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姑姑,我是过儿啊
由于刚刚法印恢复,此刻是无法从混元镜通过的,必须再一次打破封印,可目前二人对着这些妖藤已经应接不暇,何谈在此破印?
“我手里有悬梁卷,它们会冲着我来。我帮你挡住它们,你破印之后立刻带着我走。”牧戈此刻觉得脚踝处剧烈的疼痛感弥漫开来,但她此刻甚至没有时间掀开裙角看一眼,没有时间了。
她拿出悬梁卷,那些藤蔓像是疯了一样狂扑上来,缠着牧戈的脚腕往上爬。
不能后退,很快就能通关。牧戈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些都是假的,痛觉是假的,你的大脑在欺骗你。
梵英很快破开了封印,他拽起牧戈的手,手起剑落砍断缠绕牧戈的藤蔓,趁着它们抽搐时,往混元镜的镜面冲去。
藤蔓疯狂的生长,拍在混元镜的镜面上,此刻封印已成,它们再也没办法通过镜面缠上牧戈,随着宝器的金光回归柔和,藤蔓也不再狂躁,而是乖顺的缩了回去。
牧歌混混沌沌,只觉得自己在一片粘稠的液体里,有人在把她往上拉。她太疼了,根本没办法用头脑分析现在的局势,只能希望这个游戏能对玩家稍微仁慈一点,随时存档,别让玩家刚刚过一个坎就直接挂了然后从头开始。对于牧戈这种效率至上主义者,把自己打过的关重打一次比一次就结束的失败还不能接受。
上岸之后粘稠的液体终于不再会从四面八方疯狂的要挤进自己的鼻腔和口腔,她觉得自己吞了不少水,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游戏里,她的水性都很一般。
不顾疼痛,她的动作可以说是粗鲁,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忽然发现身前一片阴影。
原本一袭白衣的梵英现在已经被刚刚的液体染成了一袭红衣,此刻衣角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那滴下的圆点,怎么看怎么像血,所以刚刚他们是从血池出来的?
这么血腥的设计?
牧戈心有余悸地看了那红得发黑的池水。太乙真人的做法是给镜子上封印,这边的防御措施虽然能让大家过游戏非常草率,但是视觉效果可以说拉满了。
“我没有恶意。”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来自梵英的前方,梵英此刻正执剑挺立,剑锋寒气森森,对着对面那个看起来桀骜不驯,一身匪气的男子。
牧戈觉得胸口隐隐有些发烫,她摸了摸,是那枚鱼纹玉佩。
什么情况?难不成对面站着的是这个游戏的最终boss,系统正在提醒自己。
梵英全身的神经紧绷,一言不发,如果是他是一张弓,现在应该已经拉满弦,蓄势待发。
“她是我姑姑,你是她的谁?”那人站着,神情无比放松,好像完全没把梵英放在眼里。
比起他这恼人的态度,他的话更让牧戈大脑宕机,姑姑?什么姑姑?她哪里来这么大一个侄子?这是什么神展开剧情?
梵英显然也被问懵了,气场有些弱了下去,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你是谁?”
“这话得我问你才对吧,这里是我家,是皇宫,你才是闯进来的人。”那人的语气带着笑意,又带着一丝狠意,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人没有敌意。
他说这里是他家,我又是他姑姑,那这里岂不是?牧戈心念电转,拼命回忆剧情,可惜她还是因为手贱把这段给跳过了,根本不记得这人到底是谁,只是后面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号人一直跟着自己。那这么说来他应该不是坏人,就是出场实在是过于像反派了。
他站在门边,光线很暗,只知道他身材高大,却看不清五官。
梵英显然不想理他,回身想扶起牧戈。他还没碰到牧戈,那人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牧戈打横抱了起来。
?
“别碰我姑姑。”他的声音微有些冷,对着梵英还有些几分嫌弃。
???
梵英还愣在原地,牧戈腿脚不便,也无力挣扎,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布娃娃。牧歌仔细打量这人,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拔。和梵英的端方雅正不同,他眉宇中带着一股戾气,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是好惹的主。
“她在我这里会更好。”那人又说了一句,“子启是我的爷爷,也是她的父亲。”
梵英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几乎有些颤抖道:“这么说,你是王女?”
