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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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忽悠郦食其

    既然是还魂酒,就不会喝太多。郦商丢下酒碗起身出门准备方便方便,刚到门外,就看见此地主人的一个小喽啰快步走了过来向他一拱手:“大侠,尊兄要见大侠,请尊兄进来又不愿,说在寨外等你。”

    郦商一愣。从高阳到这个老林中偏僻的小野寨可不近,现在才辰正(上午8点),自己老兄这是有啥急事,还神神秘秘的?难道……他立即大步流星的向寨外奔去。

    一到寨门,就看见郦食其,还有旁边一辆轺车,驾车的人他也不认识。郦食其看到他出来,立即向前迎了两步,一把拉住他走到轺车前,对驾车之人说道:“此即某弟,郦商。”

    又低声对郦商说:“此乃典客府史,来向我等通报一个消息。”

    驾车人一跃跳下轺车向郦商施礼:“见过侠商。某乃典客府乌闻,平日在故韩魏赵一带做事。”

    郦食其拉了一下乌闻:“贵使莫要客套了,正事要紧。”

    三人转到了轺车远离寨门的另一面。

    乌闻拿出一张帛绢递给郦商:“这是昨夜六百里加急从荥阳转来的,你先看看。”

    郦商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就转手塞给了郦食其。

    乌闻笑了笑:“三件事。一件是泗水郡有戍役造反,号张楚军,攻下县府杀了县长,聚有数千闲民正要袭击郡府,陛下认为这也许就会是山东反乱的开始了。第二件,尊昆仲所要的一万刑徒,正在向荥阳西的成皋转进,约四、五日可达。押送刑徒军卒的军侯已经得到了相关指令,刑徒中掺入的内应人也在此帛上有所说明。”

    郦商腹中的酒开始发热了,这就要开始了吗?

    “第三件,你们若顺利收纳刑徒,敖仓正在准备下一步贵昆仲所需的辎重粮秣,无需几日便可备齐。接收这批辎重的方式……”乌闻声音更低的说出一串话,然后又拿出一张麻巾递到郦食其手中:“需要联系的人名记在了这张麻巾上,至期某或也会在场。”

    郦食其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把帛绢和麻巾都看了一遍,然后对乌闻点点头:“贵使辛苦了。”

    “为大秦和陛下做事,何谈辛苦。”乌闻指点了一下郦食其手中的帛与麻,“客卿想必还要将此上内容向尊弟交代,某希望此上内容两位最好都能记熟于心。人名不易记需要写下则一定要藏于隐秘之处。”

    郦食其拱拱手:“贵使可携有笔墨?事项内容某已记下了,将帛上的人名同录于麻上,帛即可毁也。”

    乌闻探手在车上扯过一个包袱,拿出笔墨砚。郦食其就着车厢板在麻巾上写下几个字,然后对乌闻一拱手:“这便妥了。”

    乌闻收起笔墨:“客卿可需下官稍候一时,载客卿回县?”

    郦食其摇摇手:“贵使事务繁多,就不需关注某的行止了。”

    乌闻施礼:“那么,下官就先行了,愿客卿昆仲诸事顺利。”

    说完登上车,挽起马缰又回头说道:“待有需协助客卿和刑徒叛军之事时,再联系。”

    说罢一抖缰绳,驾车离去。

    郦食其和郦商一起回到野寨的大堂,那几个豪侠都已经整理过仪容,正在堂内乱坐着闲聊。看到他俩进来,连忙都站起来施礼,尤其是对郦食其很热情和客气的行礼。

    郦食其一一还礼,重新落座后,此寨主人名叫茅烛,对郦商笑着说:“兄商一去不返,吾等正在说要派人去找,别是更衣时掉到沟渠中去了吧。”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郦商一伸手摸到一个酒碗,抬手就向茅烛丢了过去,茅烛赶紧闪身一躲,陶碗嵌进了他身后的土壁,大家又拊掌大笑。

    等笑得差不多了,郦商抬起了双手:“各位兄弟,吾兄来此,是有一个重大消息告诉大家。”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茅烛看了看郦食其:“先生是商的兄长,也是我等的兄长。兄长说说,有什么大消息?”

