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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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给打关中的撒饵

    “臣,博士赵班,有奏。”一名博士突然从靠近殿门附近的座席上站了起来,走到中央走道上,手执笏板一躬到地。胡亥半眯着眼看了一眼这个博士,冲着韩谈点了点头。

    韩谈立即朗声叫道:“可,陛前三十步上奏。”

    赵班大步走到丹陛前。胡亥觉得这种步伐似乎和在蓝田大营里见到的那些军将走路的方式依稀仿佛,不由得眼睛眯得更小了。

    “臣近二日于市井中听闻,泗水郡戍役反秦,夺县府,戮县长。然今朝会,丞相并未提及此事,臣以为这是失职。”赵班举着笏板,慷慨激昂。

    冯去疾坐在首案前却不动声色的看着赵班,眼角似乎还有一丝笑意。

    “哦,博士要奏的就是这事啊。”胡亥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此事昨日丞相已经奏报与朕了。此事非流言,确有一些不知死的贱民想知道大秦的箭矛有多锋利,不过区区几百人,朕已经让丞相命泗水郡尽速剿灭。”

    “可是,陛下,谣传称此股反民已经有数千人之众,一郡之兵,恐难以尽灭。”赵班仍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那就命周边各郡合力围剿就是,丞相可记下。”胡亥有点不耐烦了,“数千?就是数万蟊贼,难道还能与朕的大秦精兵相抗衡?博士多虑了,退下吧。”

    赵班似乎没有退下的觉悟:“陛下,臣以为,山东民反,是因我朝律法严苛、山东徭役深重所致,臣请陛下施善政,以感化山东庶民。”

    胡亥的表情丰富了起来:“徭役,朕已经罢了阿房之宫和先皇帝陵的徭役。律法,朕已允可廷尉重修。博士不会想要效仿那个武庚尹,让朕再减租赋吧。朕倒是想知道,博士想要朕再施善政,又是什么样的善政呢?”

    “臣奏陛下,秦律以关中之法行诸天下,必有不适之处。臣向陛下建言,重启分封。”赵班似乎耿直的不行不行的,一定要语惊四座。

    胡亥的兴趣愈发浓厚了:“重启分封?博士倒是说说看,重启分封怎么就能称为善政?”

    “陛下,臣认为,分封诸王,王国律法自定,就可以因地而宜,专有针对本国内百姓情况的律条。封建王国,亦可就地任用了解本国民情的官吏,对百姓的管制也更为有的放矢。先皇帝罢分封,行郡县,所任郡官以秦人居多,并不了解各郡民情,唯以朝堂之令为尊。各级官吏均只想取悦朝堂和陛下,又如何能为民考虑呢?这恐怕也是此番民变的原因之一。”

    博士,是秦始皇创立的参议辅政团,由六国知名士子担任。博士议政制度是为了让六国士子参与秦政,以消弭六国对秦统治的抵触,所以博士上奏任何事情,基本都不会因言获罪,这也是赵班敢于和皇帝对着干的原因。

    胡亥似乎有些意动,但转瞬就又兴趣缺缺的说:“博士所言也许有些道理,此事容后再议。”

    “陛下当立下决断。”赵班仍然不屈不挠:“泗水郡民变已经是一个警讯,陛下不尽早多行善政,恐山东之地不得安宁矣。”

    “小小蟊贼,博士不必如此惊慌,就让周边各郡与泗水郡联手剿灭就是。”胡亥又恢复了那种厌烦的态度。

    “陛下,臣以为,即便分封之事不可一蹴而就,剿灭反秦者,也应考虑遣关中秦师。臣只怕一郡民变,会导致其他各郡闲民效仿,还有故国旧族蠢动,单以郡中之兵,不敷使用。”赵班坚持着。

    “博士对军政之事就不要多操心了,这是太尉府的事情。”胡亥用空洞的眼神看了赵班一眼,“若无其他上奏,就散了吧。”

    他给了韩谈一个眼神。

    “散朝~~~~~~”韩谈立即高叫起来。

    赵班无奈,躬身而退,百官也都纷纷起立,向皇帝行礼。

    在百官向殿外走去时,韩谈悄悄走到几个大臣身边扽了扽几位的衣袖,冯去疾、冯劫、陈平、公子婴、李由、张苍、姚贾、顿弱等几人就留在了殿内。

    “有意思,这还是朕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有人敢于提出分封的话题。”胡亥搜索过胡亥的旧记忆后,笑着对重新落座的几位大臣说:“诸卿对此有何见解?”

