百县兵中除了抵抗被杀的几十人,剩下就有近两百人愿意加入。还有人要求去县外乡亭帮助召集庶民,说如果担心他们出城报信或者逃跑,可以让张楚军卒押着他们去。”

    陈胜内心兴奋,外表还要拿着大将军的架子:“哦?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们是否有必要在靳县停留一日?”

    “大将军。”吴广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一拱手。

    陈胜立即直起身子向吴广还了一礼:“都尉来了,快快请坐。”

    吴广也没客气,在县长下首第一的位置上坐下:“大将军,府库简单清单了一下,除了愿投张楚军的县兵所有的甲兵外,库内还有两百套兵甲,是准备扩充县兵人数而准备的。包括军中原有的,共有六百兵器,五百衣甲,另外还有十几件皮甲和十二辆轻车五十匹马。府库粮秣应该足够五千人一月所需。”

    他停下让陈胜消化一下他带来的消息,然后接着说:“校尉防刚说的属将也听到了,现在张楚军等于已扩充到近四千人,大将军说是否要在此停留一日招揽近县各乡豪杰?属将认为,我等接连拿下大泽乡和靳县,都在于一个快字,打了暴秦官吏一个措手不及。下一步如何,属将不知大将军可有定计?”

    陈胜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看了看大堂里的人。朱防会意,把大堂内的其他军卒都赶了出去,自己站到大堂门口。

    陈胜此时才放低了声音对吴广说:“叔,某的想法是杀回陈郡,夺下陈郡我等就站住了脚跟。但现在军中最初的役夫就有五百是泗水郡人,新招揽到的三千人全是泗水郡人。如果说去攻取陈郡,某担心这些人会不愿前往,还会说某只是为了杀回自己的家乡。”

    吴广笑了:“县府外来了一个陈郡上蔡士子,蔡氏名赐,秦灭楚时因带家臣反抗被缉捕,逃至此地隐居。属将与其谈了一会,他也希望我等杀回陈郡,并从军政角度说了一些理由,是个知兵的人。现在他在侧堂暂候,属将想问问大将军是否愿意见一见他?”

    陈胜一听大喜:“快快请来。”

    有士子来投,可以大大弥补泥脚杆子们目光不够长远的问题,还能成为自己的智囊策士。作为一个喜欢读书、有远大抱负的泥腿子,陈胜是知道士子的价值的。

    蔡赐一进正堂门,就向陈胜行了一个正揖礼。陈胜一跃而起几步走到他身边把他扶住:“先生莫要多礼,陈胜能得先生相辅,乃大幸也,快快请坐。”

    蔡赐见陈胜如此说,颇有些感动,跟随陈胜走到吴广对面的案后坐下。

    陈胜坐好后有些急不可耐的说:“都尉刚言说先生对吾张楚军有妙计相告,还请先生赐教。”

    蔡赐恭敬地又拱了拱手:“在下可否先请教大将军,得靳县后可有他图?”

    陈胜说:“不瞒先生,某是想夺取陈郡为立身之地,但又担忧军中泗水卒多,恐有蜚语。”

    蔡赐微微颌首:“此亦不难解说。泗水郡距离关中要比陈郡远,首先说若要打关中就不如陈郡便利,若要攻击关中暴秦,则陈郡为必夺。其二,以陈郡为基,向西南可取南阳以备攻取武关,向西北击三川直取函谷关。或先向北夺赵地,再西跨太行取太原及代地,也可南向关中,因此陈郡怎么说都是枢纽之所,远比泗水郡更为重要。其三,秦于山东的官仓,以荥阳敖仓为最,夺取敖仓就等于扼住了秦师的粮道,而出陈郡取敖仓距离甚近。有此三点,大将军以为可说服军卒否?”

    陈胜一拍大腿:“先生一番话,茅塞顿开,先生真大才也。”

    吴广向前探了探身:“先生,目下张楚军已近四千,有靳县人愿至县周各乡代为招纳义民。先生认为我等是在靳县待一两日扩大军力,还是尽快前行攻取陈郡?”

    蔡赐向吴广拱手施礼:“都尉,这要看夺取陈郡的难度。陈郡为上郡,郡兵应有数千,且秦帝诏令郡治筑城,也不似靳县几无城墙防卫。在下知大将军与都尉皆为陈郡人,不知二位在陈郡可有内应之人?如有,则宜快速进军,沿途扩大实力即可,在陈郡官兵仓促之下,以内应配合,尽快夺取。如无,则可先以扩大义军规模为主,至拥数万人时再围攻之。”

    陈胜和吴广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周文,吴广还想起武臣的家将。

    蔡赐看出了两人目光中的含义:“既然大将军在陈郡有可依托之人,不妨派可靠之人先行赶往。明日大将军可多留半日,尽力招纳豪侠。在下有一友,符离人,葛氏名婴,现居于离县十里之乡,在下可立即让家仆前去告知,此人好结交豪侠之士,想必也能聚集千人。大将军去取陈郡不等同放弃靳县和泗水郡,在下建议可由葛婴代替大将军镇守靳县,并在泗水郡内攻取各县,以为大将军东部的屏障,牵制泗水郡兵增援陈郡。”

    陈胜正有些担心自己攻取陈郡之举,会导致周边各郡的围攻。他想不到的是,他的造反成为了山东局势的导火索,当消息传出去后,各地的各种人都受到鼓舞开启了自身的反秦之旅,各郡自顾不暇,哪儿有余力来围剿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