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放置尸块的冷藏室后，我驱车带着柯路仕来到了陆京宇的家。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公寓，老小区普通公寓楼的外墙常常展现出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气息。而这外墙的材质是砖石和混凝土，呈现出淡淡的灰色或者米黄色调。

    有些地方的外墙还露出浅浅的水泥色。墙上还残留着一些老旧的海报或广告，早已褪色。

    公寓楼的窗户排列整齐，但框边有些许的不规则，窗户框架是简单的金属材料。一些窗户上还挂着老旧的百叶窗或窗帘，还有的外墙上带有一些简单的细节，比如窗户周围的石膏线条，以及一些红砖瓦缝，虽然很朴实却给整体建筑增添了些许的艺术感。

    我和柯路仕通过楼梯间来到了三楼，确认无误后，我敲响了左手边棕色的木门。

    我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是七点三十分，这个时间陆京宇大概已经吃过晚饭了。

    不一会儿，门后传来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声音停止，门被从里面打开。出现在面前的，正是那天在审讯室见到的白衬衫男人。虽然现在穿的是一件蓝色T恤。

    男人正是陆京宇。

    “打扰了。”我寒暄道。

    “快请进，二位。”陆京宇闪身邀请我和柯路仕进门。

    换好拖鞋，我和柯路仕来到客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深灰色L型沙发，搭配柔软的靠背和抱枕，看起来十分柔软。沙发旁边是一张时尚的玻璃咖啡桌，上面摆放着一本精美的装饰书籍和一个小瓷花瓶，但里面空空如也。

    沙发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抽象艺术画，用深浅不一的灰色和金色勾勒出极富现代感的线条和形状，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丝艺术气息。

    客厅的地板采用深色实木地板，与灰色沙发形成明显的对比，同时与墙壁上的浅灰色调和谐相融。角落里放置了一盆高大的绿色植物，使整个空间更显生机和自然。

    “请坐。”陆京宇指了指沙发，之后转身进入厨房。

    “好的。”我点点头，之后我和柯路仕屈身坐入沙发。

    我向刚刚陆京宇进入的厨房张望。厨房的橱柜采用高光白色面板设计，配以不锈钢把手，显得干净利落又富有时尚感。黑色的大理石台面提供了充足的工作空间。橱柜上方的玻璃柜门中摆放着一套精致的餐具和玻璃杯，看样子是经常收拾。

    这就是生活啊。我不禁暗道。

    厨房里的陆京宇正倒着热水，看样子是在泡茶。这时，一旁卧室的走廊里缓缓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双深邃而安静的眼睛。她的头发散落在肩上，看起来有些凌乱却自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她静静地观察周围的一切，看样子是一个内心世界丰富而复杂的孩子。她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忧郁。

    这应该就是陆京宇的女儿，陆玲儿。

    正当我准备开口招呼她时，陆京宇端着热茶走了过来。

    “玲儿，先回房间，爸爸有些话和两位叔叔说。”陆京宇温柔地对陆玲儿说道。

    陆玲儿点点头，随即走向走廊深处。

    目送陆玲儿离开之后，陆京宇把两杯热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二位警官辛苦了。”陆京宇颔首道。

    “事情还没结束，谈不上辛苦。”我回应道。

    “关于你太太的死，我们感到很遗憾，我们也希望你能节哀。”我诚恳地说道。

    陆京宇沉默着点了点头，看不清表情。

    “我们这次来还是想问问你关于你妻子失踪的一些细节。”

    “可以，你问吧。”陆京宇推了推眼镜说道。

    我翻开笔记，开口道：“首先是四月三十日晚上，你们在用完晚餐之后，也就是大概八点半左右的样子，就回房睡觉了，之后你就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五月一日才醒过来，这其中你都没有醒过，对吗？”

    “是的。”陆京宇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你妻子是在八点半之后几点消失的。”我问道。

    “是。”陆京宇点点头。

    这时，一旁的柯路仕开口道：“可是按理说，如果睡在旁边的人要是有什么动作，自己应该会有察觉才对，你没有感受到任何影响吗？”

    “其实你们也知道，我是个老师，平时因为备课比较伤神，更何况这学期我还是带班主任，因为那天是五一放假，所以我就早早地睡了，又因为平时睡眠状况也不好，所以我几乎每天都会吃安眠药，那天也不例外，所以除非是什么大的动静，我是不会有所察觉的。”陆京宇解释道。

    这时柯路仕说了一句毛骨悚然的话：“那你有听到鲸鱼的叫声吗？”