如果牧戈有力气,她的眼睛应该瞪得和梵英一样大。子启老来得女,十分珍爱,可惜后来子启流亡,长子留在宫内,女儿跟在身边,子启不止所踪,此女也无从寻找。
梵英的脸色有些复杂,即便浑身血色,他也将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理智回归之后,他冷静下来,又看了看男人怀里的女人,突然觉得心里什么难以割舍的东西。王宫大内,此地不宜久留。她有王女身份,自己只是一介平民,哪里还有什么留在王宫理由?
终究还是会变成陌路人。
他刚要走出去,只听一声站住。鬼使神差地,他真的就这么站住了,距离离开的地道一步之遥。
牧戈察觉到这个自称是他侄子的人无声地扯了一下嘴角,然后道:“你身上的血都是麒麟血,外面的洞壁上全是辉鳞蝶,专食灵兽之血,你只要往外踏出一步,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他说这番话是好意提醒,可怎么听怎么欠揍,梵英不恼,十分识趣地停住了。
“那要怎么出去?”梵英背对着他,他确实十二万分地不想看到那人的脸。
“等我的人来。”
“你先放我下来吧。”牧戈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的抱了这么久,虽然这男的口口声声说是她侄子,但是这人颇富弹性的胸膛和坚实的手臂无一不让牧戈脸红心跳,尤其是她现在还在受伤。
那人视线逡巡了一圈,找了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让十分仔细小心地把牧歌放下了。牧歌仔细观察了四周,血池之外这里如同一个山洞,上方不知是什么植物,闪着蓝色的荧光,潮湿的石壁上湿滑黏腻,青苔在这蓝光的照映下显得妖气森森的。
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在哪,别是王宫里那一面是假的,自己已经被送到一个可怕的人间炼狱了。
“姑姑?”
那人见牧戈不说话,轻轻唤了一声。
牧戈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是哪根筋搭错了,盯着眼前那张英俊的脸,颇有些神经质地应了一句:“过儿?”
在牧戈的预想中,那人应该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然后自己在胡乱解释一下。结果那人竟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的阴鸷一扫而空,俨然一个阳光大男孩的模样。
?这跟牧戈的想象不符啊,就连梵英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看来我们都是穿越来的,姑姑。”
???什么穿越?
牧戈彻底懵了,这难不成还是个联机游戏?怎么还有这种反应?
“你,你说什么?”牧戈有些难以置信。
那人笑得轻松,道:“我跟你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这里不是游戏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砚,笔墨纸砚的砚,你可以叫我衍,这是我在这里的名字。”衍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叫我姑姑?”温砚这个名字牧戈倒是有些耳熟,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突然变成姑姑这件事,非常令人难以接受。
衍突然伸手,牧戈本想躲开,但是避无可避。他从牧戈的衣领里轻轻拉出鱼纹佩,用手摩挲了一下,看着牧戈,娓娓道来。
先王登基时各方诸侯献礼,西伯侯的父亲献上了一只玉麒麟,相传那是女娲补天遗留下的一块美玉,能工巧匠将其雕刻成麒麟,其眼,其爪,其尾被先王分别赐给了三个儿子。子启将麒麟眼重新雕刻,一分为二,一个给了长子,一个给了幼女。长子这一支传给了衍,幼女自然指的是牧戈。
好吧,确实是一个值得相信的小故事。而且温砚讲得还怪真诚的。
梵英闭目静坐,似乎对这里交谈丝毫不感兴趣。
正当牧戈想要再问问,外面突然有源源不断的脚步声传来。
“公子,我们来晚了。”
衍摆了摆手,示意先不用解释了。
牧歌看那几人似乎是衍的部下,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直谈命运不公。人家自带部下,就她开局装备全靠捡,狗系统丧尽天良。
“这是?”牧戈盯着那些人带来的两大桶闪着金光的粉,问道。
“可以让我们平安走出去的东西。”他突然抓起一把,往牧戈身上撒去,牧戈被吓了一跳,啊地惊呼一声。
“多扑一点。”他朝着牧戈笑了一下,起身到梵英的身前,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你不用?”
梵英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多谢。”
牧戈心道刚刚应该让衍的语气好一点的,毕竟这也算是自己游戏通关路上的重要通关密码。
几人都在身上扑好粉,衍无比自然地抱起牧戈,往洞口走去。
“路上是碰到了什么事吗?”
