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秦笑观楚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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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陈胜王兵发四方

    胡亥这一走,殿内立即安静了下来,朝臣们颇有点面面相觑的意味。内侍未传退朝之令,也不敢走。

    片刻后,常侍姚展从丹陛后转了出来在前一站,展开一份诏令:“皇帝诏:三川郡、南阳郡、颖川郡准增郡兵一番,严守本郡以抗反军。诏郎中令婴,假司马将军,领霍邑军六万,责霍邑防守以确保关中并备援函谷关,授发虎符。诏上卿平,假郎中令。”

    姚展放下诏令,殿内响起他拉长的“退~~~~朝~~~~~”声音,悠悠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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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郡郡府。

    张耳似乎无力面对蔡赐的反驳,哑火了。

    更主要的,是他在和蔡赐的争论中,忽然感到只有他自己站在了陈胜“王”的对立面上……他退缩了。

    胡武和朱防两个陈胜的铁杆兄弟,看到了张耳的退缩,立即也痛打落水狗般的蹦了出来,要求陈胜为王,为陈郡的百姓得到更好的生活,为张楚军的不断壮大,为以王旗凝聚反秦的各种力量……

    然后……似乎所有大堂内的人,都一致拥戴陈胜立即称王!

    再然后,就是一片欢呼声:“陈胜王!陈胜王!陈胜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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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宫,主殿内的小殿里。

    小殿内也有丹陛,只是比较低,只有一层,约一尺高,其实就是个木台,胡亥坐在木台上的御案后,台前只有六个席案,此时坐着陈平、公子婴、顿弱和姚贾。

    陈平笑着向皇帝施了一礼:“陛下的拖延,必定成就张楚军的做大,也成就了御使大夫查证宫中内应的机会。”

    胡亥也是一笑:“每十日的大朝会,我就像个俳优。这做戏的日子,还要多久?”

    陈平微微一笑:“那要看陛下想要示弱多久。如果陛下横下一条心要跟反秦者硬干,就无需做如此昏庸状。若陛下想要在最后一刻一举破敌,那恐怕还要做很多年的戏。”

    胡亥忽然一呆,然后接着就是一喜:“上卿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不能一味的只做软弱状。对于一个志大才疏的人来说,要有一种目空一切的强势。先皇父目空一切那是因为有真正的实力,如果朕也突然目空一切的强硬起来,然后结果却是一败涂地的局面……”

    “那么恕臣乱言,陛下就成了一个真正的无能皇帝形象,会更被敌手所轻视。”陈平会意的点点头。

    “好吧,总有机会上演这一场的。”

    胡亥看向公子婴:“正式诏令已下,皇兄将赴霍邑,可将郎中令的职司转交上卿否?”

    公子婴施礼回复:“昨日就与上卿交接了,只是……”

    陈平赶紧拱手说道:“陛下,臣领护军,精力都在为大秦规划陛下各方略的细则上,郎中令一职暂交予臣,臣恐有负陛下期待。”

    “上卿不过暂假数月,李左车对霍邑也就一战之力,待其借此战重整内部后,在霍邑就是相持的局面,到那时我连北疆军的燕晋和那几万北疆军都要交还王离。”

    “现在除了上卿,也没有其他我能完全信赖之人了,公卿们各有职司,我总不能调相去疾或尉劫来假郎中吧,廷尉修律之事也甚为重要。”胡亥搓搓手,“当前局面下,可为大秦用的忠贞士子太不足了,若陆贾或叔孙通其一在,也可减上卿之负了。”

    公子婴看陈平不再说话,就对皇帝继续说:“臣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即往霍邑。”

    胡亥点点头:“皇兄且辛苦这一回。诸卿都觉得皇兄足胜此任,我就等着给皇兄奖功了。”

    公子婴起身一个正揖礼,退了出去。

    胡亥把目光投向姚贾。

    姚贾立即奏报:“三川郡戒备、陈郡撤离官吏和颖川郡准备撤离官吏的诏令,上卿与臣已经商讨过细策并快传下发了,臣与典客史商议,认为妥善撤出官吏又不惊动百姓,需风影阁协力,所以臣请风影阁符信。上卿认为三川郡为反军所做的辎重准备也必须启动,粮秣运送到位需要时间,运送粮秣需用兵,也需请陛下授秦锐虎符。”

    陈平补充道:“辎重当先,乃栾布所建言。陛下尚记得此人否?”

