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兴城的轻骑在离长青大约五十步的距离而停，十二人稀稀拉拉下马，步行来到长青面前。

    领头的是一位身穿皮甲的少年。

    “武督府豹营斥候卫东，拜见诸位大人。”少年身形羸弱，然双目炯炯，其光若炬。见此三人着装，便知其身份显赫，非富即贵。尤其是那身甲胄，更非凡夫俗子所能拥有。而在三人身后，更有旌旗蔽日的军营。

    长青点头，卫东一行斥候这才敢起身。

    徐生上前沉声道：“这位是会龙城巡牧使周长青大人，我等受神灵殿令，前来诛灭邪魔，不知城内情况如何？”

    卫东一行人闻听竟是隔壁大城的巡牧使大人，面色一变，双膝跪地，俯首再度参拜。

    “起身答话！”

    长青的话语声威赫赫，众人闻之，皆徐徐起身。

    除卫东外，余者仍心有余悸，身躯忍不住颤抖。

    “城中邪魔现况如何？”长青沉声道。

    卫东抱拳躬身，沉声回道：“大人，城内并未有邪魔作祟。”

    “嗯？”

    长青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周身通仙玄境气势缓缓散发，声音低沉道：“你可知道欺骗本使的后果？”

    长青并未压制这来自魂魄的威压，对凡人而言，这无异于狂风暴雨，令人心底生寒，连呼吸的空气都似已凝固。

    斥候们再也无法站稳，直接瘫倒在地，就连徐生和君不见也不禁随之跪倒。

    神识在城内扫过，长青察觉到一丝熟悉的踪迹。

    是谁来过？他暗自思忖。

    “莫非近日有大能者在城内施展神通？”长青收敛起上位境的威压，毕竟四周皆是凡人，灵魂脆弱如烛。

    跪着的众人这才敢大口呼吸，有的人憋得满脸通红，还在不断咳嗽，仿佛溺水之人，突然将头探出水面。

    卫东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回想起几日前放过自己的那个身影，从天而降的神祇，那个杀气腾腾的男人，还有他转身前对自己说的话。

    “哈哈，小子，那你最好是装死了！”

    这句话，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在他走后，自己被武督府的士兵从死人堆里被挖了出来，和活下的几人被收编到武督府，成了新一队的斥候。

    自己能在此时出卖他吗？

    若不语，会如何？

    若言出，心会愧吗？

    卫东心内纠缠。

    “竖子，速回主上的话！”君不见于一旁，对着此突然怔忡之少年，沉喝。

    “回大人，实未见有大能者，惟城中爆发瘟疫，致城中多人殒命。”卫东语速甚疾，急欲告之在座诸人真相。

    一旁一个小个子斥候往前蹭了几步，拱手沉声道：“禀大人，有大能者杀了巡牧使大人，随后血洗了我们整个.......”

    “住嘴！山……”

    卫东的“楂”字还未说完，君不见一脚踢在了他胸口处，重力让他翻滚了几步远瘫软在地，随后一脚踩在他头颅上，大剑也架在其脖子边。

    徐生瞧了一下周长青眼色，见其缓缓点了点头，于是指着小个子斥候说道：“那个谁，你继续说。”

    “那个凶残的恶魔，身高数丈，浑身是血，冲进巡猎府见人就杀，还一边饮血，一边啃食人肉。我们整个巡猎府一万三千余名兄弟都被屠戮殆尽了……”

    小个子斥候一边哭，一边咆哮着说道，好像是害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也好像是害怕自己心里能听见。

    “是这样吗？”徐生转身问了问其余斥候。

    众人皆摇首示意，表示否认。其中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恭敬地禀报：“回禀大人，属下等人并未瞧见他口中所提及的恶魔。当我们奉命前往巡猎府时，只见四处皆摆放着残肢碎骸，而他俩则是从那些巡猎使的尸身下挖掘而出。”

    徐生继续追问：“只有这些？”

    络腮胡子随后又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在营地里面倒是见过天空飞过一个白衣男子，当时府令还命我们随意往天上射了几箭。”

    “就是，嗖地一下就飞过去了。”

    “对对！就是嗖的一下，特别快。”

    周围几个人也七嘴八舌急忙帮络腮胡做证。

    长青这时候却未再听几人的话语，而是凌空一步，飞掠到城楼上，周围几个守卫吓得连忙后退，连手中的武器都不敢拿着。

    在城楼站定，长青一眼望去，却是满眼失望，他虽然从未离开过会龙城，从未见过其他城池的繁华，也未想象过其他城池的荒凉。

    但他完全不敢想象一个城池可以衰败成如此模样，只见满城基本都是断壁残垣、荒凉满目，唯一好一点的巡牧府，还被凌厉一剑斩成两断。

    长青脑海闪出一个念头：让一只猪来做这个城池的巡牧使，也许都不会是这个光景。

    闭眼深吸一口气，长青感受到了熟悉的轨迹，虽然时隔几日，但他依然能感受到痕迹最重的一处在巡牧府的中间，另一处在一个血煞气冲天的地方。

    一道轨迹去了南方，淡淡消失。

    另一道去了北方，却越来越浓郁。

    到处都是破绽，确实是憨货！

    长青回到城门前，那儿已经来了会龙城三千甲兵严阵以待。

    “将这队小兵带回大营严加看管，不准弄伤残了，等会儿我要亲自审问。”长青指着卫东一行人说道。

    随后又对君不见，吩咐道：“安排五百甲兵去玉兴城的巡牧府，将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搬过来，另外的两千余甲兵去玉兴城北找个宽敞的地方安营扎寨，给他们看看我会龙男儿的风采！”

