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号，天朗气清。

    海面上吹着东南风，汽笛长鸣，一艘从厥盆平安港驶来的跨洋轮船，缓缓靠近集海第一港口。

    按照记忆，林飞扬要接的人，乘坐的就是这艘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待到码头上行人渐散，已是船只到港将近一小时后，林飞扬依然没有看到符合照片的一家三口。

    按理说这材料专家、他的妻子还有夫妻俩养子三人的组合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林飞扬不可能和他们错过，除非他眼瞎心盲。

    “廖叔，该不会海上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林飞扬故作轻松的询问，心里其实紧张的不行——海上若是真发生什么意外，大概率也和他无关，根本没必要紧张。

    廖苏桐则轻松写意，那副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再等等看，我收到的消息，专家不一定会在集海港登陆，咱们的人放出消息，材料专家可能会在集海、沪港、津海三座城市抵达。”

    “具体专家会在哪里上岸，我们也不知道，总之另两座城市也有我们的人。”

    “啊？景钢就安排了我一人来集海市呀……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趟？”

    谁知，廖苏桐瞥了一眼，用略带嘲讽的语气道：“谁说流派了你一人出来？你认为985局就你一个在景钢的？你能不能别那么天真，景钢现在快两万职工吧？说句不客气的，有百分之一都是我们的人。”

    ……林飞扬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景钢中唯一双重身份的人，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三位数的职工都是985局的人。

    “小伙子，别气馁，其中大部分也就是普通线人，像你这种特殊存在还是很少的，不过……撇开你有名无实的干部身份，你确实是职位最低的那个。”

    翻个白眼。

    “你确定这是在安慰我？最后这句，你可以不用说的……”

    “哈哈哈，小伙子，心理素质有待加强啊……说实话，今天咱俩没接到专家我更高兴，说明他们一定是在另外两座城市登陆。”

    “首先，回京路上说不定危险重重，危险转嫁到其他人身上，不是更好吗？另两座城市接船的都是俩老同志，经验丰富，不像咱们，一老一少组合……我的意思不是怀疑你的能力。”

    “其次，集海市距离京城最远，若说回京路上危险重重，那么从集海回京，危险是最大的，至少要比沪港回京危险多了两倍，比津海回京危险多了十几倍。”

    如此说法也没错，沪港距离京城只有集海至京城一多半，津海更是就在京城隔壁，不过百多公里路，开车两三小时就到了，坐火车还会更快。

    “被你这样一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接到人更好，还是没接到人更……好，那边，看那边！”

    正说着呢，林飞扬就见到两男一女从早已清场的轮船弦梯上走下，正是那位材料专家和他的妻子、养子三人。

    好嘛，林飞扬现在也不用去纠结到底接到人更好，还是接不到人更好了。

    “目标出现，看起来，目前很安全，接下来就不一定了，抓紧时间，我们今晚就坐车离开集海市。”

    “另外，局里没给你配枪，从现在开始，一切行动听我指挥，遇上危险小心行事，一切以专家安全为首要任务，那怕牺牲自己，听明白没有？”

    这还是林飞扬认识廖苏桐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郑重且严肃的语气下达命令，全身神经都不由紧绷。

    “听明白了！”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跟上刚下船的三人。

    那专家在报亭买了一份报纸，带着妻儿进入港口内一家国营侨民饭点——专门对没有粮票的外国人和归国侨胞营业。

    实际上，这种饭店来者不拒，这里消费不需要粮票，但价格是国营饭店三四倍还多，例如一份红烧肉，国营饭店要价一元、半斤肉票，侨民饭店要价四元二角。

    此时已是午饭时间，饭店中坐了八桌人。

    林飞扬不动声色用周围视觉观察了一圈，一桌三人身材五短三粗，嘴里说着厥盆语，两桌操着双福省南部口音，另四桌也天南海北说着方言，而专家一家三口最正常——仅指语言上。

    “死贵死贵的，我们那嘎达，还不到这里一般贵。”

    廖苏桐故意大声说话，只是这尴尬死人的东北口音，差点让林飞扬笑了出来。

    “廖叔……”

    “干蛤？”

    “求你，别说话……”

    这人真就没有一点自觉，林飞扬悄咪咪瞟一眼似乎用本地腔聊的起劲的两桌人，没人注意过来。

    心说这群人也够蠢的，转念一想，他们连本地人都不怎么了解，怎么会了解几千公里之外的东北那嘎达的人……

    点上饭菜，廖苏桐故意用筷子点了点那两桌‘本地人’，林飞扬微微点头，心说自己早看出来了。

    海对岸口音和双福省南部差不多，方言却一模一样，如果这群人说方言，林飞扬或许还不会多个心眼，但他们硬是要用蹩脚的口音说普通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保护好目标……”

    两桌五个人，携带武器不详，林廖二人只有一把枪，而且更偏向于文职工作，二对五实在有些不利，只能寄希望于隐藏在暗处的同志们。

    点好菜，红烧肉、油焖茄子、清蒸白鲳，外加一斤米饭，三菜没汤，结账十二元四角，如果另外加两斤肉票、二斤四两粮票，足够在普通国营饭店，同样的菜吃四顿了。

    林飞扬看的心中在滴血……虽然不用他付钱。

    填饱肚子，八桌人已经走了三桌，专家三口子也用餐完毕，却似乎不着急走。

    廖苏桐用手指在桌上打暗号，看的林飞扬满头黑线，你丫乱敲什么玩意儿？用摩斯电码解读出来，就没有一个连贯的音。

    干脆直接起身，走向专家一家三口。

    “你好，我来自京城，这是我的工作证。”

    林飞扬取出景钢的工作证，采购科三组采购员……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接洽如此重要的人物，就排出一个采购员？未免太儿戏了吧？

    专家不动声色的确认后，却没有大发雷霆：“林飞扬同志，初次见面，我叫霍承，这是我妻子庄梅华，我养子霍华德。”

    霍华德……这名字好啊，摘了亲身父亲的姓，直接不用改名了。

    另一边，林飞扬起身时，廖苏桐也行动了，直接离开侨民饭店，就在这边才刚介绍完自己，他就带着七八个民警重新走了进来。

    林飞扬暗暗点头，两人默契还是有的嘛。

    饭店中存在五个疑似确定敌人，在林飞扬起身时，就想到廖苏桐最好立刻马上去请外援，结果没让人失望。

    “霍同志，庄同志，这是我的同事……保密单位的同事，廖苏桐，饭店里不安全，我们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