    胡亥瞪了瞪眼睛:“栾布是朕送到你那里熟悉朝堂、磨砺才干的,你当朕七老八十记忆减退吗?”

    陈平笑了笑赶紧拱手:“臣万无此意。”

    “这个栾布,是尚宫令推荐于我,在大局推演中尔等也说其颇具才干,所以我对其期许甚高。既然此番又出关键之语,不若这样,”胡亥一点陈平和姚贾:“撤回陈郡、颖川郡乃至三川郡相关各县官吏之事,和三川郡辎重预备之事,就都由他主理。先让其携虎符诏令去秦锐传诏,把你等的方略细策落实分派,然后带风影阁锐士去暗撤官吏。”

    顿弱一直没说话,此刻插了进来:“陛下,臣知上卿史此人。臣闻尚宫令言,栾布初始对秦并无好感,乃为陛下所说服。臣并未发现上卿史有任何与故六国遗族相关之举,但臣职责所在,仍需提醒陛下有防范措施为佳。”

    胡亥点点头没有马上回答,先命姚展去找韩谈,把符玺拿来,然后说道:“御史大夫所言乃万全之语。这样,姚贾,你传口诏给王敖,让他选一名善观察有谋略的锐士之首,盯紧栾布。如有任何有实证的勾连反民之举,当即格杀无需请诏。如此番全心为大秦作为,则返回后,朕也就可以放心将与彭越的联络事宜交付给他了。”

    与公子婴听到皇帝抛弃陈郡郡丞时的感受一样,对皇帝说出“当即格杀”之语后,皇帝原有的和蔼、宽容、不拘小节等等印象,都为之一变,殿内几人心中也都微微一动。

    对陈平来说,皇帝对自己的信赖,对自己偶有逾礼的亲近,让他在皇帝面前是很放松的。现在这道命令让他明白,大秦的皇帝就是大秦的帝王传承,只要为了大秦,皇帝就依旧冷血。所以自己如果全心全意为大秦谋划,皇帝的恩宠就会一直存在,而若有丝毫异心,一样也是“当即格杀”的下场。

    对姚贾和顿弱而言,皇帝的这道命令所带来的无形气势非常符合他们的期待,大秦的帝王就当如此。之前小皇帝在谋略上可以让他们信服,但在对待臣子的方式上,那种随意不拘礼的随和,虽然让做臣子的感觉很好,可总觉得缺少点儿始皇帝那般的霸气。

    现在,随着天下真的乱了起来,小皇帝的霸气开始显现,这就让他们对小皇帝能够重平天下的信心大大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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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郡郡府,哦,现在可以称为张楚王宫了。

    在群情激昂之下,陈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受了诸位将帅的拥戴,即位张楚王。

    当然,正式的称王大典准备在第二日举行,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开始管陈胜叫“大王”或“王上”了。同时随着陈胜内心中为王的宏愿达成,故意被他拖延的后续战略也可以拿来讨论了。

    成为“王上”的陈胜,于是志得意满的把他与蔡赐所商议的后续战略拿了出来,这也是大举封官安定人心的重要方式。

    陈胜先任蔡赐上柱国,封房君。然后其他人的封赐和任务,就由蔡赐之口说了出来。这只是先打招呼,所有正式任命和封赏都要等到第二天的称王大典。大典后,所有有任务的将军们就将点兵出发。

    为这个王号耽误了好几天,时不我待啊。

    “吴广,假王事(代理大王,有王的权力),以田臧为大将军,率三万人攻取荥阳。”