    郦食其在他们闹的时候只是摸着自己那头乱毛微笑,此时听了茅烛的问话,脸上的微笑转成了隐隐的兴奋:“这可是个大消息,也是个好消息,就看诸位小弟,有没有胆量振臂而起,为自己,也为大伙,搏一个锦绣前程。”

    一个显得很机灵的小个子盗首喊了起来:“兄长,莫不是有人造了大秦的反了?”

    其他几人一听,也都露出了兴奋之色,有点坐不住了。

    郦食其满面红光:“正是!某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南边,泗水郡有楚人近千,揭竿反秦,占了一个县城,杀了县长,现已聚集了近万人奔着郡治去了。这伙反军还给自己立了号,叫什么楚军。”

    他故意好像记不住名字的样子。

    郦商也做出满脸兴奋地样子:“兄弟们,这些时日,咱们不一直都在盼着这么一天吗?只要有人作反,山东很快就乱,我等兄弟乱中得利的机会就来了。”

    郦食其接着郦商的话说:“而且,南方作乱,秦军必然大部分向南平乱,这北面嘛,也就必然空虚,此时不借机举事,那就会有其他人举旗造反夺地盘了。”

    几个盗首立即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了起来:“对啊。”“没错。”“商,带着我等干吧……”

    乱哄哄之中,只有那个机灵的小个子没说话,眼珠在不停的转。

    等几人的叫喊声告一段落,他抬手对着郦食其施礼:“兄长,在下名叫鼠弱,一直就是商的兄弟。现在这里包含商在内,论年岁谁也不比兄长,论读书,除了商识字,我等都是大字不识一箩,鼠弱现在有一些疑问还要请教兄长。”

    他看了看其他几人继续说:“楚人反秦,山东将乱,对我等而言虽说时机到了,但我等各自所有不过二三百兄弟,而且当此周边二百里,吃同样饭的就还有不少。如果我等就地举事,势必与其他人产生纷争,也非我所愿。楚人反秦是大手笔,稍动一动就已万人之众了。而我等就算在座的一起联手,不过千余人,且不说秦军出关中,就郡兵已足以击溃我等。我等知道兄长乃才学之士,既然兄长也认为此是时机,那么具体该如何做,还需要请兄长指路。”

    鼠弱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把那几位给浇醒了。

    茅烛先反应过来,也向着郦食其拱了拱手,“对,鼠弱说的对,还请兄长给我等指路。”

    其他三人也同时向郦食其拱手。

    郦食其沉吟了一下,捋了捋胡须:“鼠弱说的有道理,陈留这个地方,且不说还有一些人在此与各位小弟谋同样的衣食,一旦举事,秦师在南边灭掉楚人军掉头来攻我等,也不过数百里,一二十日即可达。某听到的消息,楚人反秦起事之地在大泽乡,距此八百里。他们要攻相县的话,会离我们更近一些。如果这些楚人矢志反秦则可能向西攻陈郡,好再入三川夺关中。陈郡离陈留不过三百里,秦师顺手就把我等灭了。”

    几人听郦食其这么一说,一方面用敬佩的眼光看了一眼鼠弱,这家伙挺冷静嘛,一方面也都觉得有点丧气。

    不过鼠弱听了郦食其的话,反而开始兴奋起来:“兄长已经考虑到了这么多方面,显然兄长心中已有定策了。”

    郦食其对鼠弱微微一笑:“某虽老朽,可也要为商和我兄弟的后人谋一前程,高阳酒徒可不只是只会喝酒放歌啊。”

    大家一听都松了一口气,茅烛听出了郦食其话中之话,高声喊人拿酒来。

    郦食其饮了一碗酒,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诸位小弟,可听说过昌邑彭越这个人?”

