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有耕
“停!”
熊必武看着地上插着的那把飞剑,脸上多了一丝顾虑,当即后退几步,同时下达命令,让手下停止劫掠,收拢队形。
马贼们令行禁止,皆收刀入鞘,驾驭马匹,缓步来到熊必武身后。
他们看见,一鹤发童颜,斜挎腰包的男子翩然而至。
他神色自若,弯腰捡起那柄飞剑,来到贾已秉身边,与其并肩而立。
“村长,你无恙否?”
他低低一声。
“老夫无恙,倒是陈大夫,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贾已秉看着陈大夫,神色复杂。
“雕虫小技尔,当医生的,见惯了凶恶歹人江湖争斗,因此学了一二拳脚功夫用以防身。”
陈大夫一边挽起袖袍,擦拭飞剑,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众马贼。
有了二人打头阵,村里一些青壮也壮着胆子,拿着份量足的各式农具,渐渐聚集到了村口,其中包括叶饶。
“刺头。”
熊必武眼神在二人与越来越多的村丁之间逡巡闪烁。
他没想到,这小小村子竟有如此两位高手。高手打头,再激起村民血勇,若组织得当,自己带出来的这一批人还真不够用。
他当机立断,此番决计强攻不得。可当熊必武又看见人群中时不时冒头的清丽少女,譬如队伍末尾的那个身穿青色裙子的双羊角辫姑娘,心头又一阵火热,恨不得马上纵马杀过去一亲芳泽。
“妈的,钱粮女人本都是我的,哪来的两个煞星拦道,也不早说。”
熊必武越想越气,猛地看向身后的王有耕,一双狼目恶狠狠地盯着他。
王有耕被盯得面色发白。
“待会再和你算账。”
熊必武威胁道。
之后,他换上了一副亲善模样,转身对贾已秉陈大夫拱拱手:
“哈哈哈,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住着二位武功高墙的前辈,在下熊必武,黑风寨头领,倒是唐突两位了。”
“你个没脸没皮的腌臜货!”
贾已秉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熊必武的退却之意他怎能不知?身为村长,他要为剩下活着的乡亲负责,纵是再怒,也不能意气用事激化矛盾,赶紧给这马贼头子点台阶下,让他退走才是正解。
面对谩骂,熊必武浑然未觉,悠悠道:
“我仰慕二位前辈风度,好心问候,前辈为何折辱于我?”
“莫要废话。”贾已秉腮帮子鼓动,疾言厉色,“这次算我认栽,你划下道来吧。”
见贾已秉如此直抒胸臆,熊必武也懒得弯弯绕绕,很快进入了状态。
他伸出一根手指:
“每月十头羊,十头猪,百只鸡,外加十两白银,供给我黑风寨,我说话算话,保你村落平安。”
“太多。”贾已秉摇摇头,态度强硬,“望玄村不是大村,三面环山,土地贫瘠,少有良田,你要的这些,乡亲们供上三四年便要倾家荡产。”
“那你说说该如何。”
“每月两头羊,两头猪,十只鸡,另外乡亲们不通商贾,家中没有银两,就用稻米折给你。稻米近年十文一斤,一两银子一贯钱。我予你一月二百斤,充做二两银子。”
“老东西!你打发叫花子呢!”
熊必武还没说话,他身边的马贼却是忍不住了。
熊必武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冷声道:
“老前辈,砍价哪有这么砍的道理?这么点东西,都不够弟兄们塞牙缝。”
“老夫又不是没见过马贼。”贾已秉一甩袖袍,伸出手指对他们指指点点,“你们流窜清河县一地,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村子,积少成多,也该适可而止!”
“那就是真没得谈了?”
熊必武眼神一凝。
马贼们按住长刀。
“没得谈!”
贾已秉怡然不惧。
陈大夫双手持剑。
村里青壮皆硬着头皮严阵以待。
双方剑拔弩张。
一阵风过,一位妇人的声音却骤然响起:
“有耕!是你吗有耕!”
王有耕听到熟悉的声音,骤然抬头张望,一下子就在人群中锁定一位枯槁老妪。
“娘,是我……”
王有耕回应,声音却很小很小。
“逆子!你个逆子……你为何要做马贼啊。”妇人正是章婆婆,她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你哥死了,王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还做这等丧良心的勾当,你对得起你爹你哥吗?”
“哥死了?”王有耕先是一愣,随后嘿嘿冷笑,让人不寒而栗,“死了?死的好!他死了才证明老子没错!咱王家祖祖辈辈就是太有良心太老实,才会像狗一样整日在地里刨食!他多少岁来着?三十五岁是吧,三十五岁就死了!而我要活的长久活的滋润!就让他在地下看看,老子加入黑风寨能有多快活!”
“王有耕,四年前离家出走的王家二儿子?”
贾已秉瞧了王有耕一眼。
之后,他用不轻不重地声音不屑道:
“吃里扒外,不分是非的畜牲。”
“老家伙!你说什么!”
王有耕听见后冲他怒道。
贾已秉语气平静,仿佛理所应当:
“本为望玄村人,却做了马贼,将屠刀对准乡亲,你当得起一句畜牲。”
“老家伙,你懂什么!你是最没资格说我的,你可知……”
“闭嘴吧。”贾已秉打断他,横眉道,“陈年旧事就不必提了,你既心有成见,老夫就是好生讲道理你也是不信。我只能说,望玄村乡亲,没人对不起你王家。”
“儿啊……收手吧,咱回家好好过日子。”
人群中章婆婆已经哭成了泪人。
面对母亲的恳求,王有耕如芒在背,他已加入黑风寨,眼下离马贼这么近,纵是想反水,在反水的一瞬间也会被他们一拥而上撕碎。
再者说,他也真不想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日寒月暖,来煎人寿。
这种生活,过不得。
王有耕缓缓摇头,反倒劝起了母亲:
“娘,跟我回黑风寨吧,我为你养老送终,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
“娘不要……娘求你了,娘只想你学好……”
“老太婆,真是聒噪!”
熊必武听得心烦,扯过一旁下属手中的弓箭,对准章婆婆就是一箭。
“大当家!不!”
王有耕惊呼出声,通体冰凉。
此时此刻,他才如梦方醒,心中涌出一股悲凉:
“我居然……相信了马贼的诺言。”
利箭横空,疾射而去。
由于贾已秉与陈大夫距离熊必武太近,利箭射出没几瞬他们就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不好!”
陈大夫面沉似水,转身掷出手中长剑尝试将利箭打下来。
只是熊必武臂力惊人,又拉满了弓,箭速实在太快,飞剑已然追击不上。
“真是放肆。”
人群中,原本默然的叶饶暗暗怒骂,而后不动声色地折下三齿叉中的一齿,充做飞刃。
他手腕隐秘一抖,飞刃顿时脱手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迎向利箭,将其拦腰切断。
熊必武见了这幕,当即肝胆俱裂,对着左右大声疾呼:
“风紧扯呼!快跑!”
马贼们也是识货,皆冷汗涔涔,不愿久留,纷纷调转马头,朝着村外狼狈奔逃。
“你就给我滚吧!”
慌乱中,有马贼嫌弃道,于是举起长刀,朝着混杂在撤退队伍里的王有耕后背就是一刀,后者哀嚎一声,跌落下马,倒在地上不省人事。