“娘娘的耳环丢了一只,这宫里简直要被翻了个底朝天,我们来得时候,恰好被拿去搜了身。”其中一人道。
“他真是。”仿佛想到了什么,衍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但脸上仍旧是嫌弃之色。
按照时间线来说,这里的娘娘自然指得是那个举世闻名的狐狸精——妲己。丢了小小一只耳坠,帝王就为了掀了整个后宫地找,周幽王跟他比起来都显得稍微有那么像君主一点一点。加之受在祭祀时冒犯女娲娘娘,惹得上神心里不快,成汤也到了强弩之末,只要姬昌的死讯传到西岐,各路诸侯的兵马齐聚,改天换日也只在朝夕之间。
牧戈正在回忆剧情,只见前面的洞壁竟然不是乌黑一片,而是满壁银白,光辉一片,炫目地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走进才发现,洞壁上栖息着千万只蝴蝶,那散发着荧光的是千片万片的蝶翅,挤挤挨挨的,竟不留一丝空隙。蝶翅微微颤动,万点银光,柔婉梦幻,如同神迹。牧戈发现这一段路甚至没有照明,全靠这些蝴蝶自身的光芒将路面照亮。银色的粉末从蝴蝶身上簌簌而下,如同银色的瀑布一般,缓缓从空中落下,在地面上铺起一层薄薄的银粉,这场面堪得起瑰丽一词。
“辉鳞蝶。”衍轻声道,同时脚步也放轻了些许。想到这些美丽的生物能顷刻间将人吸成白骨,牧戈有些兴奋。美丽危险,优雅又暗藏杀机,这样好的武器如果能为自己所用,再好不过。
但是这不妨碍她现在灰头土脸整个人被一个看上去非常得体的男人抱着。
前方道路出现了分叉,好在衍轻车熟路。衍的手很稳,牧戈几乎要贴在他的胸膛上睡过去。
不一会前面就出现了阶梯,再往上竟然是宫殿。
外面候着的人拿了一件斗篷,盖在牧戈的身上。
“要去哪?”牧戈问了一句。
“我住处,给你疗伤。不能拖。”衍一脚踹开门,哐当一声,和他的话一样不容置喙。
王宫大内,红墙绿瓦。蓝天白云下的飞檐走壁给人感觉格外庄重森严,抬眼望过去,宫殿之间有纵横交错的走廊,饶是久居于此的人,也做不到从不迷路。
“公子,那是娘娘。”身边人提醒道。
牧戈顺着方向看了过去,远处的走廊上,一位着红衣的少女身后跟着七八位宫娥,正在玩闹。按理说衍不住内宫,是接触不到各位宫妃的,但纣王居然特许妲己可以出内宫,简直匪夷所思。
衍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愿意被发现,脚下加快步伐。
衍的寝殿在王宫边缘。实际上他现在是个司兽官——纵使一般贵族也爱收集宝器灵兽,何谈王家,衍当前就负责饲养四面八方供奉给纣王的灵兽。牧戈非常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弼马温”这个词,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兴许要给这个出场方式很特别的现代人侄子留一点面子。
衍的行宫虽偏僻,但空间也着实很大,宫娥却很少。
他冷声冷语地把梵英安排在客房,然后直接把牧戈抱进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的布置极为简单,内里一张床,外面是吃饭的桌子,比较奇特的自然是那一架子的瓶瓶罐罐,大小不一,红绿皆有,各具特色。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对我的,我也不是你的真姑姑…”牧戈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太合适,虽然这是在游戏里,但是有些感觉未免太过真实。
“我这么对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姑姑。”衍站在圆形的木架前,挑了个白色的瓶子。
这句话让牧戈听得有些脸颊发烫:“啊?”
