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还算愉快的交谈，至少在林世明看来是如此的。

    陈承影在临走前与他交代了后续的处理方法：

    暗行经常会吸纳调律者成为新的成员，而陈承影的引荐会使繁杂的手续进一步润滑。

    陈承影的方法，就是让林世明加入暗行。

    当然，这并不是没有条件的，林世明要作为协力者，跟陈承影一同调查维斯特伦的另一个异律。

    “维斯特伦近日出现了大规模失踪案件，受害人数共计16人，这16人中既有普通居民，也不乏当地的权贵，目前看不出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暗行怀疑这是调律者的手笔。”

    林世明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读着今早的日报，如果失踪的只是港口平民区的醉汉，那么谁都不会在意。

    但涉及到了贵族，这条新闻便碍眼的占据着报纸的头条。

    贵族是维斯特伦的心脏，触碰贵族，就如同拨动维斯特伦敏感的神经，恐怕局长一早就把所有在酒吧里鬼混的警员拽出来骂个狗血喷头。

    尖酸刻薄的辱骂以及盘剥工资的恐怖足以让宿醉的他们酒醒。

    “就没有可能是昨晚他们举办了一个‘秘密舞会’，然后侍从在给药时不小心配错了计量？”

    林世明随口喃喃自语，说完他自己也摇摇头。

    如果要林世明按正常思路思考的话，上面的猜测是最有可能的。

    有时贵族会在自己的秘密据点里举办一场深夜舞会，时间定在后半夜，只邀请一些熟识的朋友前来参加，人们在优雅的舞曲中翩翩起舞，晃动的烛光映着影子放浪……

    当然，后半夜这种反生物钟的时间是不适合举办任何群体活动的，这个时间醒着的人往往只进行一对一的成年异性活动。

    贵族有一些独特而开放的兴趣，他们有时是一对二、一对多、多对一，有的贵族也不会被性别、年龄乃至物种所局限……

    这舞会既然办在深夜，自然有其深意，人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待到气氛浓烈时，侍从会优雅的将香槟塔推到舞池中央，晶莹的金色酒液像是流动的黄金。

    所有人自取一支，经常参加的贵族们已经急不可耐，而被阔绰朋友拉进舞会的新人，他们好奇而兴奋，所有人同样优雅的举杯、共饮，炽热的琼浆流入喉口，犹如吞下一团火焰……然后整个宴会陷入狂乱之中！

    混杂着大量致幻剂的香槟让人迷乱，此时优雅的贵族与大街上的流浪汉没有什么区别，初次尝试的新人瘫倒在座位上抽搐着，涕泪屎尿横流。

    而瘾君子们有的谵妄狂言，有的已经开始打架斗殴，人们用不合理的手段宣泄着苦闷，直到天明。

    活的久了什么怪事都能见到，林世明见过几次，偶尔酒与致幻剂的比例出了差错，隔了数天人们才寻着尸体腐烂的味道找到他们，临死前那痉挛的脸庞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愉悦。

    说回正题，林世明之所以认为不可能，是因为“昨天”他已经参加过了几场舞会，全都没有发生这种意外。

    当然，作为一个医生，林世明非常清楚那些针剂的危险性，尽管他需要乐子，但绝不会使用致幻剂，他去舞会只是因为贵族守卫们的武器上有几枚他需要的特殊符文。

    对于提升自己武力这件事上，他从不会放弃一丝一毫机会，他未曾忘却自己的目的——讨伐那个已经忘却的仇敌。

    回档是个杠杆能力，能将微小的优势放大到极限，武力可是支撑他讨仇的基础。

    陈承影怀疑这次事件也与异律有关，因此向暗行高层提交了调查申请。

    她给林世明留了一张纸条，让他做好准备就去纸条上的地址，自己则先行一步，去拜访与此次事件相干的公爵府。

    【你以为你看见了什么?一个铭牌?不，是一个可悲的定数】

    纸片的正面是这串文字，当林世明读完之后，他的脖颈上突兀的多出了一个挂着银牌子的吊坠。

    陈承影先前问过林世明，他的能力来自于自身还是外物。

    暗行对于异律的载体是有区分的，人称之为调律者，物称之为异律物。

    这段文字本身，就是异律物“铭牌”。

    铭牌的异律是能看透目标的“本质”，每当有人看完铭牌上刻着的字后，会生成一个新的铭牌挂在阅读者的脖子上，佩戴者可随自己的意志看透指定目标的铭牌。

    林世明随便转头一望，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半开着的卫生间。

    【科技时代的伟大造物，它令人优雅。欢快旋转着的水流轻盈的唱和，唯一令人不优雅的地方，是这些水花太过活跃了】

    如果让林世明去猜的话，他绝对猜不出这段描述是在说抽水马桶。

    铭牌更重要的作用是识别暗行成员的身份，在纸条的反面有一个地址，温特大街24号，那里是林世明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暗行的一处安全屋。