    吴广自从和自己认识,就一直鼎力相助,在整个起义的过程中也是非常关键的一员。至少到现在,吴广从未露出任何想和自己争权的意思,自己怎么说,吴广就会坚决的去做,所以不给吴广仅次于自己的位置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那也就只能先以假王授之了。

    只是此时,陈胜心中已经有了些许不自在。

    “周文,挂大将军印,率军两万,西向攻秦。”这是陈胜早就有的方略,让周文去做,在陈胜看来,是对周文一直以来对自己这个闾左很尊重的报答。拿下关中,这是多大的荣耀!

    可惜陈胜没有想过,如果拿不下呢?

    “宋留,挂将军印,率军五千向南阳,招纳百姓,谋武关。”宋留是最初起事时陈郡戍役的一个屯长。

    “葛婴,挂大将军印,占据泗水郡,屏障东方。”

    “邓宗,挂将军印,率军三千往九江郡,会合葛婴,占据九江郡。”邓宗为汝阴人,也是当初起事时陈郡戍役的屯长之一。

    “伍逢,挂将军印,据守城父,为陈郡和泗水郡的连接枢纽,呼应葛婴。”

    “张贺,挂将军印,据守陈郡东侧,呼应伍逢。”

    ……

    楚国军制中有上将军、大将军和将军之称,皆是战时任命,非常职。史书中称周文、田臧等人时,只说任为将军,可周文入函谷关时已有二十万人,显然只做个将军是不够的,手下必定还有其他的将军,所以这里就按大将军来说了,也是为了码字方便。

    ……

    “武臣,挂将军印,率万人守陈县,拱卫王都......”

    蔡赐刚将武臣的官赏安排说出,武臣就高叫一声:“王上。”然后出列拜伏在地。

    蔡赐略有惊异,住口望着陈胜。

    陈胜也很惊异:“卿有何事向寡人禀奏?”当大王的口头语他倒是蛮熟练的。

    “大王,臣愿领一师,也为大王拓展疆土。”武臣伏在地上说道。

    “卿起回话,可将汝之方略说来听听。”

    “谢大王。”武臣站了起来,又行揖礼:“臣闻大王的调派,东与西北和西南三方向都有妥善安排,唯北尚缺。虽假王取荥阳是北向,但荥阳既有暴秦之敖仓,攻取不易,而假王东侧并无屏藩。臣愿带一师,北取燕赵之地,可为假王屏障。若得赵地,还可越太行经上党入河东而南下,与大将军文呼应,分暴秦之兵,使大将军文取关中增一侧援,恳请大王恩准。”

    “卿为寡人补缺,寡人心甚安慰。”陈胜看了看蔡赐,蔡赐用刚刚能察觉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

    “卿欲取赵地,需多少士卒呢?”

    “请大王赐予万卒。”

    陈胜又看蔡赐,这回蔡赐摇头了。

    “哎呀,虽然当下张楚军已得共伐暴秦之义士数万,然各路分兵攻伐,陈县所余兵力已不足两万,若卿再带走万人,寡人觉得……这样,寡人给卿三千人,卿可在路途中继续招揽反秦豪士充实兵力,如何?”

    “呃……”武臣假装为难。

    他内心中早就认为,由于张耳反对陈胜称王已然得罪了他,而武臣和陈馀又是张耳最亲近的人,连带他俩估计都被陈胜猜忌了。封他将军驻守陈县,不过是想将他控制在陈胜自己的手心里,所以他根本不信陈胜会给他多少兵卒。

    数息之后,武臣装作下定了决心:“臣知大王难处,若大王无法增兵,臣请张耳、陈馀二人与臣同往。张耳素有谋略,陈馀则谋略勇力并重,可为臣的左右膀臂。”

    陈胜心说,既然你要去攻城略地,放着张耳和陈馀这师生俩在陈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用:“如果他二人愿随卿共往,寡人允可。”