    陆京宇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意思？”陆京宇看了看柯路仕，又看了看我，明显毫不知情的样子。

    我看着柯路仕摇了摇头，表示陆京宇应该不知道这回事。

    柯路仕微微笑道：“开个玩笑。”

    陆京宇笑了笑，“原来如此。”

    我继续问道：“然后，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一日，早上起来之后没有发现妻子的你，以为是她因为办理业务而出门，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家里做了早饭，并和你的女儿陆玲儿一起吃完之后，在家度过了一上午，这期间你的妻子并没有联系过你，对吧？”

    “没错。”陆京宇点点头。

    “直到中午十二点半，你发现联系不上你的妻子，于是开始到处打电话询问，却发现没有人有她的消息，这一点我们也查询过了，没有问题，但是为什么直到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日，才报警呢？”

    “因为我记得只有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吧，但其实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当时有侥幸心理，以为她晚点就会回家，所以也没太过紧张。”陆京宇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可以理解，接下来，这些事情可能比较残酷……请问你知道你的妻子在生活作风上的一些问题吗？”我有些尴尬道。

    陆京宇沉默了两秒，随后开口道：“我跟我的妻子，是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的，当时她是我们班上的班花，而我只是一个只会读书的笨蛋，长相也不行，唯一的优点就是成绩还不错吧，但我每次在班级里，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在人群中的她。

    “或许这样有点奇怪，但是那是一个懵懂的少年第一次感到心潮澎湃，这就叫暗恋吧，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毕业，机缘巧合下我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因为本来就是同学，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认识了，然后就相爱了。

    “大学毕业以后，我如愿当上了老师，但是她并没有完成她演员的梦想，所以有一段时间郁郁寡欢，而我却因为刚入职老师而疏于对她情绪上的支持，直到她最后选择当一名保险推销员。

    “没过多久，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陆玲儿诞生了，我第一次有了身为人父的喜悦，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我渐渐地发现了她做的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陆京宇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之后又戴上了眼镜，重新开口道：

    “她出轨了。我跟她吵了一架，但是最后，我原谅了她。在那之后的之后，我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我知道我确实对不起她，本身就没有父母的她，本来就缺少关爱，而我给不了她，她自然会自己安慰自己，我只希望她能够不破坏这个家，至少……等玲儿长大。”陆京宇沉重地说出这些话。

    成年人的婚姻也会充满这些东西啊，那些鼓吹爱情浪漫的人，也会败倒在婚姻的墓碑之中，最后仅仅是通过名“责任”的枷锁捆绑在一起，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这一点，只要看一看电车上那些已婚上班族的眼睛就知道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真爱也许还是存在的，不然这世界可就太残酷了。

    “我明白了，陆先生，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玲儿，可以吗？”我问道。

    陆京宇点点头，起身向走廊里的卧室走去。

    我和柯路仕跟在他的后面。

    陆京宇打开房门，房间里十分昏暗，房间里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水晶吊灯，地板上铺着一层灰色的地毯，房间里的装饰很单调，透着一股神秘。

    陆玲儿抱着一只玩偶熊，此刻正均匀地呼吸着，恬静地安睡。

    陆京宇一脸犹豫，正当他打算踏进房间，我伸手拦下了他。

    我摇摇头，随后我们一起退出了房间，我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退出走廊以后，我开口道：“既然玲儿已经睡了，那我们改日再来询问吧。”

    陆京宇点点头，“好的，麻烦你了陈警官。”

    “不麻烦，请保持手机畅通，我们先告辞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无意间瞥见柯路仕的脸。

    此刻的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走廊的深处，那陆玲儿禁闭的房门。我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我却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忧郁，或者说……悲伤？

    柯路仕转过身，随后向楼梯间那更阴沉的黑暗中走去。

    我礼貌地关上门，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那黑暗中走去。

    城市的灯光如同星星般点缀在黑色的夜幕之上，点点繁华与光影交织成一幅绚丽的画卷。道路交错如同银河系的星轨，在城市中心形成一张绚烂的光网。

    高楼大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透露出暖黄色的灯光和时而闪过的车辆灯光。商业区灯火通明，仿佛永夜不眠，住宅区则安静而祥和，点缀着一盏盏温暖的家庭灯光。

    远处，河流如一条银带蜿蜒穿过城市，反射出微弱的月光和星光，像一条流动的宝石链。在天空的尽头，星星点点的繁星布满整个夜空，与城市的光影交相辉映。

    有人说摩天轮是约会圣地，此刻我无比相信这个结论，似乎在这里，一切烦恼和忧虑都随风而逝。

    告别陆京宇之后，本打算去咖啡馆讨论案情的我们，没想到因为找不到停车位而发愁，这才想起今天是五二零，也就是所谓的情人节，附近的小吃街已经超过了平时的客流量，所以停车场已经爆满了。

