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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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雨

    小镇的雨总是伴着风,可谓是风吹雨动。

    竹林处,稚嫩的竹叶遭着雨打,挺直的叶干蔫了下去,只剩得一节一节的竹干,显得光秃秃的。

    林子深处是一片空地,中间是一处竹屋,围着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绿植,约摸十步之外的地方还开了一片菜畦,种着一些小菜。

    老秀才带着小镇酒肆掌柜家孩子入庆都时,嘱托过酒肆掌柜好生照顾这菜芽,若不然,这菜芽早就蔫了,哪有这么好的景象。

    只是,这一夜,冷清的竹屋来了位不速之客。

    陈昂早就寻到了这处地方,只是恰好被酒肆掌柜见着,好生解释半天,才理清了自己和老秀才的关系,不然怕不是要被人押去衙门了。

    怎么到了这地方,尽逢霉事

    陈昂苦笑了下,见着天公不作美,漫天大雨,伸手探向淋湿了的竹门,缓缓地推开,轻轻地走了进去。

    圣人曰,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如今这没有应屋子主人便入屋,也算的上梁上君子了。

    于是,陈昂双手拜了了一礼,嘴上念念有词:“有怪莫怪,弟子也是遵从师命,难以抗拒而从之。”

    安慰完自己后,陈昂这才推开竹屋的门,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竹屋很是简陋,除了一些竹具外,映入眼前的都是书字。

    屋内昏暗,陈昂又不知烛火在哪,只好倚开窗子,透入晚风,带着些许湿气,这么下来,满屋子都是墨味。

    漫步了一下,陈昂觉得只有一词可以形容,那便是穷酸。

    年少求学时,陈昂曾远远地瞧过那老秀才一眼,说不上意气风发,但也称得上威风凛凛,偏立在文庙一角,虽不显眼但却不容忽视。

    世上道理千千万,老秀才的道理不多,只一句话,拔之一毛,不取一厘。

    拔一毛而利天下,可以,这是善,舍己而为天下,不可以,这是圣人的作为,但天下是圣人多呢,还是俗人多?世人皆知。虽一厘而取之天下,这是恶,虽恶小而不为。

    所以老秀才一直很遵从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只是这兼济天下得有度,不能无穷止境。

    老秀才的道理和读书人心中的大道偏的太远,所以在庆都学院中一直不显,这么年来,只收了个女学生,只是后来,这个女学生也折在了凉州,也不知为何,那书斋小镇未动,见着,老秀才便孤身入凉州,向着那宏云寺讨个说法,这才南游到了云林小镇,从此归隐。

    陈昂也不知道其中秘事,只是隐晦地了解过一些东西,所以他对老秀才的遭遇是同情的,但也无可奈何。

    雨声越来越重,陈昂透过窗望向外面,满眼都是竹林,悠悠道:“雨落竹叶飘,满眼寂寞愁。”

    ······

    “这什么鬼天气。”

    魏老头怀里报着一竹篮艾草,惆怅地看着这夜雨。

    正所谓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庆上巳,这还没到上巳时候,雨就这么大了,不该呀。

    魏老头嘴碎碎地嘀咕着,一旁的顾盼却是紧闭着眼,盘坐在走道上,额间满是汗水。

    魏老头很是眼尖,远远便瞧见了姜白,见着那道身影走近,贱兮兮地笑道:“怎么,挨打了没?”

    “没有。”姜白收起伞,转头看着一旁的顾盼,问道,“顾女侠怎么了?”

    “破镜。”

    魏老头听着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早在心中酝酿好的幸灾乐祸砸了,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这么快?”

    出门前才三品武人,这回来就要四品了,再过些日子岂不是陆地神仙了?

    “快个屁。”魏老头骂骂嚷嚷的,“武人九品,下三品修体,中三品练劲,上三品养意,多少武人停在了下三品,寸步不进,你在我这嚷嚷还好,若是被那群武人见着,不给你好好揍一顿才罢休。”

    说罢,魏老头把那竹篮递过,打了个哈欠。

    “刚才林小子来过,把艾草给拿来了,我给洗了遍,你等下泡着就行。”

    清明前几日门前挂艾是小镇的习俗,但入乡随俗,魏老头还是挺尊重小镇习俗的。

    “好。”

    姜白答应了下,接过竹篮小步走进柴房,烧开的一盆水早已放凉,轻轻将竹篮倾了一角,那叠起的艾草便落入盆中泡着。

    这场夜雨下了很久,那雨水从窗口飞溅进来,沾湿了地面。

    姜白索性将那盆拖到柴房门口,寻了张矮竹凳子坐下,将浮在水面的艾草压下去。

    “顾女侠这是要坐多久?”

    姜白看着那边还在盘坐的顾盼,闲着没事问了句。

    “不知道,不过应该挺久的。”

    魏老头也是闲着没事干,头晃晃地把手伸出屋檐接雨。

    “姜小子,你真不打算修行么?”

    忽然,魏老头将手心卷起,绽起水花,转头看向姜白。

    姜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压艾草。

    “你爹娘是说过,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但是我觉得有点可惜,这小镇实在太小了,要老头子说吧,你得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吧,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盼着你修行么?老头子可保不住你一世。”

    魏老头声音有些落寞,只望向东北庆都的方向。

    而八百里外的庆都,号称大庆最高楼的司天台上,一白发老人转着星仪,抬头望了眼星空,沉默不语。

    “老魏,你觉得我要修行么?”姜白苦着脸,可怜巴巴。

    姜白一直想逃避这个选择,可似乎冥冥中,没人肯放过他,从十年前的道士,再到现在。

    魏老头摆了摆手,笑着:“你小子心真黑,自己选去,老头子可不管你。”

    “不过呢,老头子可以保你一时,别说是庙堂的书生或是山上的仙人,只和老夫的刀说道说道。”

    纵使这关乎人族气运,像是文庙里的读书人说的,舍小我而保大全,但是没人问过那个棋子如何选择,所以魏老头便偏要给姜白一个选择。

    姜白凑近了些,乐呵呵道:“我说老魏啊,透个底,你境界多少,好让我心安。”

    魏老头没再说话,只是笑着看向姜白。

    哎,郁闷呀。

    姜白叹了口气,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