    鼠弱和茅烛对望,然后笑了起来。

    茅烛一指郦商对郦食其说:“兄长难道不知?吾等三人与彭越早已为至交好友矣。”

    “哦?”郦食其睁大了眼睛,瞪视着郦商,郦商也很配合低头躲开了郦食其的目光。

    郦食其哼了一声,不再去看郦商:“为兄前些时日随友去昌邑,结识了彭越。兄观此人,有义、有勇力,最难得的是还有头脑。大野之泽,南北东西皆有数百里,彭越若振臂呼之,泽中泽边当可聚一二万人。现今虽然楚人反,但若诸位小弟反秦之举并非反秦,而是为自身谋一个出路的话,为兄倒是有一些办法可以与诸弟一商。”

    鼠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说兄商怎么这些日请众豪侠饮酒,然后人越来越少,最后就留下我们几人,原来是要看谁是真心反秦。兄长勿虑,在座之人,都是只想尽早脱离现在这种朝夕不保的日子,反不反秦,先要有命在。”

    郦食其哈哈一笑:“如此甚好。某的想法就是,大家都去大野泽存身,与彭越合在一处。刚刚为兄也说过,大野泽数百里,藏进去人迹难寻。然后,静待秦与反秦者决出个眉目,再看当时天下诸路豪强情势,择强者依附。如果能有数万之军,在秦与六国反秦遗族难以顾及之地圈占一方,一旦依附必能为官为将,只要不冒头称王,则各方都只会笼络而非剿杀。最终得天下者也会给诸弟一个仕途。各位以为如何?”

    茅烛有些担心:“兄长之策甚好,然以我等千人去投彭越,若其手握万军,我等又如何可得其重视?虽现在两方情义尚在,但到成一方势力时,恐还是实力说话。”

    郦食其赞赏的看着茅烛和鼠弱,又看了看其他三人,笑道:“商这些兄弟,都非只知勇力之莽夫啊,为兄心中甚喜。乱世中,唯用心之人可得存。”

    郦商以手环指几人,很豪爽的说:“大兄,商别的或不如兄,但所交兄弟的眼光,却不差于兄。”

    五个盗首都很给郦商面子的挺胸叠肚,板起腰背。

    “大善。”郦食其拽了拽自己的白须:“为兄在得到楚人反秦的消息同时,还得到另一个消息。”

    几双牛眼立时瞪了起来。

    “秦人自停骊山陵和阿房宫后,发十八万刑徒于太行一线筑关。秦人也知道现下山东局势随时乱起,所以在用函谷关和武关守御关中之外,在太行筑关就是想要连山西一带也保住。现在太行八陉关隘已成,那些刑徒也分散到代郡、太原郡内屯田服刑,其中有一万刑徒,皆为齐地人,被发往荥阳一带。”

    郦食其捋捋嘴边乱须:“因楚人反,兄知这些刑徒的押送军力并不足,就看诸位小弟敢不敢于说反这些刑徒,让他们成为我等的力量。若成,诸弟实力大增,自然就有日后获大前程之资。”

    鼠弱终于为郦食其所描绘的美好前景说动了,腾的站了起来,躬身向郦食其一揖到地:“兄长既出此言,必有详尽方略在胸。说吧,我们应该如何做?若事可成,我等必奉商为首,矢志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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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陛下,少府苍携一随臣在殿外候驾。”韩谈垂手在丹陛下奏道。

    此时胡亥已经处理完了当日那点儿奏简,正和公子婴相对品茗,谈着茶汤与其他饮品之不同。

    “都叫进来吧,丹陛前说话。”

    张苍带着一个手提小陶瓮的随员进殿,随员进殿后站在殿门侧不再前行,张苍则走到丹陛前十步施礼:“陛下曾要少府派人去高奴县寻水上黑色漂脂,陛下可曾记得?”