    于是我开车向更远的地方找停车场，没想到隔了七条街的六里桥市区的洛湖公园附近的停车场还有停车位，这已经是离咖啡馆最近的停车场了，但是不管是打车也好，走路也好，这个距离还是太远了。

    最后我们只能被迫在洛湖公园寻找临时开会的地点了。

    明明是情人节，为什么小吃街的人流量比游乐园的人流量还要大啊，现在都流行吃货联盟吗？

    而我们斟酌之后的最佳开会地点正是——摩天轮单间。

    此刻，坐在我对面的正是喝着珍珠奶茶，嘴里吃着奶油蛋糕的柯路仕。

    “好高……”我嘀咕了一句。

    “确实……好吃。”柯路仕回答道。

    “……谁问你这个了。”我有些无语道。

    “你知道吗，摩天轮被称为约会圣地呢。”柯路仕边嚼蛋糕边说道。

    “啊，这个，我也听说过。”我回答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柯路仕问道。

    “……不知道。”

    “这个啊，这个我也不知道。”柯路仕笑道。

    我翻了个白眼，之后认真道：“来说说案件的事吧，你是怎么想的。”

    柯路仕吸了一口奶茶，之后开口道：“在那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想法……首先，因为被害人是在家里失踪，所以陆京宇肯定是作为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但是我们拍到了凶手丢尸的画面，那正好是五月一日的上午6：30到12：30，这个时间根据陆玲儿的证言，陆京宇跟她一直在家没有出去过，所以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就是陆京宇不是丢尸的人。

    “也就是说，假设陆京宇是凶手的话，先不管是否为单人作案，那个丢尸的人也是有可能为陆京宇的同伙的，这正是我们警方一直以来的调查方向，但是在我们排查了跟陆京宇有关系的，所有符合黑色鸭舌帽神秘人的特征的人之后，结果却全都八竿子打不到一着。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我们的调查方向不对，但是转换调查方向，重点对“蓝鲸”的调查，线索又太少，至此，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沮丧地说道。

    柯路仕若有所思，几秒后开口道：“徐江涛说他在电话里听到了鲸鱼的叫声，是吧？”

    “是的，还有海浪和风声。”我回答道。

    “那有没有蝉的叫声？”柯路仕问道。

    “这个……我现在打电话问一下。”

    说罢，我拨打了徐江涛的电话。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原来如此。”柯路仕点点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这代表了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柯路仕一只手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一只手放在耳边，摆出“嘘”的动作，“你听。”

    我屏气敛息，听见了——细微的蝉鸣声。

    “蝉鸣……”我疑惑地说道。

    “没错。”柯路仕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上下点了点头。

    “怎么了吗？”我更加疑惑地问道。

    “威胁徐江涛的邮件里不是有说到‘没想到那个女人做了多余的事’吗，也就是说，徐江涛听见的那段声音里面肯定有什么被称为死亡线索的东西，所以，如果那段声音里没有蝉声，我们至少可以知道一件事。

    “凶手是在室内进行分尸的。”

    “原来如此，因为如果是在室外的话，电话中不可能没有蝉鸣声，但如果是隔音比较好的室内就不一定了。”

    “没错，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两种猜测，一种就是凶手在被害人家里杀害了她，另一种就是凶手把被害人约出到某个房间然后杀害的，而第一种可能所导向的凶手只有可能是陆京宇，至于第二种则可能另有其人。”柯路仕分析道。

    “可是，如果是第一种可能的话，被害人被杀害的过程中不可能没有一丝动静，就在隔壁睡觉的陆玲儿不可能没有察觉，哪怕是被害人在无意识状态下被杀害，那肯定也是有声音的，况且那些工具又要怎么处理呢，还有第二天上午丢尸的人又怎么解释呢？同伙我们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没有了。处理这些零零散散的时间算在一起，陆京宇根本就不可能同时做到这些。”我质疑道。

    “没错，所以陆京宇说不定不是凶手。”柯路仕从摩天轮里向外看去，城市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但依旧看不清表情。

    可我却分明能从中感到一丝悲伤。

    也许，只有和他有一定相处的时间，才能理解这股心情吧。

    这时，我们正好转到了摩天轮的顶端，城市的喧嚣全部归于平静，就连一开始断断续续的蝉鸣声此刻也细若蚊声。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柯路仕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像是在为某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