    回到营内，长青独自一人端坐帐内，内心复盘着在城楼上感受到的熟悉踪迹，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做个铤而走险的事情。

    此时，天色已至傍晚。

    “来人！”长青对着帐外唤人。

    君不见应声入了帐内。

    “去把领头那个叫卫东的少年带来。”长青知是君不见入内，头也没抬，而是伸手摆了摆，示意他快去。

    当君不见退至帐门口时，长青又叫他顺便准备些食物过来。

    不多会儿，帐内摆满了酒肉，少年卫东也被带了进来。

    卫东正欲跪拜，长青摆摆手示意不用下跪，指着案桌上的酒肉说道：“快吃吧！等会儿上路了就没机会吃了。”

    卫东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听着上位吩咐，立马就抓着面前肉食往嘴里送。

    “会喝酒？”长青笑着说道。

    卫东满嘴都是填满了，只能点点头。

    “那就喝一点，但不能喝多了。”长青拍拍他的肩膀，劝说道。

    随后走到君不见身边，轻声说道：“立刻去秘密准备几匹快马。”

    卫东一边吃一边回味这位年轻巡牧使大人的话。

    “上路？”

    “没机会吃了？”

    看来这是要宰了自己的意思，他想着自己才十五岁，不仅善骑，还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刚编入军督府就任了斥候伍长，大好年华才刚开始，本来应该有着很好的前途，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路了”，

    这时候，他突然有一丝后悔当时说了谎话，隐瞒了真相，现在追悔莫及，尤其是自己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摸过，更别说品尝营中痞子们说的那酥香软甜的玉钟小尖尖了……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卫东一口酒就着肉下肚，眼泪直流，也不知是辣的，还是伤心。

    不多会儿，君不见在帐外等候，长青唤其入内。

    “禀主上，马已备好，六匹快马都是从各斥候营分别挑选的新马，众营并不知用途。”

    君不见抱拳跪地，轻声告知快马的来处，也不询问这些马将有何用处。

    长青点头，示意君不见在一旁候着，走到卫东身后，看着面前小兵还在胡吃海塞，于是敲了敲其脑袋，打趣道：“小子，个子不大，胃口不小，吃饱了没？”

    卫东转过身，他的眼泪鼻涕和酒混在一起，给餐肉增添了味道，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肉块，哭着说道：“大人，我还能吃，还想继续吃！嗝……”

    “那你慢慢吃，边吃边听我说。”长青指了指桌上的酒肉，示意其继续。

    卫东看了一眼长青居然是微笑面容，发现对方并不是想要宰了自己的意图，于是双手擦了擦满脸污渍，端坐着准备认真听长青讲述。

    “等会儿你带着几匹快马，昼夜兼程换着骑，一路往北，按照大致这个方向，去找到你同伴口中说的那个恶魔，告诉他，原话告诉他：吾欲到！尔等在北亦是等死。”

    长青一边讲，一边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

    卫东看着图，一下记在脑里，随后点点头，并复述了一遍“找到恶魔，告诉他：吾欲到！尔等在北亦是等死。”

    “你知道我说的那个恶魔是谁吧。”长青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睛说道。

    卫东回想着那个神武身影，再次点点头，肯定道：“知道！”

    “你为什么不像你同伴那样恨他？”

    少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位上位者的眼眸，惊讶地发现他的瞳孔并非普通的棕色，而是深邃幽暗的黑色。那黑色仿佛是无尽的深渊，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其中。然而，此时少年的内心早已不再紧张，反而渐渐松弛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出了原因：“因为他所杀之人，每一个都罪有应得，包括我的师傅和长官在内。尽管世上并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审判他们，但他们长期充当恶魔的帮凶，内心早已被无法治愈的毒素侵蚀，而我自己亦不例外。”

    长青惊讶地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竟然长着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直接穿透人的肉体，窥探到隐藏在深处的灵魂。

    如果这个少年去当个猎人，凭借他那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想必也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猎手吧！

    “去吧！如果他要来找我，你就带他从北方绕过石泉城，然后再到会龙城来找我。”长青招招手，示意他跟着君不见离去。

    卫东站了起来，正准备跟着君不见离开。

    “小子！你本名就是卫东？”长青问道。

    卫东转身单膝跪地，右拳叩心，回应道：“禀大人，我本名就叫卫东！”

    “办好这个差事，我给你个光明的未来！”

    卫东双膝跪地，向着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上位者，叩地一拜，诚言道：“谢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