    “陛下,博士班所言有一些道理。”

    冯去疾作为丞相,是最不愿意再启分封的,因为分封的王国等于削弱了丞相府的集权:“不过既然陛下已经让廷尉重新修律,各郡乃之县,都有根据本地特点制定细律的权力,博士班所言的分封优势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这个博士是赵地的吧。”胡亥摇摇头:“自周文王封八百诸侯,到先皇父一统天下前的七国,各地百姓一直习惯于有个王侯在头上,虽然已经由不足一县之地的小侯到变成了掌数郡之地的国王。”

    “先皇父把天下的王国都取消了,只有一个皇帝,所有权力归朝堂一统,确实也存在着朝堂对各郡县的了解不够细化的,统治相对粗放的问题。尤其诸卿多为老秦人,老秦人在细腻这件事上,确实有所不足啊。我看,全然恢复七国各王、然后相互攻伐显然是不可取的,封一、两郡之地为国,削兵权,给治权,作为过渡,还是可以考虑的。”

    冯去疾就怕得是给治权:“陛下三思。虽然陛下说削兵权,可防国之间攻伐,然给治权也一样会使百姓只知有王而不知有陛下。陛下贤明,则王可控,若陛下春秋之后……”

    “丞相所虑也是很有道理的。”胡亥笑容可掬的安抚着,“此事诸卿都想想,好的坏的,两个方向去想。现在么,就把这事先放在这儿吧。”

    “陛下,”张苍奏道:“陛下诏令为秦锐配发的……呃……大喇叭,匠营制出可拆装的十套,已经发往渭南。书讯者已有数人抵达函谷关、渑池和霍邑,后续的编码法,臣和一些数算者已有了几套编密方案。”

    “少府做的不错,朕心甚慰。”胡亥很高兴。

    虽然时间并不长,可他想要的东西基本都还没有掉链子。“我想要张楚军给我送九原劳力来,所以还有一些必要的准备要做。上卿,说说你的想法。”

    陈平对皇帝拱了拱手,又向冯去疾拱了一下手:“陛下让臣考虑如何为张楚军攻打函谷关提供便利。”

    他微笑了一下,“臣认为,张楚军如有分支出陈郡向函谷,其首必然先欲取雒阳。然雒阳城坚,又非其必取,所以一日不下,就会转向渑池。臣的想法是,先要尽量减少对三川郡庶民的兵灾危害,所以一旦获知有张楚军向西而来,就尽力疏散三川庶民,或入雒阳,或躲离张楚军进兵路线。”

    “只是疏散庶民后张楚军的粮秣就会成为问题,无法避免其驻扎三川并向路线之外的县乡掠粮,所以臣建议在其进兵路线上遗留部分粮秣,够其到达渑池,再在渑池府库遗留粮秣,够其攻入函谷关。这样,有粮秣支持,这些反军就会按照陛下所想,既不扰民,也能乖乖的走入关中,为陛下所用。”

    在座的大臣都笑了起来。

    陈平也笑着继续说:“此事行之不可过早,早则消息泄,贼不上套。亦不可过晚,晚则百姓有失。所以臣这个想法要得实现,还需丞相府、三川郡和太尉府,以及典客所属的各方齐心协力,把各项细事都安排妥当。所留粮秣,除渑池府库之外,三川庶民的损失,也要考虑在内。同时为避免消息泄露,所疏散的庶民应限于有田产或有足够生活的家户,完全不会跟随反贼者。那些生活艰难、有可能加入反军的闲民,则直接放任。所以,这一甄别的要求,也许要占用很大的人力,需要三川郡及张楚军路线所及各县全力配合。”

    “廷尉在三川郡多载,对此有何看法?”胡亥问李由。

    “三川郡属秦久矣,为徭役所困之事甚少,所以三川庶民多安定,为反秦者所惑之人不会太多。”

    李由看了一眼陈平:“臣以为,无需耗用人力甄别何等人该疏散,何等人不需理睬。度张楚军于二百里时,由各县直接号令庶民迁移即可。至期,心存反意之人必不远离,甚至迎反军而去。欲自保者则会响应县府而暂迁。至于为反军所留粮秣,也无需向民户申明,可使秦锐载粮,待民户迁出后屯放其家,然后迅即撤离。”

    陈平向李由施了一礼:“平思虑过度,还是廷尉最解三川情势。”

    李由笑笑,回了一礼。

    “那好,就按上卿与廷尉所议,丞相与太尉拿出细法,典客的消息来源一定要畅顺且可靠。”胡亥干脆的说道。

    冯去疾、冯劫和姚贾一同施礼领诏。

    “这些事情先预作准备,具体是否需要实施,如何实施,还要看这个张楚军到底能有多大的本领了。”胡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这些个反贼按日程算,应该已到城父了,上卿和丞相、太尉、廷尉、典客一同再好好商议,预想多种情况,并有针对的考虑相应的方略。至于调动秦锐为敌军行善心,赠粮秣,到时候朕会按卿等的方略,颁下诏令和虎符。”

    “张苍,你去与匠人们商议,制作一种独轮的推车。”胡亥似乎想起什么,边想边说:“车后为双木由两手把控推行,独轮两侧各制木架用于放置粮袋,车后一人推之,一车至少载粮五石,速度快且无需牛马。”

    他拉过一卷空白竹简,提笔歪歪扭扭的画了个草图,交由案旁内侍拿去放到张苍案头。“这种独轮车由人力推动,若可制成,到时张楚军送来的屯田劳力,就可以人手一车,载着自己半年之粮前往九原,省得还要再另发役夫革车为这些反贼送粮。”