“我们共同的先祖将礼剑重铸,加入自己的血,铸成天子剑,从此之后,只有他的血脉传人能开剑,否则天子剑到别人手里,只会是一把拔不出的废剑。”衍讲道,“从此,天家传人就有了一层保护,天下人希望能用天家的来开剑,可天子后人也逃不脱以血祭剑的命运。当今世上尚存的能开剑之人不足十人,你我的性命、血脉皆不可断。”
“哦,这样啊…”牧戈为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赶到羞耻,为了掩饰,她又加了一句:“对梵英也别这么冷漠吧。好歹他也救了我呢。虽然是npc吧…但是…”
“你想让他给我当姑父?”衍正蹲在牧歌身前打算给牧戈上药,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牧戈,侵略性极强。但他好像在极力压制,生怕吓着牧戈。
“也不能这么说吧…只是,能与人为善就与人为善吧…”牧戈心道居然被言中了,又不敢承认,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衍抬了抬眼皮,轻飘飘来了一句:“看他不爽。”
牧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想来想去梵英救得是她,也不是衍,衍确实没必要对他好…只得作罢。
牧歌一直没仔细看过自己的伤势,等到衍掀起她的裙摆露出一双千疮百孔的小腿的时候,牧戈险些吐了出来。绿色的藤蔓即便碎成了屑,也要死死长在牧戈的肉里,犹如寄生虫吸食宿主的血肉一般,它们还在蠕动。
“呕…”牧戈强忍一阵,还是没忍住,一想到它们在自己的身上就更恶心了,她生平最恨虫子,现在在自己身上,她恨不得把双腿锯掉。她想扯掉它们,血肉混着藤蔓,恶心至极,扎眼至极,她不允许自己的身体上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存在。这对她的大脑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一股巨大的欲望勾扯着她,让她想用双手把那些爬在她身上的绿藤全部扯掉,扣掉,不论用什么办法,即便那会让她鲜血淋漓。
衍捉住了牧戈的手腕,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一根麻绳,把牧戈双手一捆,拴在床边。
?
“你要干嘛?”牧歌忍着不去看自己的小腿,她发觉小腿处开始一阵刺痛,生理性的疼痛加上心理上的恶心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衍的脸色如常,似乎这是他平常工作中很普通的一项,语气平稳道:“别动,一使劲它们长得越盛,越疼。”
你怎么知道我腿受伤了?
“这是血虎藤,你运气不错,在血池里已经掉了很多,不然已经满腿都是了。”
“你别说了。”牧戈心情不佳。她想象力极强,那画面已经在她的脑子里浮现出来。她本来就已经够恶心了,再说恐怕就要挣开绳子自己弄断了。
“嗯,很快就好。会有点疼,你不要乱动,也不要用力。”衍一边说,一边伸手握住牧戈的脚腕,用燎过火的小刀,开始一点点挑牧戈腿上缠绕蠕动的藤蔓。
牧戈觉得脚上确实有针一样刺痛的感觉,密密扎扎,藤蔓被牵出来勾着血肉的疼。
“看不了就别看了,伤口很浅,伤得不重,挑完记得敷药,不会留疤。”说罢,抬眼冲着牧戈略带痞气的一笑。
“那就好。”牧戈乖乖抬起眼,平视窗外,脸上两道泪痕凉飕飕的,都是刚刚疼出来的,“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难不成你是这个游戏的忠实粉丝?”
“算是。”衍的脸上居然透出一丝无奈。
“好吧。”牧戈心想,还是不要在忠实粉丝面前骂游戏不好了,“咱们是要一起打通关吧。不是对手吧。”
衍摇了摇头,正色道:“嗯,是队友。”
“怎么才能通关?不会是拿到封神榜吧?”牧戈想起了这个游戏的名字,开屏就提到了重开封神榜,那他们的终极目标大概就是拿到封神榜。
“你打通关了吗?就电脑上那个版本。”牧戈跟衍已经熟了,她发现自己对衍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也许是衍看起来非常真诚,也愿意吐露心声的缘故。
“没有,每次都只差一点。”衍回答,语气中还带着失落。
听起来他应该非常喜欢这个游戏。
“后面是不是有些关很难啊…”牧戈有些困,声音开始黏糊糊的,听来可爱。
衍一直低头挑藤,只是回答道:“是,太难了。”
他声音里包含得情绪简直让牧戈觉得这不是个游戏,或许这就是骨灰粉的爱,打不通关也要打很多次。
日西沉,圆滚滚地坠在天边,映出宫殿精妙绝伦的剪影,屋檐角的螭吻像尖尖翘起,仿佛守护着这一方静谧。落日余辉撒在牧戈的身上,酥酥暖暖。牧戈带着满身疲累和汹涌的困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