    “记得,怎么样,找到了吗?”胡亥呼的站了起来,走下丹陛,来到张苍面前,颇有些激动。

    “嗨。”张苍对皇帝如此关注此事有点儿小惊讶,不过话音还是很平稳,“少府的吏员带着数名随员,确实在洧水上发现了陛下所说的漂脂,曾有人捞取点燃,也有游民用以严冬取暖的。不过据说此物燃火有浓重异味和黑色烟尘,所以普通人家很少使用。”

    张苍回身向随员做了个手势,随员把小瓮提过来,放到一个几案上,揭开翁上的陶盖,然后向胡亥一躬后就想要退回殿门内侧,被胡亥阻止了:“你先别走。是你去高奴县找寻这种东西的?”

    随员见胡亥问他,连忙跪下行拜礼:“臣少府都水丞贾寅,叩见陛下。禀陛下,是臣奉诏前去高奴县寻找此物。”

    “你起来吧。”胡亥走过来看瓮里的东西,有点儿像黑色的泥浆,闻着是沥青、汽油之类混合的气味,应该就是石油一类的玩意儿。

    “这个东西,多吗?”

    贾寅作为少府属下一丞,不过四百石俸禄,大朝会都无参加资格,头一回如此直面皇帝奏事,不免有些发慌:“臣,臣带随员不多,这个,嗯,后来请高奴县拨给了数名鬼薪刑徒协助,捞取了一些。”

    胡亥笑了:“别着急,慢慢说,朕又不咬人。给我说说过程,最后带回来了多少?”

    被胡亥一开玩笑,贾寅的恐惧感消失了不少,说话也就顺畅了许多:“禀陛下,咸阳至高奴八百里,臣等接到诏令后途中用了十三日到达。当地很多人都知此物,并不难寻,因此只用了六、七日就捞得了九十石左右,装了二十瓮。向高奴县征调了五辆革车,用了二十日载回。”

    “韩谈,把我的黑板抬来。”

    他喊了一声,然后对张苍和贾寅说:“此物,是多种易燃之油混成的。需要把各种油分离出来,各有所用。不过,要成就此事,还需匠师制作一些器物才可。一是要制一些蒸瓮,架火于下蒸之。二则是需制测温之器,不同温度所出之油不同。”

    几个内侍抬着黑板放在胡亥身后,胡亥回身拿起石笔先画了个温度计的形状,下面一个小球,然后是一根中控的管,管中又画了个杆。

    “做一个空心球,圆不圆都没关系,球上熔接上一根空心管。球内放水银,水银会因为温度变化膨胀和收缩,用这个方法来测温。”他边说边想,这时候还没玻璃,真是麻烦。

    “空心管里面插一根铜杆接触到水银面,杆端和水银间不能有空气。这样水银膨胀就会把杆顶出来,水银收缩又会把杆吸回去。在杆上加刻度,冰放置在碗内一半化为水时,水里的温度当作零度,水烧沸时的温度当作百度。球小,水银少,可膨胀空间大,可测得温度就高。球大一点,水银多一点,精确度就会高一点,但膨胀所需的管子长度就大,不太适合测量高温。水银多灌一些进入空心管,还可以测量比冰的温度更低的温度。”

    胡亥再次发挥他一知半解后就撒赖的特点,把石笔一丢:“朕想到的就是这些了,至于小球和铜管如何熔接到一起,水银又如何灌进去,插在其中的铜杆又如何能够和水银接触而没有空气,都是你们匠师台的事情。”

    他很恶趣味的一笑,然后继续耐心解释着:“把这个漂脂能够蒸出的油分蒸出来,温度至少要达到水沸时温度的四倍半,也就是我刚说度量中的四百五十度。这个测温的器具可以叫做温度计,这个温度计还不能做的太大,太大了里面水银多,加热膨胀的速度就慢,也就是不够灵敏。蒸漂脂的温度计如果能做到连铜管一起长度不大于二尺、一般测量百度以下到冰点以下百度的温度计长度不大于一尺,就算可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