    张耳和陈馀立即出列拜伏:“禀王上,臣等愿助将军臣。”

    “好。”陈胜拿出豪迈的劲头:“寡人就封张耳为军师、陈馀为裨将军,共助将军臣为寡人取赵地,夺关中。”

    听到武臣三人要去夺赵地,等他们三人起身归列后,又有一人出列拜伏:“禀王上,臣周市,亦愿领一师,为王上取魏地。”

    ……

    秦二世元年八月十一日,未时。

    陈胜王的登基大典在陈县的万民欢呼声中落下了帷幕。

    紧接着,就是张楚军誓师,大将军文披甲佩剑,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单腿跪在王上面前,饮下三爵大王赐酒,然后立起,意气飞扬的拔剑指向西北天际。在隆隆的战鼓声中下了王宫(郡府)前的高台,健步登车向大王一礼,御手扬鞭,战车粼粼的向西门进发。身后,早已排列在大街上的五十辆战车、三百个骑军和千人精兵一辆一辆、一伍一伍的跟了上去,身披簇新的襦甲,手中剑矛映射出难得露头的太阳赐予的闪亮,豪气干云!

    排在等待大王送行几乎最后的武臣,左右看看车上的张耳和陈馀,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大多持竿的士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耳公,我的军师,一起在大王取陈县中起过关键性作用的四个人,所受待遇竟然如此不同。”

    张耳带着抱歉的神情:“将军,这都是老朽,属下拖累了将军。要不是属下太书生意气,让大王心存不快,也不致使将军如此被冷淡。”

    武臣摇摇头:“好啦,咱们是知交好友,私下里还是别用军中称谓,显得生分。我等都是久居陈县,尤其某还挂着个大豪的名头,袭夺陈县的内应多为你我的门客和友朋。我等在陈县有这么多潜在的力量,就算耳公不拂逆其称王之意,大王依旧不能安心。还是耳公的策略,早日离开此地,反而会有一个新天地。”

    陈馀叹息道:“可惜了臣公在此的基业。”

    武臣豪气上来了:“身外之物,何需留恋。有两位鼎力相帮,失去的难道还拿不回来?别忘了,文公之卜,北方某也可大贵。”

    张耳和陈馀都笑了,精神也都振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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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胜王”之后仅一日,咸阳宫。

    胡亥拿着竹简,赞赏的看着姚贾:“听风阁的效能很高嘛,昨日陈胜王,今日咸阳就得到消息了,卿的才干仍不输先皇父时,或者说,更胜当年。”

    姚贾拱手回应:“陛下谬赞了,臣是依陛下之诏,从陈郡、颖川到三川郡治,设立夜间灯号传递,所以才可如此快捷。”

    “方法是我的,但建立这么一条消息传送线,还要避开反军的察觉,这可就是卿的本领了。”

    “这么说,张楚军已经分兵五路向颖川、荥阳、南阳、九江、赵地,这个陈胜虽为闾左,胃口还真不小。”胡亥卷起竹简,轻轻在御案边沿敲着,“九江我就不关心了,南阳已下诏令,守住郡治宛城即可。其实郡治守不住也无妨,只是让南阳郡守别跑的太快。荥阳有充足准备,赵地么,随武臣和张耳他们先去闹。”

    他忽然有些迟疑:“周文动作这么快,陈郡西部各县乡等栾布去撤官吏已不及,栾布和风影阁锐士昨日启程,今日尚出不了函谷关。可否使听风阁耳目,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递个消息给县令等,信不信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陛下如有此意,臣自可安排。臣的建议是,以快传发布诏令,令颖川郡各县长、令、丞,即刻启程赴雒阳,只留县尉,避免动静太大,然后臣使听风阁细作想法传讯陈郡尚未失守县官吏‘奉诏逃命’。”

    说到这里姚贾和皇帝都笑了,“栾布若以二百里速度,五日即可达雒阳,七日可达颖川郡许昌。只是臣担忧张楚军行动过快,栾布不及许昌就可能与其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