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向警方完整地叙述了这个案件的经过。

    经过一系列调查，我们在附近的地区开展了地毯式搜索，找到了几个被姜浩销毁的物证的痕迹，通过那个遗落在现场的钩子以及公寓窗户上变形的窗边，我们对宋川和姜浩同时施加压力，终于在多方的努力下，二人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上司那边对我一阵夸耀，无非都在说我奇迹般的推理和惊人的洞察力和直觉，其实这都应该是属于柯路仕的。

    事后，柯路仕要求我带他去见一眼宋川，虽然我奇怪于他的举动，但我还是照做了。

    再见到宋川时，他的头上已经增添了一些白发了，体态也更加消瘦，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柯路仕看着宋川缓缓地开口：“直到李妍对你下手的前一刻你还认为她爱着你吧。”

    宋川眼里闪过一抹光亮，惊讶地看着柯路仕。

    “已经不用再隐瞒了，你头上的伤是李妍砸的吧，一个等会还要出去的办事的人，怎么可能在那之前还服用安眠药呢，那只有可能是你做的。”

    我有些惊讶，随后听他们讲下去。

    宋川释怀般地笑了笑，“没想到，这种事情也能被你看出来。”

    宋川挺了挺腰杆，“没错，当时我是打算挽留她，我母亲的自杀都是因为李妍在暗地里使坏。她总在我母亲面前说她是个累赘，再加上我对她的淡漠，久而久之，我的母亲渐渐丢了自信，又真的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个累赘，所以才做了那样的决定，而我得知此事还是因为母亲的邻居告知我的。

    “但我并没有起杀心，顶多是有些恨意，直到我要给母亲买一块墓地，找她商量时，她却漫不经心地让我不要浪费那个钱，甚至借此羞辱了我和我的母亲，于是在沉默中，我的恨意渐渐地变成了恶意。

    “想起之前她害得姜浩妻子流产，我猜想姜浩也一定对李妍恨之入骨，于是在试探下，我们达成了合作。

    “可真当计划进行的时候，我却犹豫了，犹豫要不要杀了她，那天晚上我在她吃的饭里下了安眠药……我竟然还想借此打乱自己设计好的计划，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才产生的动摇呢？我不想承认那是爱。那更像是一种怜悯，一种手持猎枪的猎人对猎物的怜悯。那种手握他人生命终结的权力让人不得不产生动摇。

    按照她和姜浩约定好的计划，她在我吃的食物里下了安眠药，而我早就趁她不注意调包了食物，我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假装昏倒就好了，可我迟迟没有昏倒，她竟然直接用桌子上的杯子将我砸晕……

    “实际上，那时我并没有晕过去的感觉，只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她要离我而去的决心，于是我让自己晕了过去，让那虚假的怜悯去死吧。

    “可是，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那盘金黄色的麻花，上面还有未干的热油，正滋滋地冒着热气，散发出我未曾珍惜的味道，可是太晚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说着宋川低下头掩面哭了起来。

    “母亲说我太瘦了，让我多吃饭……说吃饱了饭有力气……她还说小时候我很胖，长大了就不好好吃饭了……她说不要总想着别人过得好不好，要自己先吃饱……

    “而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忽略了她的感受，总是在一个并不爱我的人身上耗尽力气，我没有珍惜住真正爱我的人……我的母亲！”

    见完宋川之后，我和柯路仕又拜访了姜浩的妻子，那是一位十分安静的人，几乎不怎么说话，似乎从来都与世俗无关，我们见到她时，她正扶起一位跌倒的女孩，她是一名幼儿园老师，我和柯路仕都注意到她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种爱意，那种珍惜。

    “重要的不是过去失去了什么，而是现在需要珍惜什么。”她深刻地说了这句话。

    我和柯路仕把这句话复述给了姜浩，姜浩蹲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扭曲着，开始嚎啕，似乎要将自己的灵魂彻底撕碎然后吐出来。

    傍晚，我和柯路仕回到了咖啡馆，他泡了两杯咖啡，我们相对而坐。

    我们同时透过落地窗观察着小吃街形形色色的人们。

    “宋川曾经问过你‘爱一个人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吗？’这种话吧。”柯路仕突然问道。

    “是啊，这么说来，他当时的意思并非是想不开要去寻死，而是他十分在意他母亲真的会为了他而选择自杀这件事。”我回答道。

    “你说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拿自己的生命去爱人，那岂不是所有爱人的人都死光了。”

    “这样说好像也是，可是感觉还是好奇怪。”我不解道。

    “爱被扭曲的太过极端了。生命可不是拿来爱人的资本，爱人所爱的也不单单是人的生命，如果那样的话，爱可就太短暂了。”

    他平时保持的那种笑容消失了，在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悲伤，不过在那之后便又是淡淡的笑。

    他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也许，我也没珍惜住某个人吧。”

    我看着他的侧脸，对他的事情又莫名升起一股好奇，就在我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时候。

    他突然伸出手，我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微微歪了歪头。

    “钱啊，你忘了之后还有一笔钱吗？”

    “哦对！”我一拍脑门，这家伙总执着于那五百块钱，我伸手去掏钱，却顿感不妙。

    “你……能帮我再泡一杯咖啡吗？”

    “你没带钱吧！”

    我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