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中学初三年级组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阴暗沉闷。室外那连绵不断的愁雨，给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我和几个没课的老师百无聊赖的在办公室坐着。

    “小杨，把灯打开。”

    杨组长对坐在门旁边的杨小军老师说。杨组长的话像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水里，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于是涟漪也随之接踵而来。

    “是啊，下午五点钟还不到，天就暗下来了。”

    “这鬼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晴，雨都下了十多天了，下得人的心情都很烦。”

    只有杨组长发话，办公室里才有点生气，杨组长不在办公室，我们几个年轻老师还是会聊聊天的。我扭头看看杨组长那副铁青的脸，一双眼睛泛着严肃的光，额头上几条沟壑清晰明显。为了追求升学率，可以说杨组长是操尽了苦心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天天和初三的学生一样早出晚归，还要督促检查我们这些班主任的教学工作，要我们抓好学生的学习，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他那治学严谨和扎实的工作作风，我们是很敬佩的。

    “喂，你好。”

    “我是王先文，哦！李财呀，你小子又换号码了。”

    “晚上有时间，你请我吃饭？”我答应了李财。

    “好，等会雅园见。”

    接完电话，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了，收拾好东西锁上抽屉就走出了办公室。四月的大街上，因为雨天少行人，只见街头巷口有几个摆水果摊子卖水果的女人，一见行人就大声叫卖，有时除了卖弄嗓子还用手来拖过路的行人，好似拉客徐娘。

    李财，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大学毕业后他继承了父亲的部分资产经起了商，现在又开起了一个大超市，李财性格外向，喜欢交友，他的交际圈子很广。加上他能说会道，脑子灵活反应快，挣钱的手段很有一套，几年前他就买了房子和小车。

    我站在雅园酒店门口给李财打了个电话，问他定在哪间包厢。按他的旨意我上楼径直来到了七号包厢门口，一推门李财就迎了上来。

    “唉呀，老同学，来来来，坐这，给你介绍下，这是摇篮技校招生处的胡主任。”说完又扭头对胡主任说：“胡主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学同学王先文老师。”说着，胡主任的手就伸到了我面前，我出于礼貌，只好把右手迎了上去。不料刚碰到他的手，他用力一握加一拉，紧紧的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他这突来一袭，差点让我打了个趔趄，幸好李财站在身边。他那一脸堆笑的肥肉，在我的镜片里有些难看，特别是那一双眼睛被挤得只剩一丝缝隙，像一条线似得挂在额下。他把我的手握痛了。

    一坐下，心里就感到不舒服，觉得自己被李财耍了一把。明明在电话里说是老同学聚一聚，现在却冒出个胡主任来，还被他这么折腾了一下。酒桌上，李财坐在那里嘴上叼根烟，侃侃而谈把以前的一些事情吹嘘的都快上天了。吹着吹着，李财想起什么是的，声音陡然而止，说要上厕所，借故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胡主任，我和他对面坐着，除了散发的烟雾安静极了。

    “王老师，再抽根烟吧。”

    胡主任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支从桌子对面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胡主任递给我烟后，又不给我点火，反而一手勾着我的肩，低头在我耳边说：

    “王老弟，我知道你是叶城中学的老师，还带了一个初三年级班的学生。我想找你帮我们摇篮技校介绍些学生。你也清楚，你们的生源大多来自农村和小商贩子女。现在教育费用很高，特别是高等教育，每年有多少学生是挤不过高考独木桥的。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初中毕业就推介到技校学一门手艺，一两年就能出去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获得可观的经济收入，这对于学生和他们的家庭来说不是很好吗？”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成了，一个这个数。”

    把一只张开五个手指的手在我大腿上一拍。他那放机关枪一样的话，把我扫射得飞也似的逃出了酒店。一辆的士“嘟”的呼啸从我身边窜过，司机还钻出头来，大声骂了一句：“找死啊，长眼睛没有。”这一惊，反而使我镇静了。华灯阑珊里，我犹如一条丧家犬，眼里到处都是玻璃门窗和人影，被灯光幻化的缥缈不定。街道两旁的发廊和休闲中心，泛出种种柔和朦胧又带着欲望诱惑力的晕光，连音乐也变的像美酒一样醉人。而我如一个天外来客，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老板，住宿吗？”

    马路边梧桐树下一个中年妇女突然问我。

    “我们这里的小姐有云南妹、四川妹、学生妹……”

    我眼睁睁盯着那中年妇女，没等她说完，我快步走开了。不料那中年妇女紧跟我几步，还拉着我的衣袖说：

    “价格可以商量，三十——”

    我用力甩开中年妇女的手，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再回头看看，我的天呀，那两边的树下不过十几米就立着几个拉客的中年妇女，她们在一起谈论拉客的经验，还能听见她们的笑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我快步往前走。正在这时，李财的电话来了。

    “喂，你个狗日的，耍我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为你好，给你介绍的那个……”

    “为我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人家胡主任也不是什么坏人啊。你当个老师有什么名堂，摆什么架子，为那几个钱憋死一辈子……”

    “少跟我扯谈”……

    我摸着黑上了楼，打开家门，老婆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见我回来惊讶的问：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回答：“别说了，快给我弄点吃的吧，晚上只喝了点酒没吃饭。”

    老婆一听，起身唠叨了起来：“出去又喝了多少酒，叫你在外面别喝或少喝酒，你总是不听……”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妻走进厨房，觉得挺对不起她。为了这个家，她付出太多了，特别是近几年，因为我带毕业班的学生常常早出晚归，家里的事就撒手没管过，寒暑假学校还开补习课，一心扑在教学上。在她生小孩后，她为了带孩子和持家把工作也辞了，当起了全职太太，天天“坐家”。现在被聘用在邮政所上班，她一般不跟我赌气，再苦再累也没有怨言，生活也很朴实，身上那件外套还是去年服装城打特价给她买的……

    “吃吧，趁热。”

    说着老婆把一碗鸡蛋肉丝面条放在我面前。我边吃她边给我轻轻的捶背揉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她问我：“今晚，不备课了吧？”

    我说：“是的，不备课了，明天给学生讲习题。”我说完，她很兴奋，给我捶背的力量一下重了许多。

    “咳，想呛死我呀，怎么一下捶这么重。”

    “不管你了，快吃吧，我去洗个澡。”她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我一回头，老婆已经进浴室了。

    我靠在床头上，胡乱的拿本杂志翻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老婆先探个头进来瞧了一下，生怕我跑了似的。然后把门全打开，她穿一套半透明的睡裙站在那里，却不进来。披肩的秀发和若隐若现的有点妩媚的恫体，虽然生了小孩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热恋时的那个夏夜，和着郊外的蛙鸣，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在城市的月色里演奏一曲和谐而原始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