    ……

    恶臭的气味弥漫在大街上，今日维斯特伦的气味格外的人神共愤，除了各种腐败垃圾的气味，还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引得林世明都不禁侧目。

    那恶臭的气味来源于粪便，黄褐色流体溢出了它们的本该呆的地方，晨风拂过，蚊虫飞蝇寻着气味准备享用早餐，而路人们连昨天的晚餐都快涌出来了……

    看来维斯特伦的下水道不足以支撑整套现代工业体系的运转，有相关从业人员正在趁着天刚明，路上行人还少，一边咒骂着一边把挑着粪便倒进泰晤士河中。

    粪水如墨染一般在本不清澈的河中发散，为这源远流长的河流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记下这一幕，记住了在维斯特伦跑路绝不能钻下水道。

    温特大街离这不远，林世明甚至为了能快点到，走了最近的这条肮脏的路线，顺着记忆中的门牌号而行，林世明找到了24号，一家普通的诊所。

    诊所才刚开门，显得冷冷清清，林世明大摇大摆的坐在医生对面的座位上。

    他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好，一路上东张西望，铭牌的实际应用已经很熟练了，他一眼就注意到医生的铭牌很是显眼。

    林世明一屁股坐在医生的对面，桌子上摆着一个写有他名字的牌子——斯诺。

    “最近还忙吗？”

    斯诺抬头瞅了一眼林世明，虽然听着语气像是在跟老熟人打招呼一样，但桌子对面的男人有着黑头发，来自东方，医生打扮，他实在记不起自己的朋友中有这样一个人。

    “有些忙，最近肠胃病人有些多。”斯诺随口提了一句，“那么，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只是来自同行亲切的问候，顺带来寻求一些知识。”林世明扯了扯领口，强调着自己医生的身份。

    斯诺打了个哈欠，随手从身旁的书架中拿出一本小册子，他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什么：“病人们总是不听劝，不肯浪费一点柴火把水烧熟，饭前便后也不洗手，他们不相信有微小的生物游荡在水中，随着摄入进入他们的身体……”

    林世明接过那本医疗保健常识手册，随意翻了几页，大多都是一些医疗科普，诸如生水里有微小的生物、洗手能让感染疾病减少、烧水能防止瘟疫传播……他将那本册子收起来，微笑的盯着斯诺。

    “册子不错，不过我想要的不是这本，请给我一本部员手册。”

    “部员手册……”

    斯诺念叨着，再次将手伸向书架，他抽出了一本比词典还要厚重的书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镂空书籍中的左轮：“你是什么人？”

    这位医生的战斗技巧不比大街上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巡警差，感受着抵在脑门上的沉重而冰冷的触感，林世明在那同样冰冷的目光下无动于衷，只是昂了昂脖子，展示了自己的铭牌。

    “维斯特伦以及周边分部，只有一位来自东方的部员。”

    “我跟陈承影小姐见过面了。因为对于最近的维斯特伦失踪案我有重大线索，所以为了加深合作，她引荐我加入暗行。”

    林世明向他展示了自己的铭牌，满脸真诚的看着斯诺。

    “由于不了解暗行内部事宜，所以她让我来这边取手册。”

    “……”

    每一句话都能对上，斯诺对于陈承影那孩子观感还不错，虽然年轻，但做事认真严谨，在任务细节上不输一些资深部员，对于陈承影信任的目标，还是比较可信的。

    斯诺将枪置在桌边，但依旧没有松手，不过林世明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他看着斯诺另一只手打开上锁的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丢给林世明。

    “不要传播，手册也属于保密范畴。”

    “了解。”

    心满意足的拿到了手册，总的来说有惊无险，零零星星的有病人来到了诊所，斯诺收起了左轮，下起了逐客令。

    林世明也不逗留，拿着册子就往外走。

    斯诺盯着林世明离去的身影。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有天赋的人才被镇压部门发现，作为新人通过考核后吸纳进暗行，成为暗行的新鲜血液。

    但陈承影也是新人，虽然引荐对等级没有要求，但总归是少见，而且不保险的。

    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作为一个医生，一个科学研究者，他不该相信玄而又玄的“第六感”。

    但作为一个老牌部员的经验，对于林世明，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详预感。

    直到病人落座，斯诺才回过神来，林世明已经走出诊所，不见了踪影，他开始后悔起来。

    “应该联系爱丽丝确认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