    “嗯……”胡亥又想了想,“少府苍,你仔细量算,按二十万人,每日四斤粮,一年需要多少,用人力独轮车加上革车一同运粮,算上从渭南到九原的行程耗粮,共需要独轮车和革车各多少,役夫就按使用这二十万叛俘考虑。与平常向北疆军供粮不同的是,这次只需算单程,革车用牛可以以后由去九原的商贾买下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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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胜确实已到城父。

    取得城父,完全没有费陈胜的张楚军一点手脚,当陈胜的轻车距离城父还有五里时,一日前就夺取城父的伍逢已经在道边恭候陈大将军了。

    伍逢在与吴广会晤后,随即召集自己的全部力量,一部分派往各乡招纳到两千多人,另一部分约百人则是几股盗匪汇合在一起,他在县外所招纳的人虚张声势意欲攻击城父、把县府的注意力吸引到城外时,率领这批盗匪一举夺下县衙和县仓,并将县令、县丞和一班属吏砍了头,只有县尉见势不妙跑路了。

    县兵多是本地人,与伍逢的人很多都相识,在县令被杀之后,纷纷归顺了伍逢,所以伍逢获取城父这样一个上县也没有花太大的力气。

    在纳入数百县兵之后,伍逢的兵力几近四千人,而陈胜这一路也又招纳扩充到了一万五千多人,加上伍逢的兵力,张楚军在不算葛婴那支力量前提下,也已接近两万人了。

    城父县仓内的存粮可供两万人至少食用十日,因此从城父到陈县的粮草问题已经不存在。县仓中还有七百套兵甲,加上城父县兵的装备,陈胜已经可以有一支具备兵甲的两千“精兵”,同时一路袭占县乡所收拢的大小车辆也有二百余辆。

    伍逢一见陈胜,就以正拜礼表明了自己的投靠和服从。陈胜在与伍逢短暂的寒暄和商讨后,在城父只驻扎了一夜,为伍逢留下两千人守卫,自己带着一万七千多人,驾着战车和二百多辆拉着粮秣的革车,继续向陈郡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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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沟,郦商站在船头,已经远远地可以望到山上的敖仓。回身看着身后的几条船,又摸了摸怀中揣着的简牍,瞧瞧自己一身百将的秦军装束,心中暗想,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如果自己不给力,出了差错可就怨不得别人。

    船是租来的,但郦商在船一上路后就用上了威吓手段,要船老大们统一口径,这船是征的,并在每条船上都配属了五个兄弟,跟船老大声明,只要说错一字,立即剁入水中。船夫们十分迷惑,这个秦将给的钱并不少,可后面的行径怎么看都像土匪。唉,不管了,就按这位爷的说法做就是,不亏钱,干嘛要多嘴掉脑袋?

    这一套是郦食其教给他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说一个秦将装扮的人居然租船运输辎重,可就有点不像那么回事了。虽然船夫们未必多嘴,但也要杜绝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船到敖仓的鸿沟码头,郦商气宇轩昂的上了岸,理直气壮的出示了怀中的公文。敖仓的仓吏也没有二话,拿过公文看明白了,一千五百石粮秣、一千五百套兵甲就上了船。

    “兄商,你这简牍是真的假的?秦人这么痛快就把辎重拨付了?”鼠弱在船离开码头后,有点怯生生的问道。

    “兄弟,辎重都在船上了,你信不过为兄的手段,还信不过商的兄长手段么?”郦商正处于也刚松了一口气的状态下,略带得意的拍了拍鼠弱的肩膀,“这点辎重只够装备咱们这千余弟兄,粮秣也只够支撑三旬,正好是咱们说反刑徒需要的时间。到时候,为兄还会想方设法再为这万人获取足够的兵甲辎重,让大家能顺利抵达大野泽,并且蹲伏下来。”

    “可是,如果简牍是真的,食其公又是如何搞到的?”鼠弱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郦商脸上露出开玩笑的神情:“好啦,不要多问了。按某兄长的说法,可以告诉你,只是告诉你之后就要杀了你!”

    鼠弱听着郦商的话是玩笑口吻,可看着郦商的眼中似有一抹尖锐,打了个寒颤。

    “兄商不便说就不要说了,这年头知道太多确实会丢命的,某相信大兄不会害兄弟就够了。”他也用打哈哈的口气赶紧抹着。

    郦商眼中的戾色消失了,超级和善的又拍拍鼠弱的肩:“实际上,为兄也不知此物何来,都是某兄长所为,别把为兄的玩笑当真。为兄还要仰仗诸位兄弟共同做成大事,绝对不会害你们。对了,你那帮弟兄主要都是窃儿和乞儿,混入刑徒中去做些暗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原来这个鼠弱的匪盗帮,有点象后世所说的丐帮,主要就是由乞丐和窃贼构成,鼠弱则是丐帮“帮主”。

    “大兄放心,让他们当说客、讲大道理不行,让他们偷偷传递消息,观察何人为首,做些鸡鸣狗吠,丢些物件到什么地方,那都是毫无问题的。”鼠弱自信的拍拍胸脯。

    “按商的兄长之策,你的兄弟要把刑徒中能话事的人找出来,然后茅烛手下兄弟中有一些人善言善观,由他们第一步进行游说,然后咱们六人一起定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